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暑熱
京城,金魚衚衕,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在園子空地上練了兩套拳腳,活活筋骨。今年聖駕去塞外,年長阿哥里,只有三阿哥、四阿哥、十阿哥與他沒有隨扈。
因去年也是如此,今年他本就沒抱指,眼下倒比去年心境平和許多。
從小太監手中接過巾,十三阿哥拭了臉上的汗。如今,進了六月,越發熱了,他思量著是不是人早晚在各院子里多灑幾遍水。
大人還好說,幾個小的怎得了。想到這些,他不又一陣煩悶。
京城各王府皇子府都是按照品級,由務府統一供冰的。如今,十三阿哥已二十六歲,雖然分府一年多了,但是卻至今未有封爵。
按照規矩,皇子到了十五歲,就由宗人府提請爵級。如果奉旨「暫停封授」,則隔五年再行奏請。在滿清開國初,太宗皇太極分封諸兄弟與諸子時,曾提過「賜爵之本意,酬庸為上,展親次之」,因此皇子的品級在宗室品級中未必最高,有的僅封為貝勒、貝子、國公。
從順治朝開始,因滿清關,以數滿人統治龐大的漢人,所以特別在意皇室部的團結。順治也好,康熙也罷,將兄弟們都封了最高的爵位親王。
康熙皇子眾多,對皇子的分封比較集中,第一次是康熙三十七年,從大阿哥到八阿哥止;第二次是康熙四十八年,到十四阿哥止。只有四個等級,貝子、貝勒、郡王與親王。
第一次因十三阿哥年紀還小,沒封爵也是理之中的;第二次卻是因「一廢太子」之事失了聖心,被排除在封爵皇子之。
想到爵位之事,十三阿哥想到向來有些好強的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是十三阿哥的側福晉,郎中阿哈占之,跟十三阿哥最早,是大格格與大阿哥之母。是康熙三十九年的秀,被留了牌子,指給十三阿哥為側福晉,康熙四十年年底阿哥所,至今已經十餘年。
十三阿哥想想諸位哥哥的爵位,皇父既是不喜自己,就算是封爵,應該也是最低等的固山貝子。到那時兆佳氏作為嫡妻,有個貝子嫡夫人的名位;瓜爾佳氏是貝子側夫人。
皇子側福晉,雖沒有正式品級,但是名下的分例確是很高的,像冰、水這些務府有條令專供的,誰還敢剋扣了去?那些人,雖然勢利,卻也只敢按照「規矩」增減。這冰啊、水啊的,可不像米糧錦緞那般,分開府與不開府。
瓜爾佳是大姓,出了不的嫡福晉側福晉,若是瓜爾佳氏了貝子側夫人,在的堂姐堂妹面前定會覺得丟了面吧?
十三阿哥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別說是瓜爾佳氏,就是自己過著這半圈不圈的生活,歸結底,也是因沒有臉面去面對別人若有深意的目。
其實,他心裡是想出京轉轉的,畢竟以前每年隨扈也好,跟著哥哥們辦差也好,一年裡也大半年在外頭。如今,卻是整整三年半,沒出京過了。
按照祖宗規矩,諸王公府邸均建於京師,「無故出京師六十里罪與百同」,十三阿哥雖沒正式的爵位,但是單單一個皇子阿哥的份,便註定了他無法自在。
聽到腳步聲響起,十三阿哥轉去,是兆佳氏邊的丫鬟碧春。
碧春手裡端著個托盤,輕輕俯了俯子,道:「爺,福晉讓奴婢給爺送綠豆湯來!」
十三阿哥手將托盤上的翡翠碗端起,著漂浮在湯上的冰核,想起去年四阿哥的勸。是啊,冰終會化的,卻不知是何時。畢竟,還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
喝了半碗湯,覺得口暢快不,十三阿哥問道:「福晉還在富察氏房裡照看?你們也勸著些,別讓太累了!」
碧春應聲下去了,十三阿哥想起後院這些人,不有些頭疼。
富察氏半月前小產,流下一個六個月大的男嬰。這下是又傷心,又傷,病的不樣子。已經將養了半個月,還是不見大好。
十三阿哥想著之前兆佳氏提過賬目銀錢之事,琢磨著是不是向四哥開口借銀子,別的還好說,這沒銀錢尋葯的話,富察氏這頭可怎麼辦?
正要回房換裳,就見小太監來報,上個月派去山東的管事張福遠回來了,同回來的還有山東燒鍋莊子的管事張福生,都在前院求見主子爺。
十三阿哥忍不住出一苦笑,雖然不用上朝,但是因燒鍋引起的山東民他早已聽說。
真是「屋又逢連天雨」,這越是倒霉時,越是事事不順當。民最後集中在兗州泗水縣,正是十三阿哥門下包張福生去辦燒鍋莊子的地方。想起兆佳氏滿是期待的神,十三阿哥實在不忍心告訴妻子山東之事。去年張福生帶去山東的本銀,大部分都是兆佳氏的嫁妝銀子。
前院偏廳,張福生與張福遠兩兄弟正低聲說話,見十三阿哥進來,都跪下請安。
十三阿哥坐下,兩人起,見他們兄弟雖然略顯疲,但是並不像傷的模樣,稍稍放下心來。原本還擔心這兄弟兩個,為了燒鍋莊子,與人發生爭執。
張福生不肯起來,叩頭道:「爺,奴才無能,莊子……莊子那些民給燒了!」
十三阿哥心裡早有準備,並不意外,微微皺眉,問道:「人手可有傷亡?聽說泗縣匪最為猖獗?」
張福生滿臉慚道:「有兩個釀酒師傅,上了歲數,沒跑出來,燒死了!」
十三阿哥點點頭,正道:「人不能白死,畢竟是給爺幹活的,恤要優厚!」
張福生應道:「爺放心,每戶八十兩銀子,奴才進京前已經代清楚了!」
十三阿哥擺擺手:「行了,行了,起來吧!這一年不見,你倒是學會守規矩了!」說到這裡,又問張福遠:「到了沂州了,郡主與曹顒可還好?原以為你五月初就能回來,耽擱在泗水了?怎麼看著黑瘦許多?」
張福遠笑著答道:「回爺的話,奴才四月二十就到了沂州,給郡主請了安,瞧著氣甚好,七爺府上與江寧曹家那邊都有嬤嬤在跟前照看。就是曹爺,看著也甚是清閑。奴才原本要返京的,讓曹爺開口給留住了!」說到這裡,從袖子里出一個尺長的木匣子,雙手遞給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手借了,一邊打開,一邊問道:「這是什麼?」
一封曹顒給他的信,下邊是一疊銀票,十三阿哥的面微沉,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在曹家提銀錢了?」
張福遠忙道:「爺還不知道奴才,哪裡是多的?這是曹爺給的,說是去年打爺這借的,正打算派人送進京來,因奴才去了,奴才捎回來!先還五千兩,餘下的要再等等,或許年底會有些進項!」
十三阿哥想到借錢給曹顒之事,除了兆佳氏,旁人並不知曉,這才省得自己多心。
曹顒的信中,除了請安的話外,還有就是謝他與福晉送去的補品,又說了這幾個月在沂州的山水見聞,在結尾提到燒鍋莊子之事,勸十三阿哥不用再辦。
這次山東民,殃及不燒鍋莊子,這幾年對這塊兒的管制也定會嚴些。而且,十三阿哥份尊貴,若是落得個「與民爭利」,又不是好名聲。
還提到廣州那邊四月初送來的賣珠銀子共計一萬餘兩,原本他是打算先還一萬兩的,因正好去下邊州縣理燒鍋莊子時,在莒南看到一小塊茶園。又懂行的人看了,那附近的山地正是種茶的好地界。況且那邊地價也低,每畝地還不到三兩銀子,他便湊了九千兩銀子,買了三十頃地。還打發人去太湖,請了種茶師傅過來。
這塊茶園,分六,除了曹家自己留的一外,平王府、淳王府、雍王府與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五家各送一塊。雖然不是什麼名茶,也不值幾個錢。畢竟是北邊的茶,是南邊的還是有所不同,喝個新鮮,打賞人什麼都。
十三阿哥正是茶之人,聽說山東有茶樹,也覺得稀罕,不來了興緻,問道:「怎麼個不同法兒?你可瞧見了?」
張福遠笑道:「正是為了等新茶,奴才方耽擱了,這茶葉看著,一株茶樹,只掐幾十個芽,曹爺與奴才在莒南等了兩日,才制了半斤出來。曹爺說了,曉得爺這口,便都奴才帶過來了!說其他幾王府等冬茶採摘時再送!」
十三阿哥聽得心,忙問道:「在哪兒,還不快給爺取來!」
待張福遠帶著小廝抬著兩筐東西上來時,十三阿哥不傻眼,算是長了見識。除了小小的一包茶葉,白的是柳條編的小籃子、小盤子;黑的是陶制的筆筒、香爐、蟋蟀盒;淺白、翠綠的各種石雕件。這裡有緻的,有糙的,看著都像是孩子的玩。
「這……這……」十三阿哥有些哭笑不得:「曹顒這土儀置的,可見是要當爹了,儘是孩子的玩意兒!若是爺沒料錯,定是其他王府每家一份吧?」
張福遠道:「爺說的是呢!半樣不多,都是這些個件!只是爺這邊,除了這茶葉外,還有兩盒其他的!」一邊說著,一邊打筐里翻出兩匣子東西來。
都是一尺來長,半尺來高,一匣裝著滿滿的干蠍子,一匣裡面是四隻拳頭大小的細瓷帶蓋的罐子,上面著紅紙,上書「蟾」二字。
張福遠道:「爺,曹爺說,這兩樣都是帶毒葯的,不曉得對爺的疾有益沒有,請爺問過了太醫,再看能不能葯!還說爺的病看著雖好了,但是這病不好去,又反覆,還要常保養著方好!」
*
沂州,城南,一宅院。
坐在搭建在水面上的亭子里,看著寬廣的水面,亭亭玉立的荷花,層層的荷葉,曹顒頓涼爽,暑意消減了不。
道臺衙門那邊,因之前府宅大小限制,就算是左右開通,也都住著人。雖然也有個花園,開了個小小池塘,栽了點荷花,植了些草木,但是終究是布局有限,只是取個意思而已,哪裡趕上眼前的景緻。
初瑜的肚子已經六個月,被幾個老嬤嬤盯著補了這些日子,人胖了一圈。
小兩口兩個獨時,曹顒用胳膊量了量,已經環不住了。想到這個時候生產的艱難,他不有些擔心,怕初瑜太胖,孩子太大,生時不容易,特地與幾個嬤嬤說了一次。
幾個嬤嬤開始還暗暗好笑,誰家不想要個大胖小子,哪裡還有人會掀起孩子胖乎的?只一味地曹顒不必擔心。
曹顒見們這般固執,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各位都是老嬤嬤了,都生產過,自然曉得孩子是哪裡出來的?這孩子是大點好出來,還是小點好出來,各位琢磨琢磨!若是初瑜真有點閃失,哪位能夠負責不?」
幾句話說幾個老嬤嬤都悵悵的,卻也再無人敢違逆曹顒的意思,給初瑜補了。
沂州雖不像京城那樣悶熱,但是天氣也不涼快,又沒有供應冰塊的。初瑜的日子就有些不好過,整日懨懨的,沒什麼胃口。
曹顒心疼得不行,自己親自下廚幾次不說,又把能夠想到的食譜都寫了下來,廚房那邊換著花樣添菜。
雖然懶得出來,但是今天這個應酬,曹顒卻不能不來,因為對方打的是和碩簡親王府的旗號。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大興鎮莊子的管事、和碩簡親王雅爾江阿的「老丈人」
崔德福。
打初瑜那邊論輩分,和碩簡親王雅爾江阿是曹顒叔輩。就因為這,崔德福開始並未將曹顒放在眼裡。因燒鍋莊子糧食被搶之事,他打發侄子回京,也有告狀之意,想摘乾淨自己。
沒想到,王爺不僅沒有想著收拾曹顒,還打發人送信過來,崔德福按照五千兩開銷,為曹顒準備份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