關素不是傻子，立刻就想明白其中關竅，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質問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離開布莊後不過兩刻鍾，我就認出了夫人。”聖元帝笑意濃濃地轉頭看。

這麽快就認出自己，卻假裝不知，虧自己還跑到他跟前挑釁，平白當了一回跳梁醜！關素麵上不顯，心底已是電閃雷鳴，怒濤洶湧。什麽勝負輸贏並不重要？被忽納爾擺了一道之後，發現那很重要，極其重要！

“你憑借什麽認出我的？我改了麵容、高、嗓音、，我敢肯定就算我爹娘在這兒，也沒法將我指出來。”定要找出破綻並加以彌補，否則必會幾幾夜睡不著覺。這人著實可惡，竟耍了一路！

聖元帝知道那較真的臭病，也不賣什麽關子，指著自己鼻尖坦誠道，“若換個人，今真要被您難住。但您別忘了，我是被狼群養大的，我除了耳目之力遠超常人，嗅覺更是絕頂敏銳。您上的味道已深深鐫刻在我腦海中，自是一聞便知。”

他吸了吸鼻子，表有些陶醉。

關素被他輕浮而又得意的模樣激得怒氣發，麵上卻毫也沒顯，吹了吹碗裏的熱湯，徐徐道，“原來如此。要對付你變臉不夠，還得改變氣味。隻這一個破綻嗎？沒有別的？”

“沒了，夫饒易容比那苗人還厲害，竟已偽裝到嗓音。”聖元帝真心實意地讚歎。

“這沒什麽。以前我與祖父在外遊曆時曾遇見過一個靠腹語之行騙的道婆。能不張，卻同時發出五六種不同的聲音，有男有，有老有。把請去作法的民眾被騙得傾家產也不生疑，我祖父穿，竟被當地人圍起來打了一頓。我實在氣不過，回去以後琢磨了好幾月，這才學會了變嗓與腹語之，心想定要找那道婆鬥上一鬥，分個高低輸贏，卻沒料因斂財太過，被盜匪劫掠斬殺了。”

關素目放空，追憶往事。走過許多路，見過許多人，原以為自己才華蓋世，前途明，卻原來終究鬥不過人心，勝不了權勢。這輩子依然不願妥協，卻懂得了能屈能的道理。

聖元帝定定看，不難想象夫人又氣又惱卻堅決不肯認輸的模樣。這樣的格外他心疼，更到骨子裏。

“起來，那苗人製作麵的法子隻兩種，一是直接剝取別饒臉皮；二是割掉某人腹部一塊皮，用石灰水溶解後蒙在活人臉上，將其五拓印下來。夫人上次拿走的麵就是按照葉蓁的臉型拓印的，這張卻是取了誰的五？我仔細看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人皮？”往事並不妙，他刻意轉移話題。

這張自然不是人皮，而是熬過的豬皮膠加上樹脂調和而，其五是隨便雕刻的一個模子，往裏澆灌冷卻，剝下便。日後想扮作誰隻需重新雕刻一個模子，不用殺人，更不用剝皮。

而且更妙的是，這種膠與脂的混合泡過熱水後很容易變，覆在臉上隨便一也能即刻變出一張新臉，但保持的時間不太長，不過兩個時辰就會起皺，令人一眼堪破。

其中玄機，關素絕對不會告訴忽納爾，他又沒有得不到答案就睡不著覺的病。這樣想著，吃掉最後一個餛飩，忽然湊得極近，直勾勾地進對方眼底。

夫人放大的臉龐近在咫尺，雖然五平凡無奇，糙蠟黃，看上去沒有半點可取之，氣味卻十分人。作為一隻半，聖元帝辨識心上人更多是依靠嗅覺，而非視覺，所以他心跳加速了，呼吸停滯了，一熱氣在橫衝直撞，繼而全朝腹湧去。

“想知道這是什麽皮嗎？”他聽見夫人一字一句詢問，嗓音不再是嘎的年嗓音，而是獨屬於的，帶著繾綣意的甜語調。

“想，想知道。”聖元帝頭發幹，心裏更有一團火在燒，以至於殘冬未過，額頭卻冒了一層細汗珠。

假麵還未撕掉，現在的關素還是那個刁鑽耍的無賴。咧開笑了，目中滿是閃亮的惡意，“想知道？但我偏不告訴你！”話落踢開矮凳飛快跑走，頭也不回地擺手，“今的餛飩你請！”

聖元帝立刻就想去追，卻被攤主攔住，焦急道，“哎哎哎，客哪裏去？您還沒給銅錢呢！”

“不了你的！”他探手去腰間，然後麵大窘——放銀兩的荷包不見了！何時丟的？憑他的武功，不可能上了東西都沒發現！

攤主已然意識到什麽，越發拽他不肯放手，裏嚷嚷著“吃白食，抓去見”等語，引得路人圍攏過來看熱鬧，丟盡了臉麵。最終還是潛伏在四周的暗衛走出來，替焦頭爛額的主子了四塊銅板，了結了這場紛爭。

掃去滿狼狽後，二人走到僻靜的角落談。

“主子，夫人忽然靠近您話，以致您了方寸。便是在那時，拿走了您腰間的荷包，然後跑了。我等不敢冒犯，隻得放離去。”暗衛一平民打扮，麵容也普普通通，見之即忘。這種長相最適合匿，所以聖元帝才會夫饒麵做得漂亮。

“原來如此，夫人真是朕頭疼！”他裝模作樣地按眉心，仿佛非常苦惱，角卻翹得老高，眼底亦滿是笑意。連傻子都能覺出他的驕傲與快活。

另一名暗衛飛快繞進巷，雙手捧著一個荷包，“啟稟主子，夫人雇了一輛馬車回帝師府去了，把這荷包掛在車尾。屬下怕別人走，隻好趁機拿了回來。”

聖元帝眉頭皺了皺，似有不快，打開荷包往裏一看，卻又容大霽。隻見裏麵放著一張紙條，上書一行字——今終究是我贏了。

沒錯，是你贏了！在朕上你的那一刻你就贏了。他心翼翼地疊好紙條，放荷包，先是掛在腰間，覺得不妥又收袖袋，還是覺得不夠保險，幹脆揣進懷裏。

“走吧，回宮。”一句話便令暗衛盡皆匿，他獨自走出巷口，哼著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調，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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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在馬車裏卸了麵，掀開車簾時驚得車夫目瞪口呆，卻沒敢多問，隻當自己記錯了。

早已等在門口的金子連忙上前迎接，“姐您總算回來了，快些進去，免得被趙舒撞見。他在這裏等了您一整，非要見您一麵，幸虧剛才覺了，跑去找東西吃，否則定會纏上來。”

“他來找我幹什麽？”關素明的心蒙上一層霾。

“他讓您回去給葉蓁做個見證，那的確是您安排與葉采見了一麵。奴婢問他為什麽，他打死也不願多，可真。”

“為了他娘的名聲，能不嗎？他雖然耳子，衝、魯莽、敏多思，卻有一點是好的，孝順，且是愚孝，若非被至絕境，定不會懷疑自己的親人。對他來，再多的付出，再厚重的，都比不上緣的羈絆。緣是他辨認好壞的準則，與他沒有緣，關係就先淺了一層。”

“那姐您對他的好豈不是喂了狗？”金子眉倒豎，義憤填膺。

“順手施為罷了。”關素沒把趙舒放在心上，故而也不會產生失落、惱怒等緒。隻要手裏有足夠的吃食，哪怕是一條野狗走過去，也會扔幾塊骨頭，更何況是人？但也隻是扔一塊骨頭而已，不會更多。

二人前腳鱗師府，趙舒後腳就到，邊走邊角的油漬，顯得十分倉促。然而錯過終究是錯過，等到日落西山也沒能等到人，門房又拒絕予以通報，他隻能垂頭喪氣地回轉。

“找素去了？願意見你嗎？”老夫人躺在榻上假寐。

“不願。但是我真的看見大姨母了。在宮裏呢，娘親怎麽可能是！您和爹爹都糊塗了！”趙舒語氣中暗含一怨恨。

老夫人冷笑起來，“你爹放著你別管，我還怪他不分輕重，但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我們再怎麽管你也沒用，你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的。罷了，你既覺得葉蓁無辜，你就跟過去吧。來人，送大爺回東府！”

趙舒悔恨加，想留下解釋些什麽，卻被仆役推搡至東府，關了隔門。他徘徊片刻，終是前往蓬萊苑探娘親，見癱瘓在床，奄奄一息，立刻掉下淚來，“爹爹被關素灌了迷·魂·藥，辨不清好壞了！姐姐也不願理我，隻在西府待著。娘親，東府裏隻有我倆了，日後可該怎麽辦？兒子想替您找解藥，可爹爹全扔了。他好狠的心！”

葉蓁目中搖曳著兩團幽冥之火，厲聲訓斥，“哭什麽！隻要你有了出息，當了人上人，何需向他們討要解藥？你若想把我救出去，就得用功讀書，考取功名，位極人臣！我把你從那農家私塾裏帶回來，又重新延請呂翁，為的不正是你的前程？開春就要舉行魏國第一次科舉，你定然不能懈怠，娘日後全靠你了。你立起來，娘就能活；你立不住，娘唯有一死！”

趙舒抹掉眼淚，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