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送別

西城，曹府，梧桐苑。

今兒魏白出京，曹顒沒有去戶部當值，倒不是特意留下來送行，而是他病了。前一晚他與魏黑、莊先生給魏白踐行，大家喝了不酒，許是夜裏回來時吹了風的緣故，上吐下瀉地折騰了半宿，輾轉到後半夜，方喝了一碗葯歇下。

初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著躺在那邊的曹顒，不忍心醒他，便打發人往戶部請了假。

喜雲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低聲回道：「格格，王府那邊使人來接了！」

因今兒正是淳王府新出生的小阿哥「洗三」，早給初瑜送過信的。

初瑜看了看睡的曹顒一眼，起走到外間，小聲吩咐道：「額駙眼下這般，我哪裏走得開？你同喜煙替我去一趟，把我這兩日準備的禮盒送過去，再給幾位福晉請安。也不用提額駙不舒服，省得們又使人來，裏外折騰。就說府里有點事，走不開，待小阿哥滿月時我再同額駙一起過去道賀！」

喜雲應著，下去準備去了。珠兒與環兒進來，珠兒道：「郡主，醒酒湯已經得了，可是現下端過來？」

初瑜搖了搖頭：「額駙這折騰了一晚上，了不罪，天亮方歇，這還不到兩個時辰，晚些時候再說吧！」

「是！」珠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環兒給初瑜請安，初瑜瞧見提著食盒，笑著問道：「是紫晶姐姐差你過來給額駙送醒酒湯的？」

環兒先是點頭，后又搖頭，約莫著自己也有些糊塗了，方笑嘻嘻地回道：「是紫晶姐姐差奴婢來的，卻不是給大爺送醒酒湯，原奴婢還問來著。紫晶姐姐說了，郡王最是心疼大爺的，指定早備好了，不用心這些個。是不放心郡主呢，怕郡主因照顧大爺累著自己個兒，便人特意熬了燕窩，打發奴婢給郡主送過來。若不是要準備給魏家二爺與二送行的程儀，紫晶姐姐就親自過來了！」

說到這裏，放下食盒，從側襟里掏出張紙來，雙手遞給初瑜：「郡主，這是紫晶姐姐暫擬的單子，請郡主定奪添減呢！」

初瑜接過看了，除了幾塊服料子，就是些銀票與金葉子，都是輕便好帶之，攏共算起來也有千兩之數。

雖說這已是不，但是想著曹顒素日待魏家兄弟另眼相待，且還要看在留在府里的魏黑分。因此，思量了一回，對環兒道：「紫晶姐姐準備得妥當呢，只是我記得魏二有了孕，請紫晶姐姐在庫房裏尋些人蔘補品，再加上十兩金子，給孩子打項圈吧！」

因芳茶前年就在府里住過，去年隨著魏白回來又住了大半年，與環兒們算了。所以，環兒聽著郡主這般寬厚，也替芳茶高興，應聲出去了。

*

前頭，西院，魏白屋子。

芳茶青白著臉，雙手將帕子攥得的，坐在炕沿邊上發愣。炕上、地上放著幾個收拾妥當的包裹，都是紫晶打發人來幫忙的。

不過一夜，魏白的眼圈就凹進去許多，看著憔悴不。

芳茶咬了咬，終是將心中的疑問道出口：「小紅呢？昨兒你打發去榕院，怎麼過了一夜還沒回來？」

魏白抹了抹鬍子茬，回道：「不是同你說了嗎？莊老瞧上小紅機靈，沖我討了去，侍候那院姨娘去了！」

芳茶聞言大怒，立時起道：「那是我的陪嫁丫頭，憑甚麼他要你就給？他們院子姨娘邊丫鬟婆子哪裏了，我這不過一個小紅，就地要了去！不行，我不許，你給我討回來！」

兩人親一年，因魏白年紀大些，又打心眼裏稀罕芳茶，真是含在裏怕化了，捧著手裏怕嚇著，向來所求沒有不應的。

今兒，卻是反常，魏白做坐在那裏跑神，直待芳茶忍不住推他，他方大夢初醒般道：「討回來？討什麼回來？」

芳茶氣得想要跺腳，又顧及到肚子，強忍了，指了指魏白道：「好，既勞煩不二爺，那我就自己個兒去一趟。我倒要找莊先生問問，這索要別人的陪嫁丫鬟做侍算是什麼章程！」說話間，便要往外走，卻被魏白一把抓住胳膊：「別去了，還有什麼鬧騰的？小紅昨兒晚上得急癥死了，怕你憂心，就換了這個說辭！」

「死了？」芳茶唬了一跳：「這好好的，怎地說沒就沒了？不會是挨人欺負了，或者是得罪了那兩位姨娘吧？」

魏白搖了搖頭：「我親見的，沒傷，一早送殮場去，早已化灰了！」

芳茶聽得怔怔的，打昨兒晚飯就覺得不對勁，這京城待得好好的，回什麼老家？況且從未聽魏白念叨過回老家的事。

魏白將芳茶拉到邊坐下，從懷裏掏出一把銀票來，遞給：「這是昨兒大爺送的，收好了！咱們回去置辦個大宅，買上十幾頃好地，生他七、八個兒子，繁衍魏家生息！等兒子們大些，想要習文的，咱們請先生；想要學武的，我這當爹的教他。總要讓他們出息，好好孝敬咱們兩個！」

明明應是極樂呵的話，這打魏白裏說出來，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苦，直聽得芳茶心裏酸酸的，眼圈不泛紅，輕聲問道：「是不是你做了什麼錯事，讓大爺與莊爺惱了，要不咱們跟大伯求求，請大伯幫著央求央求可好？」

魏白耷拉著腦袋搖了搖頭，再抬起頭時，又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地模樣，道：「呵呵，關公子與莊先生什麼事？還不是大哥一時風，說是夢到死了的父母，想著咱們做兒的也大了，卻連父母的墳塋都沒拜過，實在是不孝。當年家鄉遭災，逃難出來，父母都死在道上，我同哥哥還小呢！多虧遇到師父，幫著我們收殮了父母骸骨，次年又花銀錢打發人送回老家安葬，這才使得他們終有了棲之地！」

芳茶雖是家生子出，但因祖母的緣故，自也是丫鬟婆子照顧；大幾歲，到了老太太院子，名分是丫鬟，卻也只是充作曹顒的玩伴，錦玉食，並不比尋常人家小姐差，因此並不太清楚外面生計艱難。直到親后自己掌家，又常聽魏白提起外邊的世道，方知道有諸多不易。

這會兒聽著魏白說得傷，芳茶心下不忍，便道：「既然大伯思鄉，那就請他隨咱們一道回去吧！這府里千好萬好，也不是咱們家，到時候再請人給大伯說門親事，咱們扶持著過日子就是！」

魏白笑笑：「你還不知大哥那脾氣？哪裏是聽得勸的，況且在公子邊久了，離了也捨不得！咱們也彆強他，好好代他在父母墳塋前多拜兩下就是！」

芳茶見到魏白強歡笑的樣子，就沒有多說。雖知道他們兄弟深，想著應該不是發生了口角，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院子裏傳來腳步聲，有人在門口喚道：「芳茶在嗎？」

卻是紫晶的聲音，同行而來的還有香草、珠兒、翠兒們。

魏白與芳茶聽了，都站了起來。芳茶給魏白抻了抻服，魏白道：「既是們來瞧你，你們就先說說話，我去瞧瞧大哥去！」

芳茶點了點頭，走到門口道：「是你們來了，快請進，這邊屋子有些，咱們東屋說話去！」

魏白也跟著出來，與紫晶們打了招呼，方出了院子。

屋裏子都收拾完了，顯得有些空落落的。芳茶請幾人坐了，又走到門口喚廚房的馮嬤嬤燒水看茶。

香草是常來的，見里裏外外自己個兒招呼，奇道：「小紅那丫頭呢？你這正忙著，怎麼不見？看平日也不像是懶耍的！」

芳茶臉一僵，隨即笑著回道：「方使了往榕院送東西了，還沒回來！」

因穿著寬鬆裳，還看不出形來，但紫晶還是勸道：「快坐吧！我們這幾個又不是外人，哪裏需要你特意招待的，仔細別累著！」

芳茶想想也是，便在紫晶邊上坐了。

大家說了一會兒閑話，紫晶便將隨帶來的一個小匣子並一個包裹推到芳茶邊：「這是大爺與郡主送你們夫妻的程儀！」

芳茶沒有立時接，略帶疑地問道：「昨兒大爺不是給我家爺了嗎？」

紫晶聞言一愣，昨兒因曹顒在前院喝酒，在梧桐苑陪著初瑜說話，后曹顒醉著回去，見到紫晶也在，便只教備程儀，卻沒提已經給過的話。

芳茶雖不知盒子裏到底是何，但是仍是推了回去：「姐姐，保不齊是大爺回去忘說了，因而準備重了！昨兒已經收了一份，今兒怎麼好再收呢？」

說起來，紫晶算是看著曹顒長大的，既是醉酒後都惦記不忘的，想必是捨不得魏家二爺，真心厚待的，便笑著又推回去：「昨兒是大爺送魏二爺的，今兒這些卻是郡主送你與肚子裏的孩子的！」說著，拍了拍那包裹：「這是一些服料子，都是和又舒服的！」

因這般說了，芳茶不好推辭，便站前來接過，請紫晶幫著謝過郡主。

隨後，紫晶又送上自己的禮，兩對小金錁子，道是給孩子打長命鎖的。香草與珠兒、翠兒也各自有禮奉上，芳茶都是鄭重謝過。

想著不知何日再相見，眾人都有些唏噓，又說了會子閑話，紫晶們方起告辭。因香草與芳茶最要好，想要留下來幫收拾收拾，便沒有隨紫晶們一道回去。

芳茶想著自己雖對魏黑不親，但他畢竟是夫君的兄長，便又對香草囑咐兩句，請香草的哥哥們多親近些，省得他一個人孤單無趣。香草有三個哥哥，除了一個留在南邊府里，剩下兩個都是去年來這邊府當差的。

*

曹顒醒來時，已經是巳正二刻（上午十點半）。雖然腦袋沉得像灌了鉛似的，但是他仍沒忘記今兒是魏白離京的日子，忙披了服往前院趕。

行李早已裝上馬車，芳茶也上車了，只因未見到曹顒，魏白與魏黑、莊先生拉著家常，就是不肯走。

待見曹顒衫不整地奔出來，魏白的臉上方出些笑模樣：「公子，這酒量可實在不行，得好好練練，下次同老白好好喝一場！」

曹顒鄭重點了點頭：「魏二哥，你放心，我歲數漸大了，酒量也就有了，下次定陪二哥喝個痛快！」

魏白別過莊先生，又對吳茂、吳盛兄弟仔細叮囑一回，最後了小滿的頭：「好小子，跟著公子好好乾！」說完，翻上馬，沖曹顒抱拳道：「公子，老白先走了！」

「嗯！二哥一路順風！」曹顒抱拳回禮，目送著魏白的影遠去，直到他過了衚衕口拐彎再也不到了，方轉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