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決斷

聽到「急事」二字，雍親王也頓住腳步，他也知曹顒素來沉穩，若說到「急事」，怕不會是小事。

十三阿哥也做此想，忙吩咐小廝道：「快他進來。」

小廝領命去了。十三阿哥又瞧向雍親王：「四哥……這個，可留下來聽聽他有什麼急事？」

雍親王點點頭，兩人又迴轉到廳里坐下，就見曹顒匆匆忙忙進了來，後面還跟著個白須老者。

在離兩人還有好幾步遠時，曹顒止步，給雍親王和十三阿哥請安見禮，又向兩人介紹了陳太醫。兩人聽是個大夫，心裡就覺得不好。果然，曹顒隨後一臉凝重地說了近日兩個親戚的病癥，又說和陳太醫看過，恐是時疫，所以特地趕來稟告。

十三阿哥驚得險些從椅子上站起來，雍親王眉頭也擰了「川」字，沉聲道：「『時疫』二字卻是不可妄提的。究竟怎樣脈象，細細說來。」

陳太醫便從脈象病理上說了兩人的況，然後道：「先前那位太太，因病得輕，發現得早，疫病癥狀不大顯，看著像風寒，頗為好治的，也愈痊的快，並且不會過給旁人。今兒這位

那般狀況，已經是發現得晚，此時再治便有些個兇險。若此時仍不醫治，再耽擱下去，就轉重癥，彼時將是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邑！恐大患。」

雍親王道：「是時疫，你有幾把握？還有，你知道這治疫病之法？」

陳太醫道：「不敢誑語欺瞞王爺，老夫七十年來歷經三場大疫，有兩場都是這般癥狀，因此再清楚不過。這治疫重在『及時』二字。防患未然是最好，可將銀柴胡、桔梗、黃芩、連翹、銀花、葛等煎服，然後用蒼朮、白芷、艾葉等葯攏煙熏房室廳堂；若是輕癥，需在那方子上加羌活、防風、赤芍、玄參、甘草等幾味，煎服。若是重癥，各人不一，老夫便不好說了，要看脈象。這些個方子老夫稍後一一寫與王爺。」

雍親王對醫也略知一二，見陳太醫說的都很合理，心裡便有了七八信他，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輕下結論。而且此時天旱之事找到「由頭」平了，這又出現時疫……這是皇父登基五十年啊……

雍親王的頭越發疼了，穩住心神，向陳太醫與曹顒道：「你們稍後把方子寫出來，且先回去吧！記住，此事朝廷會理，你們不要張揚了去。」

這事若是冒冒失失傳出去，肯定會引起百姓恐慌，到時候非但救不了這些人，反而會引發更大的；再者這時代里，若大咧咧就這麼說了，說不定就回因「妖言眾、擾民心」，了朝廷的替罪羊。

曹顒與陳太醫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的。當下兩人都忙點頭應了。

陳太醫寫出了幾個方子，標註詳細，在曹顒的提示下，又寫了制丸藥的法子。曹顒則補充了自己所知的防疫措施，比如勤洗手，碗筷開水煮過消毒、用醋噴灑熏蒸房舍以及地面水源灑石灰等等。

兩人把所知道的統統寫了出來，而後告辭。

兩人走後，雍親王掐著幾張方子，臉凝重，向十三阿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這就回去找老三商量。你這邊，先依他們給的法子做，自己小心。」

十三阿哥點頭道：「我省得的。四哥也要小心。這事……皇阿瑪那邊……」

雍親王微微喟嘆一聲，拍了拍十三阿哥肩膀：「且看吧……」說罷告辭離去，往誠親王府尋三阿哥去了。

*

曹府，梧桐苑。

初瑜著包裹著的手指，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雖說之前沒有乖乖地聽曹顒話不針線，但是因是他給包的，怎麼會私自解下來？

葉嬤嬤進來時，正看到這個形，也不說道：「早就勸過格格，針線，仔細傷了手，卻只是不聽！」

葉嬤嬤的兒子，在淳王府那邊當管事。昨兒葉管事的小兒子周歲，便來像初瑜求了，接了老娘過去住了幾日。

初瑜笑著起，請葉嬤嬤坐，葉嬤嬤就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了。

「不是說要多住上些日子嗎，大熱天，又沒有什麼事，何必這般急著往返！」初瑜喜雨送上盤切好的香瓜：「嬤嬤快手，吃些解解乏！」

葉嬤嬤道了謝，喜雨笑著說：「嬤嬤倒是好福氣，這可是格格方人準備的，本是留著給額駙的！」

葉嬤嬤了手，笑道：「老婆子要多謝格格恤了！」拈起一片，咬了一口，不由贊道：「今年雖說雨水，這香瓜卻是照往年的甜！」說到這裡，不由嘆息一聲：「雨水不調，實在苦了那些靠天吃飯的莊戶人家！」

初瑜因聽曹顒提過幾次，就問道：「不是都打了井了嗎？還有莊稼缺水的？」

葉嬤嬤搖了搖頭：「格格不知外面的生計，方會這般說。雖說京城附近的莊子多，但也不是每家都捨得花費打井的這些銀錢，這些家的佃戶就倒了霉。還有那些小門小戶，自己有十畝八畝薄田的，哪裡有打井的銀錢？只有咱們王府與額駙這樣世代為宦的大戶人家，才會捨得出銀錢來打井。」

見初瑜聽著皺眉，知道心善，葉嬤嬤忙轉過話茬說：「昨兒回去，老婆子還去給幾位福晉主子請了安。如今王爺不在京城，幾位福晉主子很是閑暇，流坐莊，抹葉子牌。也是趕巧，正趕上大福晉連莊自，賞了老婆子兩個小銀錠子並幾個金瓜子。」

淳王府眷，除了嫡福晉與側福晉那拉氏外，還有李佳氏、伊爾覺羅氏、爾達氏三位庶福晉。其中庶福晉爾達氏是康熙四十八年的秀，選秀后指進淳郡王府，年紀只比初瑜大兩歲，子有些活潑，待初瑜也很親近。

初瑜問過嫡母與生母近況后，就問起這位爾達氏。有了孕，再有兩三個月就要臨盆。

葉嬤嬤道：「怕是因顯懷的緣故，倒是沒見到。」說到這裡，瞧了初瑜一眼：「只是聽說如今大福晉待甚好，前幾個月胎坐穩后，便安排著給換了新院子，丫鬟婆子也添了幾個。」

初瑜點頭道：「額娘做得大善，這兩年府里接連沒有兩個格格一個阿哥，阿瑪正盼著添丁。年前李福晉添了個格格，這次若是添個阿哥就圓滿了！」

葉嬤嬤瞅瞅門口，沒有人在，方低聲道：「格格待人心太實了些！」

初瑜明白葉嬤嬤的意思，王府如今除了已經出嫁的外，還有三位阿哥、三位格格。除了大福晉嫡出的五格格與年前李福晉生的七格格，其他三位阿哥一個格格與初瑜同母，都是側福晉那拉氏所出。

大福晉這些年就盼著添個阿哥，十多年裡卻只生了兩個兒，又就站住一個。除了養初瑜外，還養過伊爾覺羅氏生的小阿哥，前年夏天夭折了。

到底是長輩們的事，何況一個是生母，一個是養母，初瑜也不好說什麼。

葉嬤嬤還要開口再說，喜雲掀了簾子進來，對初瑜道：「格格，方才大爺回府過，好像是紫晶姐姐病了，請了陳太醫過來瞧。」

初瑜唬了一跳：「什麼時候的事？大爺眼下人呢？」

喜雲搖頭道：「奴婢也不盡知，是小春方才去廚房，聽那邊的人說的。珠兒與翠兒急得不行，兩個已經往葵院去了！」

初瑜哪裡還坐得住，立即起出門，快步往葵院去。喜雲與葉嬤嬤都跟了出來，葉嬤嬤想著這樣大的事竟然沒來回格格，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不由嘟囔道：「就算病了，也要打發人來說聲，何須勞煩大爺！」

初瑜心裡擔心得不行，即是請了陳太醫，那可見是病得不清。

一進院子，初瑜便聞到濃濃的醋酸味。珠兒與翠兒站在院子里，正跟釵兒、環兒兩個相問。

紫晶對曹顒最後說道時疫時，聲音很低，釵兒、環兒兩個聽得並不真切；等陳太醫來后，除了曹顒外，又屏退眾人，所以釵兒與環兒兩個也是稀里糊塗。

見初瑜來了，幾個都俯見禮。初瑜點了點頭，直接往紫晶屋子這邊來。

紫晶在屋子裡，聽到外頭的靜，知道是郡主來了，不願意擔心，走到窗下開口說：「奴婢只是小恙，只是因老太醫代不宜見風，郡主不必擔心！」

初瑜聽聲音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心下稍安，但沒有親眼看到，還是擔憂：「那我進屋子瞧瞧姐姐可好？也不好一直這般隔著門說話。」

紫晶怎麼會讓進來，自然三番五次地勸去。

初瑜見不鬆口，心中越發不安，雖然應聲離去，但卻示意釵兒、環兒兩個跟出來。

這一問，又問出莊先生來。初瑜眉頭鎖得越發，嫁過來三月看的明白，莊先生同紫晶一般，都是額駙倚重之人。如今，連前院的莊先生都驚，又派人接太醫什麼的，那怎麼會是紫晶自己所說的小恙？

初瑜又細細問了釵兒、環兒兩個紫晶的氣，可是提到上到底哪裡不適，諸如此類。釵兒與環兒兩個的回答，卻讓心裡糊塗。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莊先生問個究竟。

*

曹顒在秋娘家裡就把治病及消毒這些事代給給常貴夫婦，並沒提是疫病，只是吩咐他們如此做，常貴夫婦是只要不擔干係就萬事大吉，自然不會多問。曹顒再三吩咐有什麼事要及時到曹府報信，兩人也答應了。

因不放心覺羅府那邊，曹顒又在回府前特意過去一趟，隔著幾步遠，向曹頤仔細詢問了。覺羅家那邊因為覺羅太太醫治的早，並未轉疫病，因此覺羅家諸人尚無異常。但是不可不防，他便將從陳太醫那裡討來的方子給曹頤，還代了消毒法子，不要聲張多問，只這般照做就。

回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初瑜與莊先生都在前廳等他，見到他略帶疲回來，初瑜起迎上前來。曹顒忙退後幾步，笑著說：「初瑜別，我剛打外頭回來，上都是土！」

初瑜方才已從莊先生那裡問了原由，曹顒隨著陳太醫出去這般久，想來正如他們所擔心的，那就是時疫。

初瑜即時紅了眼圈，莊先生神也沉重起來，曹顒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笑著說：「我離病人遠著，只是以防萬一罷了！這服卻是不能要了，一會兒燒了吧！」實在是他對古代的傳染病心裡沒底，也不知傳染的幾率大不大，萬一他自己了傳染，傳給初瑜與莊先生那可就糟糕。

曹顒向莊先生口述了方才記下的方子，請他抄了幾分，打發人給平王府、兆佳府、完府等送去。「疫」字是提也不能提的，只說是偶得的方子，防熱癥用的。

這邊府里，立時派人照方子給紫晶抓藥。

為了穩妥，曹顒沒有回院，笑著安初瑜一番，說這幾日整理整理舊公文，要在書房歇幾日。初瑜看了他好一會兒，點點頭應了。

澡盆與熱水也好，行李鋪蓋也好，曹顒都人放到書房門口，自己取了。

洗完澡后，曹顒方覺得了，折騰了一下午，還沒吃晚飯，卻不知廚房怎麼回事，還不打發人送來。

曹顒一邊用巾了頭髮，一邊想著要不要喊個人去催催，就聽到外邊腳步聲響起。

「可是送飯來了？擱門口吧！」曹顒揚聲道。

外頭有人應了一聲，隨後腳步聲起，漸行漸遠。

曹顒正得，忙拉開門去取，初瑜站在門口。他剛想開口再勸，初瑜已經提著食盒進來。那是多層的那種大食盒，初瑜提著頗為吃力，曹顒忍不住手，想要接過來，想了想還是放下，笑著說：「怎麼是你親自來？打發人送來就？」

初瑜並不言語，將書桌上的東西收了，擺好了飯菜，卻是兩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