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回門

婚後第三日，是新婦回門的日子。依規矩「回門不見婆家瓦」，娘家早早就要派人出來，必須在破曉之前將新姑接出婆家門。

初瑜回門的日子是十二月二十八，幸而這是臘月底，基本上要辰初一刻（上午七點十五）左右才會日出，因此淳郡王府那邊通知的來接時間是卯正二刻（六點半），小兩口不必那麼早起。但兩人還是寅正（五點）就起了。

梳洗完畢，喜雲和喜彩抬上來吃食，們兩個都是初瑜的陪嫁侍。初瑜只喝了一碗子，吃了兩塊餑餑，就撂了筷子。

曹顒瞧了，勸道：「怕又是如昨日般，拜來拜去的，怕是要到下晌才能吃上飯。若是直接進宮，那就更完了！你這會兒還是多吃些吧，到時候可沒東西墊點的。」

初瑜乖乖地夾了塊餑餑吃了一口，方放下筷子：「確是吃好了。」因見曹顒挑了挑眉笑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又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菜，又瞧曹顒，那目似是在說「實在吃不下了。」

曹顒便也不再勉強，拉完碗裏的飯，人撤下炕桌。見屋裏沒人，曹顒問：「可是想回家了？」

初瑜一怔，下意識道：「沒，沒想……」說著仔細瞧了曹顒臉，見他沒有生氣的樣子，才微微點了下頭，喃喃道：「……有些想額娘了。」

曹顒有些心疼：「待會兒就見著了。咱們晚點兒回來，你多和你額娘說會兒話。」

初瑜紅了眼圈，重重點了點頭。

曹顒怕傷，便逗著說別的話：「今兒不知道你的哪個兄弟來請我吃回門酒。」

按規矩是需新郎的弟來接姐夫吃回門酒，淳郡王府現在的三個阿哥弘曙、弘倬、弘昕都和初瑜同母，因初瑜是長姐，最疼這幾個兄弟，所以曹顒才這麼問逗開心。

初瑜果然忍不住笑了，佯嗔道：「還能有誰？弘倬、弘昕才多大點兒，怎麼能讓他們出來？必是弘曙的。」

淳郡王府的馬車來時，果然是只大阿哥弘曙跟來的。他比初瑜小一歲，早就在上書房見過曹顒的，但是卻沒怎麼說過話。在曹顒的印象里，他和弘倬、弘昕三兄弟里，只有最小的弘昕子跳些，另兩個都是很安靜的年。

弘曙規規矩矩地上來給曹顒請了安，收了喜封，然後二門請家姐上車。見了姐姐，弘曙顯然沒那麼拘謹了，過來陪著姐姐一道往馬車那邊走，悄悄地和姐姐說笑著。

這會兒初瑜卻沒了小兒之態，言行之間頗有長姐風範。

曹顒遠遠瞧了小妻子的端莊模樣，不莞爾，待兩人到了近前，弘曙依規矩恭請姐姐姐夫上車。曹顒兩人相攜同上了馬車。

*

到了淳郡王府里，曹顒與初瑜依足規矩，拜了家堂里的神、佛、祠堂里的宗親三代牌位，然後到了正堂給淳郡王夫婦行三叩首的拜岳父岳母禮。

因在年底下，各府事務都忙，這一日並沒有皇子阿哥來觀禮，曹顒與初瑜倒是省了不事，行不禮。只是叩拜禮自然有紅包可拿，這沒拜諸位皇子「叔叔」在，省事是省事了，紅包卻也了。

家的親族長輩里，只嫡福晉的父親並幾位娘家兄弟，算是曹顒與初瑜的外祖和舅舅，是可以禮的，但等級又擺在哪裏，只得拜禮，不得叩禮。

淳郡王府還沒有曹顒與初瑜的晚輩，只有平輩的弟弟妹妹，三個阿哥與三個格格，最小的格格尚在襁褓中未滿百天，所以這給出的銀錢也是有限。

這收的多、給出的，一番拜見之後，小兩口也有兩千來兩銀子進賬，倒是筆小財。

而後依照規矩是家設宴寬待新姑爺姑，但因曹顒與初瑜還要到宮裏給康熙和太后請安，因此這宴席就推后了。淳郡王他們先進宮請安，然後再回王府飲宴。

曹顒與初瑜就上了車往宮裏來。因外藩幾位蒙古王公前來朝正，要康熙接見，因此康熙只空見了小兩口一面，說了幾句尋常話，就讓兩人去見太后了。

淳郡王生母嬪也在太后這邊，是個極安靜的人，只了兩口子的拜，說了幾句要好好相早日開枝散葉之類，賞了東西就罷了。倒是太后見了曹顒與初瑜一對兒璧人極是歡喜，問長問短好一陣子，本來叩首之後已是賞過喜封的，走時卻又賞了幾件擺設並首飾。

待從宮裏出來，已過了晌午，初瑜卻是有些了，想到早上曹顒多吃的事兒，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說。心裏尋思左右就要到娘家了，一時就吃席，也沒什麼。

曹顒見神有些倦怠，問道：「乏了？要不靠著我歇歇，回頭到家就睡覺。」

初瑜咬著下搖了搖頭，曹顒這才瞧見手捂著口，忙問：「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初瑜紅了臉，低聲道：「沒……只是……有些了……」

曹顒哭笑不得，看在人前對答的模樣很是穩重端莊，眼下卻帶著幾分孩氣：「怎的不早說？」說著，側從一側暗格里取出了個果匣子，打開來裏面盛的是甜咸四樣點心，又向一旁拿了個小紫砂茶壺出來，遞到眼前：「紫晶擔心咱們著，人備下點心的。快吃些墊個底兒吧，就算到了王府，離開席也得一陣子吧！」

初瑜拿了塊桂花糕慢慢吃了，對紫晶很是激。

*

曹顒夫婦回了淳郡王府，王府才開始擺席。依規矩男眷桌新郎首座，眷桌新姑首席，曹顒和初瑜雖知道規矩，但到底推讓了一番，最後還是被坐了上座。

因有規矩，這一月里新房不得空，所以新郎新娘是不能在娘家過夜的，所以這頓酒吃的並不拖沓，眾人只小酌了幾杯便散了。

初瑜被福晉進了院敘話，曹顒則被請進了淳郡王的書房。

落了座，茶水奉上，淳郡王端著茶飲了一口，問道：「一直也沒得空問你，在戶部做得如何？想來應也沒人為難你，若有，怕也是施世綸了！」

曹顒回道：「差事悉得差不多了。同僚都是十分關照。施侍郎雖嚴厲了些，卻是事事分明的。」

淳郡王點了點頭：「倒是也聽人誇了幾次你的好，卻是怕奉承的，不實在。施世綸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若不刁難你，必是你做得不錯。」

曹顒笑道：「只是份的事都做畢了。施侍郎也不會來挑病。」

淳郡王笑道：「擱我這裏不必自謙。」他頓了頓，示意房侍立的太監都退下去，然後方問道：「你家在戶部的虧空，可有眉目了？」

曹顒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勞岳父掛念，家父儘力籌措呢！」

淳郡王道：「聖心還在，既能你去戶部，想來是無礙。」又道：「現下你雖在福建司，江南司那邊的事，你也機靈著點兒，多聽著些。」

曹顒一時揣不淳郡王此話用意，只先點頭應下。

淳郡王瞧了他兩眼，半晌才道：「江南總督噶禮和巡張伯行的事，年後怕還得大肆察審一番，因也有你家的賬，論理不當調你去查。但你也要心裏有數，指不上萬歲一時高興，就派給你這個差事了。你現在多留心些，總沒錯！」

曹顒心裏一，猜是噶禮和張伯行互相彈劾的摺子又到前了，卻不知淳郡王只是給自己提個醒，還是他得了什麼風聲，暗示自己將有這事發生。

瞧淳郡王的臉上什麼也沒帶出來，曹顒便恭恭敬敬應下了，心裏盤算回去得同莊先生好好商量一下對策。

淳郡王見曹顒臉鄭重，點了點頭，然後不提場，談起了些個輕鬆的話題。

*

榴花院，初瑜給淳王福晉見了禮后，被拉上炕坐了。

淳王福晉笑問道：「依規矩問你句，這親事可是滿意的？」

初瑜紅著臉點了點頭，低聲道：「額駙人極好，家人待我也好。」

淳王福晉笑道：「既你這麼說，我們也就放心。倒是樁天賜良緣。早那些話也都同你說過了，便不再說，省得啰嗦，有句話卻是還要講的，做了人家媳婦了，出去行事帶著的是兩家的面，有些個事要三思了再做，且做什麼事都給彼此都留個臉面，才能和和的，方是興旺之家。」

初瑜自小嫡母教養，這些話也都是極明白的，當下點頭應了。

淳王福晉又問了在曹家飲食起居諸事，初瑜一一答了。末了淳王福晉瞧了一眼一旁的初瑜的生母側福晉納喇氏，笑道：「我也沒什麼代的了，你們娘倆回房好好敘敘吧！」

納喇氏笑著謝過福晉，拉了兒到自己院裏。

納喇氏是淳郡王邊最得寵的側福晉，共為淳郡王誕下三子二，現下淳郡王府的三個阿哥皆是所出。初瑜是納喇氏第一個孩子，也是淳郡王府第一個孩子，一直被淳郡王和當作掌上明珠。雖然初瑜被放在嫡福晉邊養大，但因嫡福晉的知禮和淳郡王的偏，初瑜也常跟納喇氏一，因而母之間關係十分親近。

納喇氏到房裏就拉著兒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初瑜不由握著母親的手，笑道：「額娘，兒才走了三日！」

納喇氏卻是了眼角，把兒攬到懷裏，還像小時候那般著的頭髮：「雖只三日，我的初瑜卻是人家媳婦了，額娘是又歡喜，又傷懷……」

初瑜也紅了眼圈，悶聲道：「兒也想額娘了！」

母相擁了片刻，納喇氏慌忙拉了兒起來，給抹了眼淚，道：「大喜的日子，瞧我，倒招了你哭。」

頓了頓，又道：「聽你剛才跟福晉報的都是喜，額娘卻要問你，可是真好？額娘是過來人，自是知道人家的媳婦不好做，你若有什麼委屈，別憋悶著，只管和額娘說，說出來心裏就敞亮了！」

初瑜笑道：「不曾報喜不報憂，他……他待我真的極好。額娘就放心吧！」

納喇氏長出了口氣：「若當真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阿彌陀佛，倒真是良緣！」

初瑜紅著臉躲到母親懷裏。納喇氏笑著挲頭髮，又細細問了和曹家人的相、管家持家等事，和初瑜說了好一陣子話。

直到有丫鬟來報說是時辰郡主額駙回府了，納喇氏才放開兒，忙不迭丫鬟端水給兒洗了臉，又補了胭脂，收拾妥當了，才拉著到嫡福晉這邊。

初瑜給嫡福晉行了禮，被嫡福晉送到二門。

那邊曹顒已經是帶著車等在二門外了，兩廂告別後，曹顒攜了初瑜同上了馬車。

納喇氏自是不舍的，眼瞧著馬車去了，嫡福晉轉回院，也不好多留，又瞧了一眼兒的馬車，這才轉跟著嫡福晉進去了。

初瑜心裏也是捨不得的，幾次想掀了簾子回頭去瞧瞧。但礙著曹顒在，怕自己家他不高興，便強忍著，一雙小手攥著襟。

曹顒見了，只心思，溫言安道：「只這一個月，章程多些，等過了這個月，你想回去隨時都能回去。到時候想你額娘了回去看就是。先忍這一個月，嗯？」

初瑜心裏又酸又甜，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