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王庭第二層的希合大殿中,已經開始上朝了。
這次朝會很重要,所以提前幾天,王庭就發出詔令,詔神域各地主要行政趕赴王庭覲見。
希合大殿整整齊齊佔滿了人,上次這麼多人上朝是很久以前了,那次朝會決定了神域開闢泛工業道路,著眼於整合資源、興建工業設施、大力發展靈石渣工業以及建立城市環區,爲資源循環打下基礎。這本地改變了神域,改變了天神族,造就瞭如今的神域盛況。
而這次,即便高坐王位的帝陛下還未發一言,場下文武大臣大都能猜到這次朝會的主題。
赫連瑄著一青金華袍,妝容大氣人。
“諸位。”
開口,大殿中雀無聲。
“孤很榮幸,還能在此見到諸位,並與諸位商討大事。”
場下衆人齊齊拜倒在地:
“吾皇齊天。”
“平。”
赫連瑄目穿過大殿,遙遙向大殿之外的天邊去。輕吐一口氣,緩聲說:
“諸位,請聽孤一言……”
赫連瑄那極富魅力的聲音迴旋在大殿之中,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每個人都無比清楚,這次朝會,將再次改變神域的發展方向,一如當初那場奠定泛工業之路的朝會。
而這,得益於前不久那一場人皇加冕儀式。
人皇的飛昇,改變了神域,改變了整個濁天下。
一個又一個奔赴於天下各地的勘地使一次又一次傳來令人振的消息……什麼什麼大火山已經熄滅了,周遭出現了生命氣息;某某大沙漠開始下陷,吐出高山與峽谷;雷暴之地如今是豔高照;倒流海早已平息……
原先的濁天下,超過九九的地方無法容納生命,是死地,是破碎之地,不斷侵蝕著的可憐的生存空間。
而現在,那些死地,那些破碎之地穩定了,開始生地脈,涌現靈氣了,能夠容納生命並且不再被黑暗所籠罩了。
這就像……找到了新的家園。
一場空前的建設革命在濁天下進行著。
不久之後,在清天下征戰的遠征軍被召回,隨即由天神族發起萬族盛會。在這場盛會上,濁天下被更名爲“聖天下”,並斷開與清天下的關聯,飄離到另一片穩定的虛空之中。
自此,濁天下徹底與清天下劃清界限。
弦月高掛,神域王庭燈火通明,帝的行宮中,赫連瑄端坐在書案前,思考著一些事。
靈相如墨浮現,“陛下。”
赫連瑄看了他一眼問:“有什麼事嗎?”
“關於人皇,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打算。”
人皇現在還留在王庭之中,並未離去。在靈相所看來,人皇所行之事,所言之語跟常人並無區別,若不是他親眼見著從時之門裡走出來,也不會認爲那是改變了濁天下的偉大存在。
“人皇……我很難說,是名爲曲紅綃的人皇,還是爲人皇的曲紅綃。”赫連瑄搖搖頭,“不過,要做什麼,我並不能左右。你且記住,任何人都不能要求做任何事,是萬意志的代表,沒有誰比清楚該做什麼。只是,拋開萬意志,也不過是一個名爲曲紅綃的人。”
“人皇的力量——”
赫連瑄打斷他,“人皇不能用‘力量’這麼庸俗的詞去限定。就像,無法用‘修爲’去描述超者一樣。萬意志若需要手無縛之力,便手無縛之力,萬意志若需要達到極致,便是唯一的超。”
“這是否會對我們產生威脅呢?”
赫連瑄說:“看來,你還沒能理解人皇這樣的存在。簡單說來,如果人皇要破壞這座天下,要抹殺我們,那隻會是我們做錯了,不該以這樣的方式存在,而不會是以力量迫害著我們。”
靈相漆黑的雙眼涌現晦之意。是的,他並不能輕鬆理解赫連瑄的話。
赫連瑄不多解釋,“你只需明白,人皇所行之事,即是萬意志之嚮往即可。我們做著我們的事,不需去請求的幫助,若我們符合萬意志的嚮往,自會站在我們這邊,不符合,便是在我們對面。”
靈相俯首,“明言在心。”
“退下吧。”赫連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是的。”
又如一灘墨,靈相消失在黑暗之中。
赫連瑄閉上眼,仰著,意識逐漸封閉,只留下兩個字——
“升格”。
現在,於而言,一切就緒了,只待“升格”的機會。
夏日的神域,夜晚稍縱即逝,眨眼間,天邊又已經是微乍現了。
曲紅綃坐在裁雨樓二樓的茶屋中,說是屋,其實就是一個半圓形的凸出的臺,上頭折著一些綠意柵欄頂,藤蔓順著竹製的竹子爬到地面,搭建起一座避暑的涼木臺。
沏了一杯熱茶,想著,先生是喝茶的。
天邊的微像是溢出水杯的清水,從遠傾瀉而來,鋪就一片微白的地幕。朝著王庭之下的天玄城看去,不同環區因爲建築風格不同,反的也是不同的,幾大環區彩各異,看上去像是褪的環形彩虹。
在朦朧之意裡,初晨的景很。
曲紅綃坐在這裡,卻像是與世界融爲了一,沒什麼存在,卻又無法讓人看一眼便過。
起早的溫早見從裡屋過百格窗看來,見著,就像見著了一整座世界。慢慢靠近,停在門前,欣賞這幅景。
曲紅綃轉過頭,投以今日第一次微笑,“你醒了。”
溫早見推開門走進臺,坐在曲紅綃對面,撐了個懶腰,順了順頭髮,有微過髮,照在曲紅綃臉上。
“昨晚睡得很好。”
“嗯。”曲紅綃說。
溫早見看了看茶桌上的茶杯,心機地順過來抿了一口,笑著說:“茶有些涼了。”
要是是以前,曲紅綃肯定會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然後問:“喝別人喝過的茶水不覺得奇怪嗎?”
現在的話,只是很平常心地說:“放久了。”
“誒,沒意思。”溫早見以沒法再取樂曲紅綃抱怨。
曲紅綃看了一眼,然後看向其他地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溫早見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後聳聳肩,“是有。”
“說吧,我好好聽著。”
溫早見想說的其實都寫在寫給葉的那封信上了,之前認爲自己會死在落星關,就把心裡話寫在信上,給了葉,希能夠藉此傳達給曲紅綃。只不過,沒想到,自己沒死,也沒想到,自己先葉先生一步見到了曲紅綃。
“不是什麼好事哦。”
“沒關係。”曲紅綃聲音輕而細。
是關於珂媟的故事。
時至今日,溫早見想起珂媟,也還覺得愧疚與自責。在落星關,對珂媟做的那些事,曾經是繞不過去的魔障,經由著時間洗刷,現在只是勉強到了能夠提及的程度,所以,在與曲紅綃述說是,的語氣沒有平時的自信,全是低沉與自責。
看著日頭升,珂媟與溫早見的故事在曲紅綃腦海中編織出一幅幅畫卷來。
說完後,溫早見已經是口乾舌燥,張得放不住腳了。一口將曲紅綃的茶水喝掉,然後低著頭,像犯錯待罰的小孩。
安靜了一會兒,曲紅綃微笑著說:
“真是發生了很多事啊。”
溫早見低聲問:“你……你是怎麼看的?”
“真是一點都不好的故事。”
“的確。”溫早見失落地說。
“不過,你願意告訴我,我就很開心了。”曲紅綃輕笑著。
曲紅綃是人皇,對待萬有與生俱來的包容,但那是爲人皇纔有的包容,單單作爲曲紅綃這個人,聽到溫早見與珂媟的事,心裡並不高興。對溫早見傷害自己的行爲到不高興,對溫早見因爲傷害別人的行爲到不高興,對讓溫早見傷心的行爲到不開心。
“那件事,你做錯了,也沒彌補自己的錯誤,這令我傷心,但同時,我也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以前的任行爲讓你們擔心了。”
認真地批評了溫早見,也批評了自己。
溫早見眼眶微熱。
曲紅綃笑著搖頭,“別像小孩子一樣了。”
溫早見轉頭,“對不起。”
“沒關係的。之後,我們回去,你好好去彌補你的錯誤,我,我也會去彌補我的錯誤。”
“我能抱抱你嗎?”
“不可以哦。”
溫早見瞪大眼,“爲什麼?”
曲紅綃微微一笑,“之前已經抱過一次了。”
“這有什麼關係嘛。”
“當然,擁抱是很珍貴的一件事。”
溫早見忍不住吐槽:
“你太認真啦!”
曲紅綃莞爾一笑。
胡蘭的腳步聲轉移了們的視線。百格窗後,胡蘭只探出一個頭,像個哨兵,悄悄觀察這邊。
曲紅綃說:
“鬼鬼祟祟的,一點沒有姑娘的樣子。”
胡蘭推開門,笑哈哈地邊走邊說:“纔不要什麼姑娘的樣子。”
“早上好啊,師姐,還有早見姐姐。”
溫早見開心地迴應,“早啊,小傢伙。”
“閉啦,什麼小傢伙!十七歲的小傢伙嗎?”胡蘭白了一眼。
“十七歲可不就是小傢伙嗎。”溫早見打趣。
胡蘭矯哼哼地說:“管你嘞!我不認就是了。”
曲紅綃忽然的問話,打斷們的鬥:“你們想回清天下嗎?”
兩人沉默一會兒,異口同聲地說:
“當然!”
“本來來這裡就是爲了找你的,都找到你了,肯定是要回去的。”胡蘭坐下來,雙手撐著臉,滿面幸福。
溫早見點頭,“覺在清天下還有好多事哦。”
曲紅綃看著胡蘭說:“胡蘭,回到清天下,我大概不會一直陪著你的。”
胡蘭當然知道現在自己的大師姐可了不得,是要顧著天下的,所以不會像小孩子一樣去跟撒:
“沒關係啦,師姐要做師姐的事,我也要做我的事嘛。不過——”
小聲地說,“要是師姐能偶爾來看看我就更好了。”
溫早見一把抱住胡蘭,“哎呀,小傢伙真是個粘人呢。”
胡蘭惱,推開溫早見,“不要說!”
“有人臉紅了,但我不說是誰。”溫早見說著抿住,擡頭天。
“啊,誰臉紅了!”
葉扶搖像是發現獵的野,一下子從外面竄進來,湊到胡蘭面前,鼻子地聞。
“走開啊,笨蛋師姐!”胡蘭大。
“採~薇~”葉扶搖委屈地喚。
葉扶搖跟胡蘭之間有個約定,胡蘭還是葉扶搖師姐,葉扶搖還是胡蘭采薇。
這是們之間獨一無二的符號。
本來歡的魚木,在們襯托之下,居然顯得最正經。起碼,是老老實實,大大方方地從裡屋走出來的。
“哎呀,我居然是最後一個起牀的。”
“早啊,小魚兒。”
葉扶搖永遠有用不完的力,又竄到魚木旁邊去了。魚木對葉扶搖的包容就比胡蘭要大得多了,笑呵呵地接了的熱。
曲紅綃看著人都到齊了,再次問:
“你們想回清天下嗎?”
這次就是四人的異口同聲了。
曲紅綃笑道:“那我們今晚出發,剩下的時間嘛,就看你們自己安排了,好嗎?”
幾人一起點頭。
在現在這座聖天下,們可眷留的地方並不多。
魚木是個認真的人,想去天玄城同那位工礦樞副院道別,畢竟後者的確幫過。
溫早見心裡還有很多話想對赫連瑄說。以前很討厭赫連瑄,現在的話,許多事心中都有了答案,發現對方並非是什麼不善之人,順便,想八卦一下自家老祖宗青君以前的事,再問問要不要給老祖宗帶些什麼話。
葉扶搖和胡蘭就哪兒都沒去,躺在裁雨樓的頂樓曬太,著實是當一回“鹹魚”。
晚上的時候,得知幾人將返回清天下,赫連瑄前來以個人的名義送別了,並且表示以後還有機會相見。
能從溫早見的眼神中看出來,先前跟赫連瑄的聊天很順利。
待到日頭沉遠山,曲紅綃牽來一縷清天下的氣息,便搭了條路。
在夜之中,們踏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