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人民飯店那檔子事，嚴明被他老子生生從一中拽回來，死死關在家裏，除了上學，哪也不許去玉發了狠話，若是嚴明考不上大學，就給他搞到部隊里去。

「地方上教育不好，就給部隊去教育。」

眼看就要高考，這麼點時間嚴明再努力，估計考上大學的指也不大，八是要給搞到部隊去了。

難怪每次看到嚴明，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個事我卻幫不上忙。做人要知進退，眼見得我才十歲，便已顯現出非凡的才華，兩相對比，嚴明這個大小夥子越發的不話，嚴玉鬱悶著呢。我若老在他面前聒噪，那不識相。

其實就我的本心來說，嚴明去部隊混幾年也好。一則磨去些紈絝氣息，二則也算鍍個金，回來好安排工作。再是縣委書記的兒子吧，總得有個正經事做。不然遲早出問題。

方奎那小子見嚴明指不上了，沒事老來聒噪我。我估這小子絕非惦記上我爸的權勢，而是眼紅本衙口袋裏的鈔票。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個高中生，打著方金德的招牌招搖撞騙混個吃喝有時還釘子呢。見了我這樣的「大款」，還不趕傍上來？最關鍵的是，這個「大款」年紀小，貌似很好忽悠。

看在他老子是檢察長的份上，我有時也會搭理他幾句。次數多了，就很膩歪。

「你小子一個高二生，眼看要考大學了，不好好上課，一天到晚瞎混什麼？」

我板著臉教訓道。

「嘿嘿，我現在是高三生。」

那時節的高中只需讀兩年，這個高三，就是復讀生了我還從未見過一個復讀生這麼得意洋洋的，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人臉皮也忒厚實了些。

「我也知道讀書上大學好啊，上了大學回來顯擺……」

我無語。這小子都已經認定上大學的目的是為了顯擺，那就不要說讀個高三，就是連高四高五高六都一併讀了，基本上也沒啥指。

「……奈何我就是不想讀書，誰也沒轍。」

果然，方奎主招供了。

「那你老子不會給你搞到部隊去？」

我隨口問了一句。

方奎大驚失，嚷起來：「俊哥，可不興這麼害人的，搞到部隊里去，還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啊？」

我頓時皮疙瘩掉了一地。這小子比我大了差不多整整十歲，居然我「俊哥」？也虧他得出口。

「得得得，我又不是方檢察長，你去不去部隊關我屁事你吃飯！」

方奎笑得都裂了。

他也並非這般沒出息，吃頓飯就樂這個樣子。大約是想，我既然請他吃飯，就是有將他當朋友的意思了。往後便可以名正言順粘上來，混吃混喝，說不定還能騙個小錢。

前景好啊！

至於我忽然改變主意請他吃飯，是看在方金德檢察長的份上，日後或許能用得上方奎。先請吃個飯打下基礎也好，省得臨時抱佛腳。

「去哪吃？一招待所還是人民飯店？」

我問道。

「都聽俊哥的，你說去哪就去哪。」

又是俊哥？這小子故意噁心我還是怎的？仔細看他的神，倒也不像是作偽。頓時心裏就騰起一自豪。方奎雖然上不得臺盤，好歹算個年人。終於有年人肯完全認同我了。這覺不是一般的好。

「要是依我說，還是人民飯店的好。」

方奎邊瞧我的臉邊試探著說道。

你。」

我也擔心去一招待所到縣委縣革委的人呢。一個小屁孩帶著個小混子胡吃海喝，被人家一刁狀告到老爸那裏，怕是會遭修理。

再見到我和方奎，人民飯店那幫子傢伙才有趣，包括徐經理在，一個個屁顛屁顛的，狗得很。要知道如今柳俊柳衙在人民飯店可是大名鼎鼎了。

七天後，省農科院的兩名專家結束在向縣的調研考察。次日陳局長就約我到人民飯店吃飯，拿出一份蜂養的方案來，請我「斧正」。

方案的前半段是照抄專家的調研報告，列舉了向縣適合蜂養的五個公社二十四個大隊，楓林公社楓樹大隊榜上有名，倒和我此前的判斷頗為一致。建議推廣養。兩位專家治學嚴謹，在調查報告末尾指出要預先籌劃好蜂銷售的問題。免得鬧個細脖子咽不下。

我微微點頭，做學問的人考慮問題果然全面。比起所謂的「三拍幹部認真負責得多了。

陳局長見我點頭，便臉喜，以為我在讚許他的報告寫得好。

「怎麼樣，小俊，還過得去吧？」

我淡淡一笑，說道：「還沒看完呢。」

心說就是這份報告，也未必是出自你陳大局長的手筆，只怕是辦公室幹部代勞的。這個話卻不必說出口來，老陳畢竟是第一個主投靠我的局長，宜為其稍存面。

以我的年齡，人家堂堂局長主示好不容易呢。

看到農業局立銷售公司的那部分，我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除了我給他說過的那個「向園」的蜂牌子，和銷售公司的基本架構，其餘基本就是空白。倒是結尾的時候，大段大段的空話套話，佔了差不多一頁半紙。不要說經營方針和銷售策略全無容，便是公司的架構也很不完整。

這麼一份報告上去，估計能將老爸氣出病來。

我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寫滿字的信紙來，扔給了陳局長。

陳立有滿臉疑打開來看，卻原來是一份蜂銷售的策劃書。我早料到他們農業局整不出像樣的方案來，前幾天的一個中午在梁巧的小房間花兩個小時寫了個簡單的方案。

雖說做策劃案十分枯燥無味，且也並非我的強項，好在有相伴，亦不算太難熬。只是寫出來的東西給陳局長看，有些不忿。假使農業局能派一個來和我洽談，或許能令本衙鬥志昂揚亦未可知，呵呵。

儘管只是個簡單的方案，架構和經絡都是十分明了的。甚至包括銷售公司的名字我都給想好了，也「向園」，公司與產品名稱一致，有利於宣傳推廣。經營方針和銷售策略說得尤其詳盡，怎樣收購、怎樣定價、怎樣包裝、怎樣推廣都點了一下。自然，更的細則，需要他們自己去完善。

倘若我做到了這個程度，農業局仍不能搞出個得了老爸法眼的方案來，我就直接建議陳立有去投河自殺算了。

看了我寫的策劃書，陳立有又驚又佩，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摺疊好，放了的小口袋裏。再向我的目，就完全不同以往了。

江友信他來找我，他是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試探著約了我一下，反正也就是一頓飯錢，招待柳主任的獨子也算不得扔進了水裏。當晚聽了我一席話之後，對我便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待到見識了我大鬧人民飯店，當面直斥徐國昌，將徐經理搞得灰頭土臉，心下已然十分訝異，覺得這小孩也厲害得過分了。

見了這份策劃書之後，陳立有那是死心塌地的敬服。從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當兒的向縣，有幾個人懂得品牌戰略？又有幾個人懂得營銷策劃？這些被陳立有當「天書」的東西被一個十歲小孩幾頁紙寫得明明白白，他怎能不衷心佩服？

「陳局長，你回去之後，不要怕辛苦，連夜將這個方案完善一下，爭取明天給江哥。他一定會儘快安排你去向我爸彙報的。記住，這個東西你一定要自己先弄懂了。不然我爸問起來，你答不上話，可要出洋相。」

陳局長忙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我一定牢牢記在心中。」

我搖搖頭：「不是你死記背，而是要弄懂吃，這才可以隨機應變，臨場發揮。」

陳立有連連點頭。

瞧他有些茫然的樣子，我心裏亦不大托底。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難不我鑽進他肚子裏去？

「省農科院的專家，還沒走吧？」

「沒呢，還住在一招待所。」

「那就好，你安排一下，讓他們再多休息一兩天，最好是能跟他們一起向我爸彙報。他們是專家，許多專業的問題由他們來解釋更有說服力。咱們縣農業局，主要管推廣和銷售的問題。」

這時候的陳立有對我簡直就是言聽計從，我說什麼都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再有一個問題，也是很關鍵的。」

「什麼問題？」

陳立有忙問，腦袋自然而然向我面前湊過來，帶著結的笑。

「人才。」

「人才？」

個銷售公司，必須要挑選一個明幹練，懂得縱市場的人來主持。不然的話，再好的經也給歪的和尚念壞了。你們農業局有這樣的人才嗎？」

個，我得好好想想。」

陳立有這個態度讓我滿意。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是應該謹慎一些，多想想，仔細挑選，總好過信口開河。向縣如今的局面，不需要拍脯寫書下保證的幹部，需要的是腳踏實地努力開拓進取的幹部。

「這個人是得好好挑選。最好彙報時能一併帶上他。」

兩天後，彙報會在縣革委小會議室進行。參加聽取彙報的不但有老爸，還有縣革委常務副主任馬智寬和分管農業的副主任蔣立群。蔣立群四十歲左右，中等材，戴副黑框眼鏡，是這次調整縣委縣革委班子時由地區分派下來的，原先在地區農業局擔任副局長，也算得陳立有的老上級。縣革委辦公室書科副科級書江友信負責會議記錄。

陳立有和一名約莫三十歲的壯實男子偕農科院的兩位專家走進會議室，發現縣酒廠的廠長和李副廠長居然也在。卻不知彙報蜂養，這二位「酒神」來此作甚？

三位主任笑瞇瞇地起相迎，先和農科院的兩名專家握手問好，然後才是陳局長和那位壯實男子。老爸握手時很熱，連對陳局長亦是如此，反觀馬主任，卻表現出幾分矜持，只是出手與陳立有搭了一下，意思意思，架子搭得足的。

陳立有便有些慨，覺得還是柳主任平易近人。其實卻不知道乃是他那份報告起了作用。比他先到的廠長和李副廠長便沒這般待遇。

老爸先代表向縣委縣革委對省里的專家表示謝，然後請專家們介紹了本次考察調研的結果。由於調研報告早就了上去，兩位專家亦未饒舌，簡單說明了一下況。

馬主任和蔣主任邊聽邊翻閱著專家的調研報告和農業局方案，不時點頭。等專家介紹完了，馬主任笑著說了一句：「想不到咱們向縣，還藏著這麼大一個源呢。」

專家忙即點頭附和：「是啊，向縣的蜂養大有可為啊，特別是縣農業局的同志們，做了大量細緻的研究工作，尤其是立『向園』蜂銷售公司的方案，立意新穎，作很強啊。」

陳立有朝專家投去激的一瞥。

基層的同志，能夠得到省里專家的誇獎，很不容易呢。這些做學問的專家學者，可不習慣溜須拍馬那一套。

老爸興緻很高，笑著說道：「立有同志，談談你們農業局的方案吧。」

陳立有便站起來，抖擻神，談起了「向園」。這傢伙將我的話全聽進去了，狠下了一番功夫，不看材料，講得條條是道，說到興，甚至揚起雙手，比比劃劃，大打手勢，渾忘了這是在縣革委做彙報，不是在農業局下屬單位作報告。

農業局的報告，老爸自然早就看過了，十分讚賞。這時仍是帶著很欣賞的眼神看著侃侃而談的陳局長。讓陳立有在這裏臨場發揮，一是必須走的程序，二則也想讓他在馬蔣二人面前個臉，好好表現一下。

陳立有如何不知？眼見得三位主任和專家們聽得頻頻點頭，心裏益發對「小俊」充滿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