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元帝一席話下來，等於指著在場子的鼻頭，諷刺道：就憑你們這點淺見識，撐起門戶可以，就不要妄想鼎立後位，擔當國母了。然而們心裏縱有千般不甘，萬般怨憤，卻也無反駁。

若直至此時們還不明白“子婚配，寡婦改嫁”對魏國延續存在多麽重大的意義，就隻能用四個字形容——愚不可及。原以為關素才是今日宴會的醜角，卻原來最醜陋，最愚蠢的，恰恰是們自己。

好丟人啊！真想化作一縷青煙直接消失在原地算了。這是絕大部分子的想法，而更尷尬，更難堪的，還有徐雅言和臨湘郡主。

經此一事，徐雅言明白，自己宮的念想終泡影，非但如此，才的名頭也摧毀殆盡。出了這個門，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冠上魏國第一愚婦的罵名，別退而求其次嫁高門，就算想找一個寒門蓬戶，怕也不容易。

爹娘、兄長如今還在家中苦等的好消息，哪裏有臉回去？就在這一刻，徐雅言竟產生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卻被臨湘郡主暗暗拽了一把，這才沒當場捂臉遁逃。

聖元帝瞥了二人一眼，詰問道，“禹溪，你可曾把這本《戒》送與長公主，大長公主閱覽？們是何觀想？”

臨湘郡主麵白了白，強笑道，“未曾送給二位長輩。我九黎族子自立自強，不輸男兒。”

聖元帝朗笑起來，“你見人人話，見鬼鬼話的功力倒是越發爐火純青了。你若敢把這本書送過去，二人非打你出來不可。罷了，德言容功，貞靜嫻淑本無過錯，朕也不會因此止你們傳閱。世間萬各有道理，何為對，何為錯，全憑你們自己分辨，而智慧的增長就來源於分辨對錯的過程。今日之事已過，莫再提了，自去玩樂吧。”

眾人大鬆口氣，這才齊齊跪謝皇恩。

關素靜靜看著忽納爾與眾人談話，眼裏閃爍著璀璨的亮。知道他重重義，也知道他憎分明，卻不知他對子會有這等看法。世間男兒大多輕賤子，哪怕發妻也隻是他們生育子嗣的工罷了，甚懂得“尊重”二字該如何書寫。

但忽納爾卻不同，他懂得尊重，也願意給子自立自強的機會，哪怕是，也能被他以同類的眼看待。他的心遠比想象的更為寬大，嫁給他或許並不是那樣糟糕？這樣想著，關素不由淺淺一笑，聖元帝看癡當場。

景郡王全盤計劃落空，不由深恨徐雅言和兒愚蠢短視，卻不反省自己為何也沒看出《戒》中的破綻。送徐雅言宮的計劃已經落空，他隻好打疊神，招待起眾位賓客，為了緩解尷尬，尚未到飯點就命婢傳菜開席，吃吃喝喝混過去，也好盡快散了。

因是臨湘郡主做東，菜肴全是九黎族特，多為整隻整隻的烤，有素菜，調料也辛辣無比。眾人麵前各擺放了一個案幾，其上放置醬料、碗碟、酒水等，自有婢用刀削下片，裝盤分送。

開宴時聖元帝將木沐拉到自己邊，木沐又把姐姐拉到邊，三人自然而然坐在一，分食一隻烤全羊。

“這麽大隻要怎麽吃啊？”木沐展開雙手比劃了一下，臉上滿是驚奇。

“自是切開吃。”聖元帝揮退婢，掏出匕首，親自將羊裏脊削下來，放置在兩個碟，推到姐弟倆麵前，笑容十分溫，“這裏有甜醬、辣醬、酸辣醬，喜歡什麽口味蘸什麽，吃完了朕繼續給你們削。”

“謝皇上，您自己吃吧，這裏有婢伺候。”關素表麵恭敬道謝，私下裏卻悄悄掐了忽納爾一把。有案幾遮擋，並不擔心被旁人看見。這人剛才什麽卑弱子當不得國母，就差當場宣示要娶自己，瞅瞅，臨湘郡主已經了悟，正一眼一眼地看過來呢。

聖元帝笑而不語，隻反握住夫人若無骨的手，輕輕幾下。他專為夫人而來，正所謂秀可餐，有夫人陪坐在旁就已饜足，哪裏還用進食？

木沐覺得切割羊很有趣，·出腰間匕首，聲氣道，“我也要自己吃。”末了一刀紮羊，使出吃的勁兒想把它卸下來，惹得幾位大臣莞爾不已。

關素怕他山自己，立即奪過匕首教訓幾句，聖元帝連忙幫著好話，又把匕首拿過去，塞進木沐懷中，低聲道，“我們九黎族男子三歲就會拿刀，十歲上戰場的比比皆是，他不過切幾塊，你何必題大做。有朕看著他，不會山的。”

木沐拿著匕首不敢，一會兒看看姐姐，一會兒看看姐夫，滿臉之。

關素想起他是將門之後，脈中難免藏了男兒，怎能抹滅？思忖片刻後妥協道，“罷了，你自己吃也可以，不要貪多去卸什麽羊，隻片下便好。卸了它，你吃得下嗎？別人想吃又該如何？”

“我知道了。”木沐教，轉臉去看姐夫。

聖元帝著他腦袋道，“吃罷，切不的姐……朕幫你切，用刀的時候刀刃總要反向自己，以免傷手。”

三人坐在上首，十分自得其樂，下麵的人卻都看出端倪，恍然大悟。不皇上凝視關姐的目何等溫繾綣，照顧木沐時如何細心，單三人稔親的程度，竟似一家三口一般。要皇上對關姐沒有非分之想，誰又能信？

臨湘郡主這才想起卞敏兒暗算關素的事，不免在心裏暗恨。什麽對付關素就是對付帝師府？分明是鏟除敵，卻瞞著不，令挑中徐雅言，費盡心機籌謀，卻不過是笑話一場！

難怪關素能死裏逃生，原是背後站著皇上。如今他意立法，強令男婚配，鼓勵寡婦改嫁，那麽娶關素為後也算是順理章。隻不過對方終究沒有九黎族脈，定會到諸位親王阻撓。在場所有未婚子全都沒有機會，尤其是那些研讀過《戒》，被皇上烙下“愚婦卑弱”標簽的漢。

這樣想著，臨湘郡主又冷笑起來，連也不得不承認，放眼四顧，唯關素有那個氣場，也有那等魄力，能擔得起皇後一職。

一席飯吃得無滋無味，宴畢，景郡王帶領眾人恭送聖駕，眼睜睜地看著他帶上關氏姐弟，朝帝師暫居的皇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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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福得了陛下吩咐，親自送季婷歸家。季大人已收到景郡王暗中送去的消息，早早等在門口，臉上的表既屈辱無奈，又惶恐不安。他哪裏能夠想到阻撓一樁婚事竟會被渲染搖國本的災禍？待育民之法修訂完畢，昭告全國，季府的名聲無疑會一落千丈。

未免被皇上視作愚人，將來不得提攜重用，他如今必要風風地把侄兒嫁出去。思忖間，馬車已緩緩停靠在路邊，季婷攙扶著季大夫人下來，看見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的兒，頓時淚如雨下。

“瑤兒，快到娘懷裏來！”展開雙臂，抱住飛撲過來的兒，將近日來遭的一切苦難與折辱，全部宣泄在悲切的哭聲鄭季二夫人領著一雙兒圍過去，用力抱住們，一家五口終於熬過絕，等來黎明。

白福並不打擾諸人，隻站在一旁用帕子悄悄抹淚。造孽喲！一家人好好的，作甚要拆散們母，毀掉他們姻緣，人出家呢？這季大饒心莫非是石頭長的？今若無關姐口誅筆伐，仗義執言，不知多子會被死！

徐雅言躲在不遠，靜靜看著這一幕，良久之後才悄然走開。不敢歸家，像遊魂一般漫無目的地晃，看見一名婦人抱著一個孩路過，忽然扯住問道，“這位嫂子，你嫁人了嗎？”

“孩子都有了，你呢？”婦人見穿著富貴，妝容致，並不敢得罪，隻好耐著子回答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如果你家夫君死了，你願意為他守節還是改嫁？”

“呸！你家夫君才死了呢！”這話氣得婦人火冒三丈，掙開飛快走遠，裏嘀嘀咕咕，像是在咒罵。

徐雅言默默站了一會兒，正準備轉，卻聽路邊擺攤販賣堅果的大娘道，“一看你這姑娘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知民間疾苦。婦人若死了夫君，在這世道哪能不改嫁？倘若無兒無，田地會被收歸族裏，一個去過隻能死，有無兒也是一樣的下場。就算有兒子繼承家業，沒有勞力耕種，照樣吃不飽穿不暖，還會到鄉鄰欺辱。那些單獨把兒子拉扯長大的婦人，哪一個不盡苦楚與委屈？哪一個不積勞疾，早早去了？嫁漢嫁漢，穿吃飯，連飯都吃飽，都沒得穿，除了改嫁還能怎樣？”邊邊卷起堅果，搖頭離開，可見對這個問題十分不屑。

守節？活都活不下去了，還守什麽節？

徐雅言扶著牆壁慢慢蹲坐下來，忽然將頭埋在臂彎裏，無聲哽咽。德不好嗎？隻不過錯一句話而已，為何要承這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