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往事
曹府,榕院,上房。
莊席聽了曹顒的問話,沒有毫驚慌意外的樣子,而是隨意地指了指地上的椅子:「顒兒,坐!」
看著莊席略顯落寞的神,曹顒默默落座。
莊席抹了抹鬍子,正道:「老朽知你早就想問,這兩年也一直在等你開口,然你卻是混不在意的模樣;今日卻是這般,可是有什麼變故?」
曹顒點了點頭,算是應答,隨後又問道:「先生到底是何份?既然是等我開口的,那應該也無忌諱,還請實告之!」
莊席難得看到曹顒這般認真,盯著他的臉,目炯炯,問道:「知曉了老朽的份后,顒兒又待如何?」
曹顒眼睛瞇了一瞇:「知曉了先生份,確定了先生的立場,曹顒或許會有些決斷!」
莊席不由失笑道:「難道顒兒還擔心老朽害你不?」
曹顒搖了搖頭:「雖與先生相不過兩年,但是卻能察覺出先生的真心關懷。想必是小子福氣,託了父祖餘蔭,能夠得先生如此關。只是,我信得過先生,卻信不過先生後之人!」
莊席沒有被人揭了真面目的惱怒,而是如釋重負的模樣:「老朽倒願你早些開口!」說到這裡,目漸顯深邃:「老朽這一生,你父祖恩惠頗多,你祖父對我有養育之,你父親對我有救命之恩,而如今竟到你邊來,……實非本意。」
曹顒聽得有些糊塗,但是卻並不質疑,不僅是江寧的莊常大致說過些莊席過他「父祖」之恩;就是看曹寅對莊席的態度,也是倚為心腹般,否則也不會托他北上照看曹顒。
不過,那「實非本意」卻讓曹顒的心沉了下去。這般大剌剌安耳目、能夠遙控江南、能夠知曹寅心思的,除了上面那位,還能有哪個?
一時只覺得森冷無比,這就是所謂帝王心?曹顒回想著進京這兩年,萌侍衛,抬旗,賞地,賜婚,一環套一環,到底是自己幸運,還是了被遮住了雙眼、堵住了雙耳的傻子?
曹顒嘆了口氣:「我父又不是藩王,不過是一心盡忠、謹言慎行的臣子,我雖是他嫡子,但繼承不繼承他的職務還不是上面一句話的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委實可笑!」
莊席點了點頭:「天威難測,或許只是為保全曹家計!老朽這兩年看著,上面對曹家的恩寵不似做偽!」
曹顒冷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起自己的低調做人來。若非曹寅這般忠心,若非自己對權勢沒什麼野心,那怕迎來的就是另一番「恩寵」。
莊席見曹顒神態,不由皺眉道:「公子心裡明白就好,且不可心生怨尤,免得為人所察,招來禍患!」
這確是一番實心實意的教誨,但曹顒雖知道他是好意,卻實在倦怠得連開口道謝都沒神。
莊先生問道:「你過來找老朽,應不只是想知道這些?是不是外頭遇到了什麼麻煩,想借我之力查些什麼?」
曹顒看了看莊先生,道:「記得前年先生初來,父親在給我的信中曾提過,先生早些年曾在京城這邊。這兩年,若是遇到有什麼難知不解之事,多是先生為我解!看先生言談之中,對京城各府、朝中諸竟是了如指掌。先生又一直未出仕,想必就是早些年曾在王公權貴府邸為幕僚了?」
莊先生笑著點了點頭。
曹顒想了想,又道:「京城權貴委實不,因無心探究先生過往,曹顒也懶得琢磨這些。如今看來,既然先生是上面的人,那這命所投,自不會是尋常人家。這康熙朝,除了早年的四大輔臣外,還有誰能顯赫過明珠與索額圖去?明珠在我進京前一年方病故,家族雖不如早年顯赫,但仍是勛爵世家;這索額圖嗎?死了七八年……」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曾聽過的一個略帶幾分話本彩的事跡,不由大驚,認真看了莊席一眼,口中喃喃道:「莊……席先生,……習先生?」
對於赫赫有名的「明相」與「索相」,雖然兩人已經先後失勢過世,但畢竟沒過去幾年,各種相關的事跡故事在民間多有流傳,甚至是廣為人知的。其中就有這麼一則,相關一位奇人幕僚。
那索額圖先是以「議論國事,結黨妄行」論罪,由宗人府關押圈的。這一苦牢,人冷暖驟現。雖然顯赫幾十年,門生故舊遍及朝野,但是去探這位昔日權相的,卻就只有他的一位姓「習」的客卿幕僚。
那傳言中,這位幕僚頗有點「來無影、去無蹤」的意思,他乃是無聲無息潛牢獄,為索額圖送酒菜。后索額圖死在牢獄,又是這位姓「習」的客卿料理喪殮,事畢,竟是「痛哭而去,不知所終」。
當初聽到這奇聞異事時,曹顒還同人曾贊過那位幕僚的風骨。這哪裡像是清朝的事,聽著就像春秋時的「士」,實在是當得起「忠義」二字。沒想,幾年後,這他所佩服的「士」竟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邊。
莊席苦笑道:「多年舊事,沒想到公子也聽過!」
曹顒仍帶著幾分敬佩,然而心底也不無嘆息,既然去做「間」,就該有所取捨,這般率而行,怕是犯了上面的忌諱。約莫著他所說的曹寅的「救命之恩」,就是這個事的事吧。
知曉了莊席的份,曹顒並沒有豁然開朗之,反而越發糊塗。這上面既然知道莊席深曹家兩代大恩,又是個頗義氣之人,怎麼還派到自己邊來?
莊席一直在仔細觀察著曹顒神,已料得他的困,不由搖了搖頭,微出些笑容:「看來公子也是不解了。如此這般,老朽我總算是舒坦些。老朽可是琢磨了兩年,都沒弄清楚上面命老朽在公子邊的用意!如今,還公子聰穎,早日為老朽解!」
曹顒第一時間來找莊席,本是知道他手中有門道,想用來查探今日各王府態的。如今,這邊卻是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複雜,又怎麼敢隨便用他?
曹顒當下起抱腕道:「終是我魯莽了,打擾先生,還有些事需要理,就先不打擾先生!」說著便要告辭離開。
「公子留步!」莊先生出聲喚道:「既是找老朽的,可見是有用到老朽之,要老朽打探些許消息了!上面只命老朽在你邊助你,所以這也是老朽分之事!若是公子要將老朽摘出去,卻要累老朽失職了!」
曹顒聽了哭笑不得,做「間」做這般的,怕莊先生也是第一人了。但心底還是十分用的,一來為得他的坦率真誠、古道熱腸,再來也因論能力莊先生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曹顒便也不客套推辭,就把今日諸事說了出來。
聽到曹顒講了阜門的變故后,莊席的神也凝重起來。不管是誰在幕後算計,竟然拿蒼生百姓命為兒戲,都是不可原諒的。
「先生,經過今日變故,我方覺得,再不能這般渾渾噩噩!就算只做看客,我也要看得明白,聽得清楚!只有這般,才能夠防患於未然,才能讓父母親人真正的平安!」曹顒的聲音不大,但是語調滿是堅定。
過了許久,莊先生方點了點頭:「老朽明白了!」
*
曹府,前院,西院。
前院西路這邊本是安置些門人卿客的,所以是幾獨立的小院。原本魏黑與魏白住這邊,後來魏白親,帶著芳茶北上,魏黑就搬到另外一,將這邊留給他們小兩口。
院子不大,小小三間正房,兩明一暗結構。東西各有兩間廂房,充做廚房倉庫。
正房炕上,擺著些布料與針線,芳茶坐在炕上,與香草挑揀出幾塊好的來定繡花樣子。看到芳茶略顯疲憊地扶了扶腰,香草忙道:「是不是累了,快歇歇!這前幾個月,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坐住胎之前,都要好生將養呢!」
芳茶見香草的模樣,不笑著打趣道:「一個姑娘家,滿口將養不將養的,這人聽到了,還不當你是……啊……」
香草臊得滿臉通紅,想要捶打芳茶兩下,又心有顧忌,只好白了一眼道:「瞧你,都是眼看要當娘的人了,還尖酸刻薄一張利,可改改吧,省得往後帶壞了孩子!我與你同齡,說起月份來還要大兩個月,知道這些個又有什麼稀奇!」
芳茶見香草面帶羨慕地盯著自己的肚子,不自在地扭了扭,擺了擺手道:「好了,我的姑,香草姐姐,別的看著了!你這眼神,可比我家那位還炙人!」
香草收回視線,拿起幫邊的繡花繃子,拿起針線在頭上抿了抿,一邊做綉活,一邊道:「只是羨慕你,卻真是有福氣的!」
芳茶想著香草打年前就開始張羅說,這半年下來親事還是未定,不由疑道:「看張嬸子,也不似我祖母那般財,你又是出挑的,這怎麼還沒定下來?」
香草低頭道:「這府外的人,畢竟不是知知底,我的子又不像你這般爽利,媽媽很是不放心!」
芳茶在娘家待嫁過,也知道些事。香草如今二十,在兒家中就算是年齡大了。況且外頭的人,正經人家,哪裡會娶婢為妻?就算是有說親的,怕也多是填房納妾之意。就香草這樣的綿子,若是稀里糊塗出嫁,別說是張家的,就是芳茶都不放心。
兩人在曹頤邊侍候時,並不算親近,偶爾還有些口角。而今都大了,又經過之前的那些個事,如今反而比小時要親近不。而且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來年,又是家中都沒有姊妹的,兩人彼此都有些相惜之意。
「我家那位認識的至好友不,我他幫著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相貌人品都合適的!指不定啊,你的大人就是我呢!」芳茶笑著說。
香草連忙搖頭:「姑,不敢勞你費心,千萬別同魏二爺說這些個!那樣的話,往後我可沒臉往你這院子里來了!」
芳茶見香草說得認真,知道子靦腆,便道:「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你可千萬別不來,就你一個能夠說說話的,你若是再不來,那往後我還不得了啞!」
兩人正說笑著,門外小丫頭道:「,二爺回來了!」
香草忙從炕上起,笑著對芳茶道:「瞧瞧我,這說著說著忘了時辰,我先家去了!」
芳茶也下地:「這就要到飯口呢,要不吃了飯回去?」
香草道:「媽媽還等著我,況且魏二爺也在!」
芳茶抿笑道:「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哪裡有那些個避諱,況且他又不是沒見過你!既然這樣,那我送送你!
香草擺了擺手:「送什麼?這前院後院的,又整日里見面,快歇著吧!」
等香草出屋子,魏白正要進門,見了,客套兩句,等走了,方掀簾子進了門。
「今兒怎麼這般早?」芳茶一邊收拾炕上的東西,一邊問道。
魏白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壺,猛灌了幾口:「許是天熱,這心裡『突突』的,只覺得渾不對勁!」
「不會是病了吧?要不咱們請大夫來瞧瞧!」芳茶放下針線盒道。
魏白搖頭道:「沒事,老白這子骨,哪裡像是生病的?卻是有些了,擺飯吧!」
芳茶喚了小丫頭,吩咐了一聲。因不願芳茶勞,魏白在曹府下人的親戚中,挑本分地請了個廚娘,負責這邊院子的伙食。那個小丫頭小紅,是芳茶打娘家帶過來的。
因看到香草,魏白就問了一句:「那丫頭的親事定下沒有,前些日子看到老娘,好像是有些著急!」
「還沒呢!能不著急嗎,張家的三個兒子,就只最小的這個是兒,自然是想著早日有個好人家,卻是也難!」芳茶嘆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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