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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大戰結束的當天夜裡，亥時將盡，子時見至，駐紮在清姜河口的李自和張獻忠軍營的中軍大帳中卻仍然是一片燈火通明，李自和張獻忠二將領著大大小小的嫡系將領歡聚一帳，與監軍楊戈、高摟一起開懷暢飲，共慶今日的渭水大捷。喝到興高采烈間，張李二軍的將領不得談起戰後洪承疇想要整治自軍卻被兩小監軍灰頭土臉的事，聽完李自侄子李過繪聲繪的講述事經過，眾將難免又是一陣開懷大笑，瘋狂嘲笑整人不反被整的老對手洪承疇，但也有不大字不識一個的義軍降將不太理解，比如張獻忠的得力助手艾能奇就好奇的向監軍楊戈問道：「楊公公，怎麼今天你一說要核查杜文煥的軍隊士兵數目，他怎麼馬上就了？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蠢貨，這都不知道？」在公門裡當過差的張獻忠沖將笑罵，又解釋道：「當將軍的帶兵打仗，士兵的數目基本上都是隨時在變化著的，今天多一百個，明天兩百個，朝廷很難按實際人數發軍餉，只能給當將軍的規定一個士兵人數，到了發軍餉發糧草和發賞賜的時候，不管你手下有多兵，都按事先朝廷規定好的數字發軍餉，這軍餉要是多了，多餘的銀子當將軍的可以自己裝腰包，這軍餉要是了，當將軍的也得自己掏腰包發給士兵。所以基本上每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手裡的士兵數量，都要比朝廷規定的得多，朝廷多發的軍餉，當將軍也就可以裝腰包了，這也是軍營里常說的吃空額——這麼一來，楊公公說要仔細核查杜文煥的士兵數字，杜文煥還能不嚇得尿？」

「原來是這樣啊！」艾能奇等義軍降將恍然大悟，紛紛大笑道：「怪不得姓杜的要改口，自己要求跑到前面去給我們當擋箭牌，搞了半天，原來是楊公公和高公公掐著他的錢袋子啊！敢和兩位公公做對，除非他是想上街要飯了。」

「張將軍不愧是公門出，果然一針見，正好說到點子上。」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的楊戈、高摟兩個太監一起大笑，楊戈又補充道：「但也不是完全對，掐住洪承疇、杜文煥錢袋子的是咱家和高公公的乾爹唐公公，不是我們。」高摟也附和道：「不過沒關係，來的時候乾爹已經再三代了，誰要是敢欺負張將軍李將軍你們，我們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說什麼也不能讓那些眼睛長在腦瓜頂上的老丘八給得意了。」

「多謝二位公公，今天要不是你們仗義執言，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李自向楊戈和高摟道謝，又好奇問道：「楊公公，高公公，兄弟我臉皮厚，問一個問題你們可別見怪——兄弟我和張兄弟的軍隊，朝廷會按多人數發軍餉？」

「李將軍，這個問題問我們沒用，只能直接去問張部堂，因為只有他才能給你們裁定軍隊規模。」楊戈搖頭，又微笑道：「不過李將軍和張將軍也別太擔心了，張部堂對你們怎麼樣，你們比誰都明白，他老人家還能讓你們吃虧了？」高摟也說道：「張將軍，李將軍，銀子方面你們放心，首先軍餉問題張部堂肯定不會讓你們吃虧，還有，其實帶兵打仗撈銀子，吃空額只是一個最蠢也最基本的法子，真想多撈銀子，其他的法子還多的是。」

「哦？」李自眼睛一亮，忙說道：「兩位公公，你們也知道我和張兄弟都是剛加軍不久，對場上這些道道，還是一竅不通，帶兵打仗還有什麼撈錢的法子，還請兩位公公多多指點。」

「當然了，我們也知道規矩，有了好，是肯定不會忘了兩位公公的。」擅長鑽營的張獻忠也滿懷期待的問道。兩個長年呆在軍營中的太監油子楊戈和高摟則對視一眼，又看看旁邊一個個全都把耳朵樹起老高的義軍降將，李自和張獻忠會意，忙咋呼道：「都出去，天不早了，都給老子們回去睡覺了，明天可能還有仗要打，老子們和兩位公公還有重要軍商量。」眾將無奈，只得悄悄嘀咕著老大實在不夠意思，悻悻而去。

「二位公公，現在可以說了吧？」趕走了眾將，李自立即迫不及待的問道。兩個太監油子一笑，正要教給李自和張獻忠怎麼私吞戰利品、倒賣糧草和虛報戰功之類的撈錢手段，負責今夜巡營的張獻忠的另一個得力助手張化龍卻從帳外進來，本想向李自和張獻忠彙報軍，可是看到楊戈和高樓兩個太監監軍還在帳中，頓時有些猶豫遲疑，不敢開口。張獻忠納悶問道：「老四，外面出什麼事了？怎麼不說話？」

「這個……。」張化龍目遊離，悄悄瞟了一眼兩個太監。張獻忠醒悟過來，忙說道：「有話直說，兩位公公是我們的好兄弟，不能瞞他們。」有了這句話，張化龍才低聲說道：「張將軍，李將軍，南面來了一個老人，是羅汝才的副手塌天，帶著重禮，說是要見你們。」

「什麼？」李自和張獻忠大吃一驚，趕喝道：「砍了！馬上給我們砍了！」張化龍答應，正要離去，楊戈卻道：「慢著，張將軍，你剛才說什麼？」

「楊公公，你別誤會，我們和羅汝才那個賊可沒什麼聯繫了。」張獻忠抹著冷汗解釋道。楊戈則笑道：「張將軍，你才誤會了，咱家沒懷疑你們的意思，咱家只是聽說賊派來的人帶著重禮——這麼好的撈錢機會，你們捨得錯過？」

「收賊的銀子？這也行？」李自傻眼問道。楊戈笑道：「這又什麼希奇的？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想當年，張部堂在錦州城裡還收過建奴的銀子，事後九千歲不僅沒有責怪他，還誇他有勇有謀，將就建奴的銀子去殺建奴，二位將軍學學張部堂，事後咱家們再給你們做證，朝廷還能追究你們？」

「那好吧，把塌天帶進來。」張獻忠點頭，又恭敬說道：「兩位公公，那委屈你們在後帳坐一坐怎麼樣？聽聽我們是怎麼和賊使者說話的，將來對張大人和朝廷也有一個代。」楊戈和高摟當然不可能拒絕這樣的要求，答應一聲便進到后帳藏。

片刻之後，羅汝才的副手塌天李萬慶便被領進了中軍大帳，高迎祥、羅汝才和一些賊頭聯手捐獻出來的大批金銀珠寶也被塌天隨從抬進了大帳，放到了李自和張獻忠面前。雙方見面，塌天單膝跪下，抱拳恭敬說道：「末將塌天，給小闖王、八天王請安。西安城分手以後，小闖王和八天王過得怎麼樣？」

「小闖王？八天王？我們在你們那邊的時候，好象不是這麼的吧？」李自疑問道。塌天賠笑答道：「小闖王說得對，以前你們確實不是這麼的，不過現在不同了，今天陝西的各路大王一起商量后，一致決定推舉原先的八大王為八天王，而闖將你呢，當然也就變小闖王了——闖王還說了，準備把他的軍隊再分三給你小闖王，讓你也單獨拉起一個桿子。」說著，塌天又往自己帶來的兩口大箱子一指，笑嘻嘻的說道：「小闖王，八天王，你們看到沒有？這兩口大箱子里，裝得滿滿的，可全都是大闖王、曹天王和各位大王表示誠意的金銀珠寶啊。」

「高迎祥終於大方了一次，先付銀子后收貨，他就不怕我們把你宰了，又把銀子吞了？」張獻忠冷笑問道。塌天笑道：「當然不怕，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朋友，還曾經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小闖王和八天王這麼講義氣，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狼心狗肺的事？再說了，大闖王和曹天王他們給小闖王和八天王你們準備的，可是滿滿五箱金銀珠寶，剩下的三箱，還要等小闖王和八天王回去拿。」

「當然要回去拿，不過我們回去以後，還要拿一些東西。」張獻忠不聲的說道：「你回去以後，給高迎祥和羅汝才帶句話，他們把脖子洗乾淨一些，我們還要拿他們的腦袋獻給張大人做見面禮。」

「八天王，張好古那個小狗，對你們就真那麼好？你們忘記了梁山宋江的教訓了？」塌天按著沒膽子親自來勸降的范文程指點，笑著問道：「當年宋江在梁山泊混得多好，可就是因為上了狗的當，為了當被狗利用去打方臘，結果一百零八將死了七八十個不說，自己本人也被狗下毒毒死，八天王和小闖王你們這些明，怎麼就不防著小狗對你們來這麼一手？小狗派你們來打大闖王他們，不是想讓你們和大闖王自相殘殺是什麼？」

說張獻忠和李自不擔心自己變宋江第二那是假話，但問題是，自從李自和張獻忠歸降以來，張大爺卻又拿出了相當足夠的招降誠意，還有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卻又讓張獻忠和李自這兩個遠遠沒有的絕世雙梟萬分，對張大爺的忠心雖然還算不上百分之百的死心塌地，卻也不會輕易背叛。所以塌天的話說完了，張獻忠和李自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李自笑道：「塌天，如果你以為這幾句話就能打我們，離間我們和張大人的關係，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張大人對我們的恩和信任，比天還高，比地還厚，我們還會背叛他，棄明投暗？」

「小闖王，八天王，你們都是聰明人，靠這些空口無憑的話，當然很難打你們。」塌天也不著急，慢悠悠的說道：「可你們既然是聰明人，那你們有沒有留心到，張好古那個小狗給你們封以後，是不是故意把你們的軍隊調開，完全打散重新編製？小狗招降你們以後，是不是在你們的軍隊里安了無數眼線，時時刻刻暗中監視著你們的靜？你們投降小狗以後，小狗是不是把你們的軍隊推上最前線，讓你們和我們義軍火併？小狗的走狗們，是不是經常刁難懷疑你們，有好事的時候把你們趕得遠遠的，有責任的時候就全部推到你們上？你們想想，仔細想想，有沒有這些事？」

在范文程的分析中，張大爺對李自和張獻忠這樣的賊降將的態度，十有八九就是用完就甩，卸磨殺驢，上屋梯，吃完飯就罵廚子，即便要用也不會給予的足夠信任，只會當炮灰軍隊使用——得出這種結論這也不能怪范文程一相願，關鍵是，范文程並不象張大爺一樣，知道李自和張獻忠這兩個降將究竟有多大的利用價值。再所以在塌天按著范文程的指點把話說完后，李自和張獻忠頓時笑得更是前仰後合了，張獻忠還捂著肚子笑道：「高公公，楊公公，你們二位聽到了吧？塌天說張大人在我們軍隊里派了無數眼線暗中監視我們，現在張大人就派來你們兩位公公，那肯定就是說你們了，你們兩位，是不是張大人派來的眼線啊？」

「八天王，你在和誰說話？」塌天莫名其妙的問道。話音未落，楊戈和高摟兩個太監油子已經笑嘻嘻的從后帳出來，楊戈自我介紹道：「咱家就是你說的眼線，張部堂派到張將軍軍隊里的眼線，不過咱家可不是暗中監視，是公開監視，還順便給張將軍和李將軍解決一些你說的麻煩。」

「張將軍，李將軍，別和他羅嗦了。」高摟惡狠狠的說道：「直接把他捆了，連夜送到寶城裡給洪中丞，讓洪中丞看看你們到底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的人，還有讓他看看，張部堂到底有沒有看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