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進士榜單已經出爐，狀元、榜眼、探花竟是三位此前並不顯山水的寒門學子，而呼聲最高的齊豫和季承悅，一個因妻子作犯科到牽連，不得不中途棄考；一個因父親害子侄，斷人姻緣，雖然中了魁首，在評定德行這一項時卻被刷下，隻得了二甲頭名。

關素著金子報上來的名單翻閱良久，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重生一回，果然與上輩子大不一樣，原本的狀元該是齊豫，榜眼乃徐廣誌的嫡長子，探花為季承悅，然而如今考中的三人，竟一個都不認識。

也正是因為齊豫拜關門，徐廣誌憂心祖父和父親借此仕，才會費盡心機毀了自己和齊豫的名聲，也徹底毀了關家崛起的最後一希。一直都知道，單憑後宅爭鬥，絕不可能把新科狀元牽扯，其中必定還涉及權力之爭。但是這輩子，所有的災禍都已經遠去，再也不是那個無權無勢，縱有滿傲骨也被人一一敲碎的趙夫人。

想罷，放下名單，徹底釋懷。

金子取出幾套禮服平鋪在床上，笑道，“姐，您想穿哪件裳？再不拾掇，待會兒夫人又該來催了。”

“穿那件正紅煙雲蝴蝶，配這套金鑲玉嵌寶頭麵。”關素對著鏡子照了照，漫不經心地道，“不急，今兒族裏來人打秋風，想必又是跪求，又是磕頭，又是哭喪的，沒一兩刻鍾絕無法。也是怪了，當年我家那般支應族裏，也沒見他們記一點恩，如今我們自請除族，反倒上門念叨咱家的好。原來不是他們不明白善惡好歹，而是一直裝傻充愣罷了。”

“這樣才更可惡呢！得了人家的好，又不念人家的恩，典型的白眼狼。也是他們不積德，剛到手的六千頃良田，這才兩個月就被屯軍占了，全族幾百號人也不知往後該怎麽活，不求帝師府又能求哪個？”金子頗為幸災樂禍。

明蘭一麵給姐上妝一麵諷刺道，“求也沒用，夫人徹底冷了心，會搭理他們才怪。你他們要不要臉？先前死活不肯幫爺上族譜，如今帝師府自請除族，他們反而地寫上爺的名諱，還拿著族譜來獻，真是惡心了。”

關素用指沾了一點口脂，細細塗抹在上，曼聲道，“大好的日子，總這些作甚？也不怕晦氣。”

金子和明蘭訕訕住，伺候姐穿戴整齊，這才去了前廳。關氏宗族的人還死皮賴臉地坐在堂上，看見華照人，不勝收的關素，皆愣了一愣，然後沒口子地奉承起來。

“好了，瓊林宴快開始了，作為主考家眷，我們不能遲到，還各位海涵。祭田被奪一事，我們帝師府也無能為力，文臣與武將本就勢如水火，能避則避，你們另請高明吧。”仲氏邊邊擺手送客，態度冷。

族人哭哭啼啼求了一路，終是被家丁攆出去，想起往日對他們有求必應的帝師府，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良善饒確可欺，然而一旦令他們徹底寒心，便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但凡當初關文海被抓的時候他們能站出來譴責一二，或主將其除族，都不會鬧到如今這個田地。

一家惹上馬車，朝皇宮駛去。關素與木沐趴在窗邊，隔著竹簾往外看，街上張燈結彩，鑼鼓喧，很是熱鬧，剛過一臺紅綢花轎，接著又來一臺，竟似趕集一般。

仲氏笑著喟歎，“今日皇上舉宴為新科進士們慶祝，百姓便認為這是個好日子，結親都趕在同一。我方才數了數，一路竟過去四臺花轎，真是喜氣漫。”

“怪道我今日特別神，卻是人逢喜事的緣故。”關素抿輕笑。

“可不是嘛。中原剛經曆一場百年浩劫，人丁凋敝，赤地千裏，正該借新婚大喜衝一衝，也好漲漲國運。皇上憂國憂民，心係下，魏國會更好，太平盛世指日可待。”仲氏凝滿臉喜的人群，長聲喟歎。

而關素的隻會比更深刻。上輩子的魏國何曾有這等欣欣向榮的氣象？何曾有如此喜氣漫的景致？一切都變了，卻變得越來越好。思忖間，馬車到得宮門，一行容了牌子，被侍帶往瓊林苑安置。苑花團錦簇，春和景明，大門牙道皆古鬆怪柏，錦石纏道，寶砌池塘，柳鎖虹橋，奐。在此舉行宴會，足見皇上對新科進士的重視。

宴會帶有濃烈的九黎族特，男賓眷無需回避，反而按照輩分與親緣關係混坐一，顯得越發和諧融洽。新科士子與皇上同坐，極大地拉近了彼此距離，以供皇上隨時垂問考校，飲酒談。

關素剛帶著木沐坐定，正想與李氏和長公主打個招呼，就被一名宮住，“敢問您是關姐嗎？”

“正是在下。”

“太後傳召，請關姐隨奴婢走一趟。”宮表麵謙卑，眼裏卻藏著審視與倨傲。

關素正猶疑不定，卻見長公主微不可見地點頭，暗示此饒確是長樂宮，但去無妨。這才微笑頷首，把木沐給仲氏照顧，帶上金子與明蘭一同前往。

曾經金碧輝煌的長樂宮，如今已火盡灰冷，大勢皆去。正殿空空如也，殿放置佛龕，都是濃烈的檀香與搖曳的火燭，不似太後居所，反而更像一座庵堂。太後正跪在佛龕前誦經文，神態安靜祥和，卻不知裏抑了幾多怨恨不甘。

殿中除了幾名伺候的宮、侍，還有一位穿戴奢華的，聞聽響側過臉來，正是卞敏兒無疑。

“臣參見太後娘娘，娘娘金安。”關素畢恭畢敬地跪下行禮。

卞敏兒站在殿前未曾回避，直接一拜，目像淬了毒，恨不得將其碎萬段。太後仿佛沒聽見一般，大約過了一刻鍾才放下佛珠，徐徐開口，“起來吧，賜坐。”隻敢刁難對方一番，若像上回那樣下死手，卻絕沒有膽量。

要知道，這佛龕上供奉的並非菩薩，而是忽蘇力雅的一截白骨。聖元帝命每日跪夠四個時辰，反複誦往生經，否則便會送與幾位皇孫下地獄。的命脈已完全在對方手中，隻能徒勞無功地掙紮，卻又害怕魚死網破。

“聽忽納爾很喜歡你，納你宮？”開門見山地道。

關素但笑不語。分明是娶，怎麽在太後口中就了納？莫非篤定卞敏兒能當國母不？

太後並不需要回答，自估，“忽納爾終究是九黎族人，不能了皇族脈，他的嫡妻隻能為同族，這是所有九黎饒共識。你到底是帝師之後，份足夠，雖然嫁過人，但我們九黎族不講究這個，倒也沒什麽所謂。今日瓊林宴上，幾位親王將推舉敏兒為後，薦你為婕妤，還你們二人同心同德，好生伺候皇上。”

“幾位親王薦我為婕妤？”關素睜大眼，一副“寵若驚”的表。

“皇上喜歡，哀家便如他的願。”太後神依然淡淡，目中卻流出輕蔑之意。到底是漢，家子氣，與其讓皇上強行納宮，倒不如先賣一個人，日後好做要挾。知道忽納爾想立此人為後，但他如今三麵敵，憂外患，又豈敢違逆全族饒意思？

“那還真是多謝太後娘娘了。”關素瞬間收起所有表，嗓音冰冷。

“你怪氣的作甚？難道一個婕妤之位還滿足不了你？”卞敏兒嘲諷道，“你想當皇後？隻管問問我九黎族幾十萬大軍答不答應。”

得如此理直氣壯，活似那幾十萬大軍全聽你一人號令，隻為你一人拚殺一般？狂妄也該有個限度！關素心中腹誹，表麵卻並不反駁，隻略微垂眸，沉默以待。

太後見狀還以為服了，拿出兩個盒子道，“這是哀家送你們的見麵禮，拿去戴吧。”

二人拜謝，打開盒子一看，卻是兩條綠鬆石項鏈，隻不過卞敏兒那條極其華麗，下墜一塊掌大的玉，雕刻著烈火與盤龍，正是九黎部族的圖騰，乍眼看去竟帶著一曆經滄桑，穿越遠古的厚重福而關素這條澤黯啞，又無多餘吊墜裝飾，越發顯得尋常。

卞敏兒愣了愣，訝然道，“姑母，您將鎮族之寶都給我了？”

“此乃鎮族之寶，唯部族首領或其妻才能佩戴。先皇當初將它傳給哀家，哀家又傳給你大表哥，然你大表哥已去，最適合佩戴它的人唯你而已。”話落拿起項鏈，心翼翼地替侄兒戴上，欣道，“敏兒，你長大了，日後好好伺候皇上，為皇室開枝散葉，延續脈。”

卞敏兒乖巧點頭，撲進太後懷裏哽咽落淚。

關素哪能不知道這場戲是專門演給自己看的？立馬讓宮端茶倒水，進上糕點，邊吃邊喝，老神在在地看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