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住回了柳家山,大姐放了寒假,也回到柳家山高興的莫過於二姐三姐。們一點不明白老爸現在面臨的境和力。
這也很好,可以盡天倫之樂。
並不是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可以再世為人的。絕大多數人只有一輩子,年的記憶也就只有一次。老爸完全不希二姐三姐的年生活,會因為這個事,留下什麼影。
他甚至樂呵呵買回來一個口琴,頗有耐心地教導三個姐姐識簡譜,吹口琴。
反倒是我的功課,他一點都不用心。
老爸從公社回家,周先生二話不說,次日便捲起鋪蓋,和師母一塊打道回府。他是看在嚴玉和老爸的面子上才去公社做那個勞什子文工隊員的。
堂堂教授,再淪落也得有個譜不是?
照周先生的說法,以我現今的英文水平,去英語國家生活全然沒有問題了。便是俄語,日常會話也能勉強應付得來,只是在稱呼別人的全名時需要格外小心。
這也難怪,就是老子自家,一生下地就嘰哩咕嚕的,用了一輩子俄語,有時亦會被自己的名字繞暈。假如漢人的名字,也輒幾十上百字,不被繞暈的只怕也沒幾個。
語言學習上的天賦尚只是冰山一角,我的「天才」遠不止此。周先生已經決定不再教我數學。因為他是學文科的,大學數學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假使他發覺自己對微積分的了解,尚不及我這個八歲的學生深刻,恐怕要惱怒。
文史知識,我自然還是難其項背,而且我以為,今後亦全無指能趕上先生的水準。我現在只是限於社會現狀和年齡太,無法施展拳腳。待到再過得幾年,我估計自己也沒多時間沉迷於故紙堆。倘若老爸能頂過這一劫,功上位,我即使不從政也會去經商,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大款」。
不過白話文這塊,先生基本上也是採取了讓我自習的方式,偶爾提一些刁鑽古怪的問題為難一下我,只有文言文,他才比較上。可憐我小小年紀,鎮日階不是卷著舌頭說外語,就是「之乎者也」,念念有詞,生生被整了個小老頭。
看來這個中小學生減負,比農民減負更迫切更有必要啊!
對於我不去學校上課,老媽還是有些意見的。不是信不過周先生的水平,整個向縣,大學教授在家務農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只是覺得,別人家的孩子都在學校,獨獨自家的孩子不去,有點怪怪的。可是我又不能告訴,以我現在的知識量,估計考個清華北大全無問題。去年就已經恢復了高考,如果方便的話,搞一套卷子來做做,檢測一下自己的水準到底在哪兒。有時我甚至想,要不要靜下心來做做學問,索鬧個諾貝爾獎玩玩。哪怕我再是庸才,畢竟超前了三十年,這個優勢太大了,若要為中國獲得諾貝爾獎的第一人,怕也不是十分困難。
當然也只是想想,並沒有付諸行。
做世界知名的大科學家?呵呵,還是算了吧。聚燈下的日子未必見得很滋潤。
實話實說,我對讀書的事不是很上心。終歸已經四十歲的心態,見過幾個四十歲的人能安下心來讀書的?只是閑著也是閑著,多學點東西也聊勝於無。
我不去學校,周先生每日也只能教我兩個小時左右。他還得出工賺幾個工分不是?要不喝西北風?多數時間是我自己自習。
老爸去蓮花公社陪老媽去了。
我看了一陣子《戰爭與和平》,整得腦仁生痛生痛的,二姐三姐和一大幫子小孩弄稻草了條壯的草繩,吊在房樑上盪開了鞦韆,嘰嘰喳喳好不熱鬧。我索將托爾斯泰老夫子丟到一邊,站起來長長抻了個懶腰,忽然心大發,想要去和他們湊乎湊乎,也過一把鞦韆癮。
一陣托車的轟鳴聲由遠而近。
這就奇怪了,柳家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有托車?
一九七八年,放眼全中國,托車都是極其稀罕的事,而且全是公家的。
我心裏就是一陣張。這會子,公家人來柳家山做什麼?九是找老爸的。莫非這麼短的時間,事就起了變化?
好的還是壞的?
胡思想著,眼睛就死死盯著那在山道上一蹦一跳七扭八歪開過來的邊三托車。
兩個人,年紀不大,從著打扮分析,不像是縣上的幹部,懸著的心先自放下一半。
「柳老師,柳老師在家嗎?」
柳老師,那就肯定不是縣上或公社的幹部了。不然的話,就該柳主任或者柳晉才同志。
「什麼事?」
大姐聞言走了出來。
「你們是誰?我爸不在家。」
外公和小舅都出工去了,外婆在自留地里忙活,家裏沒大人,自然該由大姐出面撐場子。
兩個年輕人的神就非常失,不過還是說道:「我們是七一煤礦的,來找柳老師幫忙,我們的絞車馬達壞了,找不到人會修……柳老師去哪裏了,我們去接他。」
這話讓我聽了一愣神。
七一煤礦離柳家山不遠,大約七八里地吧。級別不低,縣團級呢,屬於寶州礦務局直接管轄的。寶州礦務局和寶州地區平級,直屬國家煤炭工業部管轄。
怎麼?一個縣團級的煤礦,居然沒有專業電工?
嗯,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記得先賢王小波先生的小說《似水流年》裏曾記述過:河南的某個煤礦,就是請不起專業電工的,大電機壞了,無奈之下,竟然將會計和礦醫院的醫生去修理。大約當權者認為過高等教育的人,縱算專業不同,對機電常識多也該懂點吧?你小子既然讀過大學,沒吃過豬還見過豬走路呢。電機壞了,不將你們這些讀過大學的傢伙過去瞧瞧,難道還大字不識的文盲過去?這倒和某些武俠小說里說的「一法通萬法通」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爸去蓮花公社了,今天不回來。」
年輕人的神就近乎絕了。
蓮花公社,四十幾里地,還不如去縣城呢。
我不問道:「師傅,你們礦上沒有電工嗎?」
「礦上電工是有一個,剛巧他岳母娘滿六十,請假回威寧縣去了……」
寶州地區轄一市七縣,很不巧的是,威寧縣正於最邊緣地帶,離向縣差不多三百里地呢。一九七八年,這是一個遠得讓人腦袋發麻的距離。
另一個坐在托車邊斗里的年輕人不耐煩地道:「柳老師不在家,我們回去算了,和小孩子說什麼呀?」
我悶得難,出去走走也不錯。心裏這麼想著,隨口說道:「我跟你們去看看。」
「什麼?」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不待來人說話,大姐已經起來:「小俊,你胡說什麼呀?你去礦上做什麼?」
七一煤礦的兩個年輕人更是好笑:「小朋友,你是柳老師的兒子吧?礦上可沒有什麼好玩的。」
我淡淡道:「你當我是去玩麼?我幫你們去修馬達。」
馬達……」
來人的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
大姐又氣又急:「小俊,你別在這裏講啦。」
兩個年輕人搖搖頭,騎車的那位已經在發車子。
「你們絞車的電機功率是多大瓦還是45千瓦?立式還是臥式?」
正埋頭髮車子的年輕人猛地抬起頭,詫道:「小朋友,你當真知道修電機?」
我揚起頭,沒好氣地道:「廢話,柳晉才是我爸,他會修的,我都會修。礦山絞車的配套電機,結構又不複雜,有什麼難修的?但是如果線圈燒壞了的話,要重繞線圈,就費時間了。也不知道你們礦上,有沒有備用的漆包線。算了算了,我跟你們講這些幹嘛呀,你們又不懂。」
呵呵,這作原話奉還,以彼之道還施彼!哎哎,慢點,別變慕容復了!
兩個年輕人又驚又喜,相互對視一眼,坐車的那個說道:「省里和礦務局的領導馬上就快到了,張礦長急得跳腳,既然小……小柳師傅懂得修電機,我們請他過去也是一樣。」
我有些恍然,年底了,各項例行檢查工作多了起來。這次來的領導可能是重量級人。
騎車的那個點點頭,換上一副笑臉:柳師傅,那就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吧。」
轉眼之間,小孩子變了柳師傅」。
他們之前小看我,讓我很是不爽。這時候自然要拿一把。
「修電機又臟又累又不好玩,我還不想去了呢。」
其實這須怪不得人家,實在是我自己小得過分了些,和那麼大的礦山電機怎麼也扯不到一塊。
大姐目瞪口呆,待見我施施然上了托車邊斗,這才回過神來,道:「小俊,不許去。」
我拍了拍腦袋。怎麼把這茬忘了?沒有一個大人陪同,我一個人去礦上,怕是要將外公外婆急得吐。
「大姐,沒聽說人家省里的領導要來視察嗎?張礦長都急得要上吊了,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吧?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不待大姐有何反應,我又對騎車的年輕人說:「師傅,不管今天能不能修好,我可都不在礦上過夜,你得送我們回家。」
「行行行,那個當然啦……妹子,你也上來吧。你和你弟弟坐斗里…軍,你坐到後邊來。」
大姐不滿十六歲,也還是半大孩子,貪玩的心。見有托車坐,人家又答應晚上一定會送回家,當即就了心,猶豫著坐上邊斗,將我抱在懷裏。
我不忘招呼一句:「二姐三姐,外公回來說一聲,我和大姐去七一煤礦修馬達,晚上就回來。」
托車轟鳴著上了路,大姐兀自不放心,問道:「小俊,你真的會修馬達?」
我哈哈笑道:「大姐,你放心,要是別的機,我還沒有十足把握,修個電機倒不在話下。」
這倒不是吹牛。電機是使用最廣泛的電設備,也是技最的電設備。咱上輩子搗鼓這玩意差不多二十年,想來不至於在七一煤礦出乖醜。
我說得很大聲,建軍兩人聽了,臉上的神更是放心。
柳家山與七一煤礦之間最寬敞的馬路就是一條寬三點五米的鄉間公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很不像樣。托車左閃右避,扭秧歌似的,跑到七一煤礦足足用了二十分鐘,顛得我骨頭生痛。
礦井口圍了一堆人,見了托車,忙迎上前來,走到近前,一個個都愣住了。其中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三十幾歲幹部模樣的人,張就問:「柳老師呢?」
建軍從後座上跳下來,說道:「礦長,柳老師不在家,他的小孩說會修電機,和我們一起來了……」
這中年人料必就是張礦長了。
張礦長疑地在我和大姐臉上瞄來瞄去,有些驚疑不定地問大姐:「你是柳老師的兒吧?你會修電機?」
雖然大姐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個修理工。但那時號召「婦能頂半邊天」,我媽就是能頂半邊天的典型,加上柳老師名聲在外,家學淵源,說不定大姐真會修電機。
大姐立即紅了臉,有些靦腆地往前推了推我。
「這是我弟弟會修電機……」
「啥?」
張礦長的眼珠子馬上就要掉出來了。
圍觀的工人們哄堂大笑。
們開什麼玩笑?」
張礦長急赤白眼的,指著建國的鼻子就要開罵。
我活一下筋骨,有些懶洋洋地道:「張礦長,省里和礦務局的領導就要來了吧?電機在哪,帶我去看。」
「什麼?」
張礦長兀自回不過神來。
我有些好笑:「你要是想被領導批評,那也由得你。大姐,人家不歡迎呢,咱們回去吧。」
見我小小年紀,侃侃而談,毫不怯場,一副有竹的樣子,工人們都止住了笑。張礦長將信將疑:「小朋友,你當真會修電機?」
爸教我的。」
七一煤礦的礦長,正縣團級呢,級別上和王本清一樣的。就算是副的,在這十里八鄉,也是個了不得的人。倒不便過於囂張,將話說得太滿。
跟我來。」
張礦長看了看錶,臉變幻,咬了咬牙,一跺腳,大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架勢。
大夥兒都跟了過來,瞧西洋景似的,想要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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