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火起
雖然王氏「扣闕」之事,至今還不到三個月,但「王氏濺都察院,陳弘道冤白慶府」的典故卻早已傳揚開來。
不管是曹顒,還是左世永、張提督幾個向陳弘道的目都各有不同。左世永、張提督這些武人,雖然平日魯,但對讀書人還是有幾分敬意,況且這陳弘道又是個出了名的清。別說聲如何,單憑那樣的貞烈娘子,也讓人羨慕三分。
左世永越發愧,出腰間佩刀,指著地上跪著那漢子,說不出話來,最後單膝跪在陳弘道面前,雙手奉上佩刀:「這畜生是左某弟阿克敦,素日就有劣跡,釀今日之禍,不無左某人縱容之錯。左某無自辯,現下將這畜生給陳府臺置。」
左世永為從二品副將,能夠如此屈尊下跪,話又說得痛快,沒有半點徇私之意。張提督幾個都在旁點頭,口裡贊個不停,極為讚賞他的乾脆果決。
曹顒剛剛就覺得那左世永有些不對,先前雖然對大家說要送弟次日去縣衙,但是等到苦主來了,卻是又賠罪又送銀子地,將他小舅子給摘出來。眼下,又是這一番造作,配上他的「一臉正氣」,實在是讓人心中發寒。
陳弘道被罷之事,消息靈通些的都知道,一個布,真要是殺了人,會是什麼後果?更不要說殺的是個滿洲旗人。
再說,這左世永剛才在大家面前並不點明他小舅子是滿人,只說送到縣衙法辦。可是,依照《大清律》,這旗人犯法,地方衙門無權管轄,需要由專門的衙門審理。外省是滿洲都統與副都統審理,京師附近的普通旗人由步軍統領衙門審理,務府包由務府審理,皇室宗親由宗人府審理。
「阿克敦」這哪裡是漢人名字,一個滿人,怎麼可能不在旗?陳弘道作為地方父母,對刑名律法都是曉得的,當然知道漢人殺滿洲旗人會是什麼下場。到時候別說他自己,連帶他的兒都要牽連進去。
陳弘道看看了穿著一品、二品服飾的張提督三個,又看看眼前屈膝的左世永,心中滿是絕。髮妻絕命,妾慘死,他自己落得半殘半廢的不說,還是「貶職為民,永不敘用」的下場,偏偏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悲憤絕之下,他頓覺了無生趣,抖著接過左世永手中的刀,回手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因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他會要自絕,眼看就要濺當場,況煞是危急。
這一刻,曹顒痛得渾冷汗都出來了。其實,當他攔住刀刃那瞬間,便已經後悔得不行,因為實在是太疼了。
雖然是冬天上穿得大裳,但是因那佩刀過於鋒利,曹顒手去攔下陳弘道時,仍是利刃三分,傷了小臂。
曹顒上痛極,心中同樣氣極。因覺得這副將不對頭,他才看似「漫不經心」地走到陳弘道不遠,悄悄觀察那副將的神。陳弘道接過刀的那刻,那副將眼中閃出一歡喜。
曹顒疑他要使「借刀殺人」之計,既在幾位武面前「大義滅親」一把,了結那個給他惹禍的小舅子;回頭再抬出律法來,還能夠懲治陳弘道一家,輕而易舉地報了今日之仇。
若是看不到還罷了,既然是遇到了這樣不平事,怎好再緘默下去?曹顒剛要開口勸陳弘道放下刀,想保全其命,沒想到看到的是要抹脖子?委實來不及多想,他的子已經向前兩步,出胳膊擋出刀刃。
「哐當」一聲,陳弘道手中的鋼刀落地,著曹顒淋淋的胳膊,說不出話來。
眾人皆怔住,還是汪總兵反應最快,忙上前來:「哎呀,額駙主子,這……這……」本想要埋怨他兩句,話到口邊,方覺得不對,生生止住了,掀開服下擺,撕下一條白布來,慌手慌腳地幫曹顒包好。
陳弘道的兩個兒子如夢方醒,先是給曹顒磕頭謝恩,隨後跪在陳弘道腳邊,痛哭起來,一個道:「兒已失母,父親何忍再使兒失父?」
另一個哭道:「就算不看我們兄弟份上,還有小妹無辜可憐,父親怎能棄兒等而去!」
這兄弟兩個,大的不過十四、五,小的只有十二、三,穿著重孝抱著父親的,哭得甚是凄楚。那小兒,經歷這些事,只有「哇哇」哭個不停。
陳弘道長嘆一聲,摟著小兒,拉著兩個兒子,父子四人哭一團。
別說曹顒本是心之人,就連張提督、閻總兵與汪總兵這三個見慣了生死的,也不紅了眼圈。
其中閻總兵看著最無城府,忍不住破口大罵:「姓陳的,爺本因你聲還好,又攤上個好娘子,敬你幾分,沒想到你這般孬種!既是這小子糟蹋了你的人,左大人又是將他到你手中,你好好地往自己脖子上試刀子做甚?瞧把這幾個孩子給唬的!」
張提督與汪總兵雖然武人,亦是場沉浮多年,心思比閻總兵稍稍細膩些。現下因陳弘道的異常舉止,他們也地覺得有些不對,再向左世永時,便帶了些狐疑。
左世永神一僵,隨後起,微微皺眉,朗聲道:「陳大人這是作甚,莫非要陷左某於不義?既然大人下不去手,那左某就要代勞了!」說罷,彎腰拾了劍,向阿克敦走去。
陳家父子正哭著,哪裡還管得上其他?曹顒托著右胳膊,只是冷眼旁觀;張提督與汪總兵心下已經生疑,想要看這左世永到底如何作為;只有閻總兵還渾渾噩噩,覺得這樣像是大家「迫」
左世永,怕他難堪,剛想要開口勸阻,卻被汪總兵給捂住。
左世永原本還指大家喚住他,能夠就此下臺,沒想到卻只能如此,神越發鬱。
阿克敦跟在他邊十多年,自然看出姐夫真了殺心,忙往後退著,裡一腦地說道:「沒有我們烏拉那拉氏的提挈,你個小小的漢軍能有今日?爺明兒便回去告訴王爺姐夫,你早就投靠了……」
最後的話卻未能說出口,隨著左世永的一刀揮出,阿克敦立時首異。腦袋落到地上,骨碌出去好遠;子這段脖腔噴出不來,隨即重重地倒在地上。
左世永沒心思給小舅子收,勉強向眾人笑了笑,眼中卻儘是寒意,大步出去了。
眾人看著地上的首,都詫異左世永的手辣,像阿克敦這種畜生雖然死不足惜,但是大家都看到了阿克敦罵時,左世永改變了拿刀的姿勢,這方使得阿克敦換了死法。
對一個必死之人的辱罵,都這般記恨,這心委實小了些。不管是曹顒,還是張提督他們幾個,都覺得有些發寒。
或是因失的緣故,曹顒的臉煞白。他見陳氏父子都被嚇到了,瞧了瞧地上的,便將驛丞喚過來,掏出兩錠銀子給他,吩咐就近喊兩個婆子來,幫著妝裹妝裹,若是晚上找不到,就明早尋。
事鬧到現下,眾人都無趣,安了陳氏父子幾句,張提督等人就同曹顒一起離開。直到將曹顒送到初瑜安置的上房院子外,張提督等人才告辭離開。
這是座兩進小院,前面是臨時會客用的上房,左右廂房是小廚房與隨從住的地方,後面住眷。
翠兒與喜彩從小廚房端熱水出來,見到曹顒,俯問好。曹顒忙問道:「郡主如何?有沒有嚇到?」
原本這種二門外的活是不到們的,只是這次曹顒與初瑜為了趕路,沒帶那麼多侍候的人,只帶了珠翠雲彩這四個丫鬟,們也就沒那些個講究。
翠兒點點頭:「郡主方才臉難看得,二爺正陪著說話呢,已是好一些了,要等大爺回來吃飯!」
曹顒點點頭:「就說我回來了,在前院說兩句話,等會兒再過去!」
翠兒與喜彩應了,往後院去了。曹顒與魏黑進了屋子,魏黑見曹顒額上都是冷汗,知道他疼得了,不自責。因當時他護送曹頌與郡主回來,又仔細大家將四周都查看了,方回到驛站大廚房那邊,曹顒已經傷了。
將那塊已經被滲的布條解開后,魏黑解下腰間的酒囊,用烈酒幫曹顒理了傷口,又撒了上好的金瘡葯。小滿在旁看著,已經是眼淚的,不停地咒罵阿克敦,又忍不住罵那姓陳的窩囊。
曹顒聽了,擺擺手:「快打住,這再磨嘰一會兒,我的耳朵就要起繭子了!你去找珠兒要塊乾淨的細白布來,別說是我用的,胡想個其他由子!」
小滿這才省得還需要辦正事,忙應聲出去。
曹顒的神轉為沉重,對魏黑道:「這左世永看似正直忠厚,卻是滿是算計、瑕疵必報的小人。你沒看到,陳弘道舉刀要自戮時,他臉上分明是種如願以償的得意。這陳氏父子又是要上京收殮的,到時怕難逃他毒手,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幫上他們一幫?」
魏黑返回大廚房時,正目睹左世永殺人那一幕,因此極是贊同曹顒所說,低聲問道:「那老黑晚上去探查探查?」一邊說著,一邊看曹顒。
曹顒思量了一回,終是點點頭:「先去看看也好,如何應對,咱們明日再商量!」
說話間,小滿已經打後院取了細布回來。魏黑幫曹顒包紮好,曹顒讓他們也熱些吃食當晚飯,自己往後院去了。
他側過頭看看右手臂,覺得有些可笑,因破了袖,沾到披風上,想要瞞住初瑜本不可能,偏偏方才又使喚小滿說假話。這腦子一起來,竟有些思量不周全。
在廊下站了好一會兒,他方掀開門簾進去。
初瑜與曹頌原本坐在桌前說話,看到曹顒進來,都起。
初瑜臉有些乏,想來是做馬車累的。因著急趕路,他們大清早就出了城,中午打尖過一次,又趕了一下午路,才到武清驛站。
「哥,那……」曹頌相問那邊殺案是怎理的,張開方想到不好當初瑜面提這些,便自己捂了。
初瑜一邊喜雲們將熱好的吃食端上來,一邊幫曹顒解披肩。雖然曹顒已經將右胳膊刻意地往後挪了挪,但是仍是一眼就瞧看包紮,唬了一挑,訝然出聲。
這下連曹頌也發覺不對,立時走了過來,拉曹顒的袖子看,正好到他的傷。曹顒痛得一咬牙,好懸沒出來。
初瑜頓時紅了眼圈,哽咽著問:「這……這……」
曹頌已經火冒三丈,急著問道:「哥,這是誰傷的你,弟弟這就帶了咱們的人找他去?」
曹顒用左手拉了初瑜到桌子邊坐下,又指了指另一側,示意曹頌坐下,而後方道:「是那苦主委屈得要自盡,剛巧我在旁邊,就攔下他,不想卻劃到手臂,只是皮外傷,並不礙事,已經讓魏大哥幫著理了!」
曹頌還要再說,曹顒了肚子道:「趕了一下午路,快些吃飯吧,然後早些安置,明天還要上路呢!」
雖然曹顒神儘是輕鬆,但是這段飯吃的還是悶悶的。曹顒到底是失了的緣故,頭有些暈,了這一會兒,就要撐不住。等曹頌離開后,他便扶著炕坐了,對初瑜說早些安置。
初瑜看出曹顒的倦怠,打發喜雲幾個去外間安置,自己侍候曹顒躺下。這些鋪蓋都是隨行帶的,曹顒暈暈的,闔上眼睛,沉沉睡去。
看著曹顒蒼白的臉,初瑜哪裡睡得著?想要查看查看他的傷,又怕驚醒他。蹙著眉頭,難了好一會兒,方輕輕地下炕,將桌子上的燈熄了,又躡手躡腳地回到炕上。
還是睡不著,又不敢轉,便一直側著,漸漸的,眼皮有些沉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外面響起急促的敲鑼聲,還間雜著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