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生勇早沒了捶打梁蘭的氣勢，一顆頭垂得低低的，不住向梁巧求。

「小妹，都是我不對，我不該打蘭，你就讓我見見吧……」

「打都打了，現在說這話有什麼用？」

梁巧小臉漲得通紅。

「小妹，你就行行好吧想看看孩子……」

這傢伙倒也狡猾，一計不，又生一計，拿孩子說事。

梁秀在旁話道：「快走快走，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曹生勇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梁秀，臉上搐，滿臉大麻子急劇地抖著。

「我家的事，要你這個外人什麼？」

梁秀嚇得連退了兩步。

我原本見他說得可憐，了惻之心，覺得沒必要跟這麼一個有殘疾的人計較。誰知他竟然出如此臉，可見低聲下氣的哀求梁巧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真將梁蘭哄了回去，只怕過不了幾天就會舊病複發。

我走過去，出一隻手指指向他的麻臉，然後朝旁邊揮了一下。

「曹生勇，你要不想和你弟弟一樣挨揍，馬上滾蛋！」

曹生勇一怔，待看清楚是我，立即出又恨又怕的神。雖然曹生明挨揍的時候，他不在場，但曹生明回家卻是說了大概形的——梁巧店子裏那個小孩，非同一般，老街的混混看到他就嚇得。

這裏可不比芙蓉鎮。再說現在的曹家，在芙蓉鎮也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再看清楚了我後頭魁梧壯，如同鐵塔般結實的梁國強，曹生勇咽了一口口水，悻悻的走了。起碼等他走了二十分鐘之後，梁蘭才敢抱著孩子下到店面里來，兀自臉蒼白。

料來這個曹生勇不會就此罷休。這也很正常，如今曹家失了勢，他一個麻臉，守著這麼個如花似玉的老婆，焉肯就此放手？

梁蘭終歸是他老婆，兒子都生下了，也不能躲一世。

這個事倒著實有些頭痛。也不能把人得太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且看看再說吧。

嚴玉了老爸的託付，倒也盡心盡責，帶了滿滿一吉普車的「五峰老酒」，興沖沖跑到地委書記龍鐵軍那裏蘑菇去了。

見嚴玉提了兩瓶包裝的酒進來，龍鐵軍原本就威嚴的臉孔更是拉下老長。

「嚴玉同志，你搞什麼名堂？歪門邪道搞到我頭上來了？」

「嘿嘿，龍書記，為了咱向縣的經濟建設，這個歪門邪道就得搞一搞。」

嚴玉有點嘻皮笑臉。

龍鐵軍位高權重，又是長者，對嚴玉有知遇之恩，提攜之德，在他面前流出一點無賴形狀，也不失嚴玉的面子。

「跟我嘻皮笑臉，向縣的經濟建設和你手裏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龍鐵軍何等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誤解了嚴玉的來意，語氣和緩下來。無論如何，嚴玉也是他很看重的得力幹將。

嚴玉笑嘻嘻的將兩瓶酒擺到龍鐵軍桌面上，打開紙盒，取出裏面四方形狀，顯得很大氣的酒瓶子來。

「龍書記，這是我們縣酒廠最新出品的『五峰老酒』，特意帶給您嘗個鮮。」

「你們縣酒廠出的？」

龍鐵軍頓時來了興趣，抓過酒瓶仔細打量起來，邊看邊微微頷首。

個瓶子不錯，很大氣，顯得高檔…峰老酒』這個名字也不錯……」

龍鐵軍這般份的領導幹部，不會對什麼事輕易表態。不過那只是關乎原則的重大問題，像酒廠出產新產品這樣的問題，倒不吝讚譽之詞。

「玉啊，包裝改了，酒的配方有沒有改變一下啊？」

嚴玉搖頭：「這倒沒有。」

龍鐵軍出一笑容，說道：「呵呵，這麼說，是新瓶裝舊酒了？」

嚴玉就有點尷尬，陪笑說道：「酒廠的工藝改進，不大簡單……」

龍鐵軍擺擺手：「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們縣酒廠的苞谷酒，我嘗過，味道不錯，有勁。就是以前的包裝太土氣了，像個鄉下作坊里出來的東西……」

「龍書記一語中的，說得再對也沒有了。所以這次，我們對縣酒廠了大手，柳晉才同志親自主持……」

嚴玉當下將「五峰酒廠」整合的事做了個簡單彙報，突出老爸的功勞。

龍鐵軍微瞇雙眼，靜靜地聽著，緩緩點頭：「這個整合搞得不錯，你們縣酒廠扭虧為盈應該大有希。」

嚴玉心裏便有些不大踏實了。照說，龍鐵軍肯定了酒廠的績，就是肯定了晉才的績，自己可是說得明明白白，這事全是柳晉才一手辦的。然而龍鐵軍單提酒廠，不提柳晉才，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玄機？

當然這話，是決不能開口詢問的。

嚴玉甩開腦子裏的疑，輕輕舒了口氣，繼續他的說客行。

「龍書記啊，我們縣裏的意思，為了五峰酒廠發展壯大，迅速扭虧為盈，靠我們縣裏的力量不夠啊……」

「怎麼，想要地區財政支持？這事你去找培明同志彙報。」

龍鐵軍以為嚴玉手來了，立即將門堵得死死的。

眼下地區財政也不寬裕，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想揩油？趁早死了這條心！

嚴玉笑道：「龍書記，我今天來，不是打秋風的。」

聽說不是要錢，龍鐵軍的臉馬上好轉許多。

「我是想請您發句話，讓五峰老酒為地區招待所的招待用酒。」

「呵呵，玉啊，你這傢伙也太明了吧？廣告宣傳的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

龍鐵軍笑了起來。

嚴玉見龍書記心大好，本要趁機加一句「這也是晉才同志的主意」，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既然龍書記有意避開柳晉才不談，自己還是不要多多舌，免得弄巧拙。只不過心中的疑更重了幾分。

個事我可以跟辦公室的同志打個招呼，不過人家招待所願不願意，就不得而知了。」

招待所歸辦公室管，以龍鐵軍的份，自也不必直接去找招待所所長。不過話語說得極客氣，可見龍鐵軍的威嚴主要是針對領導幹部，對普通幹部和群眾，卻很平易近人。

嚴玉大喜。龍書記親自打了招呼，招待所敢不給這個面子麼？

自然，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求。龍鐵軍發了話，招待所是必定要上「五峰老酒也只能管得了面上的事——擺我是給你擺上去了，奈何人家不喝？要真讓招待所實心推薦，後續的一些小作還是要的。不過這個小作當然不能由嚴玉這位縣委書記來做，酒廠那幫子人又不是吃乾飯的。

「龍書記，您看，這個基層的同志到您這來了，您怎麼著也該管頓飯吧？中午請我喝兩杯？」

嚴玉繼續嘻皮笑臉。

這可真蹬鼻子上臉，打起龍鐵軍的秋風來了。

請你喝兩杯……」

龍鐵軍明白嚴玉是想趁熱打鐵，哈哈一笑，隨即抓起了電話。

「培明同志嗎？是我啊……嗯嗯，是這樣的，向縣的嚴玉同志帶了兩瓶酒過來，在這裏打我的秋風啊……哈哈，是啊是啊，我看咱們中午就在一招待所吃個便飯，也招待一下基層的同志嘛……嗯嗯，那好那好，你看著辦吧……」

嚴玉不由嘆龍鐵軍其實也是個實誠人，為這個事還要將地革委主任周培明也拉上，看來但凡是對基層有利的事，龍鐵軍都是實心支持的。只是怎麼對晉才忽然不冒了呢？

嚴玉本就是踩著點來的，算好時間在龍鐵軍辦公室呆半個小時左右，就趕上飯口了。要是來得太早，人家龍書記難道還能在辦公室陪你聊一兩個小時？

定下吃飯的事，龍鐵軍又問了問縣裏其他的況，嚴玉一一做了簡單彙報，包括大棚菜、蜂養和山北區水泥廠的建設。

「聽說柳家山大隊搞起了一個機械製造廠，生產制磚機，是怎麼一回事？」

龍鐵軍像是隨口問道。

嚴玉一怔，很小心地回答道：「這是柳家山大隊自己籌辦的一個集企業，沒花縣財政的錢，聽所效益還不錯……」

「是嗎？據說縣農行還貸了二十萬元給他們，有這回事吧？」

龍鐵軍依舊很隨意的樣子。

但在地委書記辦公室談話，如果真有誰將這當閑聊，只能說是腦子進水了。嚴玉更是小心，說道：「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限定一年之，必須本利歸還的。」

「這個事，聽說是柳晉才同志找縣農行的鄭行長談的？」

龍鐵軍說道，兩道目如冷電般盯在嚴玉臉上。

嚴玉心裏一跳，意識到這筆貸款或許有問題，但又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不過這時候他也沒空想得更細，龍鐵軍等著回話呢。

「貸款的作況，我不是很清楚……」

嚴玉很小心地答道。

龍鐵軍微微點頭，說道：「玉同志，縣委書記是管全盤工作的，這沒錯。不過原則問題上，也要過細一些，不能犯僚主義，明白嗎？」

「是的是的，龍書記批評得對，這個事，我回去之後一定好好了解一下……」

嚴玉背脊上有點的了。

「嗯。」

龍鐵軍點點頭，看了一下手錶，不再提這個事。

「走吧，玉同志，一起去喝兩杯，呵呵……」

地區一招待所的小包廂，不但周培明應邀而至，地區分管工業工作的革委會常務副主任劉江南也一併到了。料必是周培明邀請的。

周培明是地區二把手，革委會主任，主管全區的生產建設工作。對的事務比龍鐵軍了解得更詳細。龍鐵軍一和他說起嚴玉帶了兩瓶酒來，馬上就想到向縣的新產品「五峰老酒」。

徐國偉主管酒廠的銷售工作之後，幹勁很足，有樣學樣，弄了一些掛歷做廣告宣傳，周培明卻也是收到了這種掛歷的。他人還寶貝的糊在了家裏顯眼的地方。

那時節，商家基本就沒啥廣告意識，一份糙不堪的掛歷，在地革委主任的人眼裏都是稀罕東西。

待看到桌面上擺放的「五峰老酒」，周培明與劉江南都是眼前一亮。周培明一貫冷的臉上居然也難得地展出了一笑容。

「不錯嘛，玉同志，這個包裝搞得蠻耀眼的。」

周培明誇獎道。

劉江南也隨聲附和。

龍鐵軍便興緻說起了向縣酒廠整合的事，並且出乎嚴玉意料地點出是「柳晉才同志主持搞的」，與在辦公室的態度迥異。卻不知龍鐵軍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一把手如此興緻，周劉二人自然不會潑冷水，均是連連點頭。聽到龍鐵軍說起嚴玉要借地區招待所的大廟為「五峰老酒」做宣傳，周培明便笑了起來，帶著點調侃的意味說道：「玉同志，你們倒蠻會打主意的，生意經念得不錯。」

嚴玉便連聲謙遜。

儘管周培明從未對嚴玉疾言厲，嚴玉在他面前總是覺得渾不自在。或許是因為站隊的原因，寶州地區上上下下都知道，嚴玉是龍鐵軍線上的人。

地區一二把手之間面和心不和的現象，十分正常，全國各地比比皆是。因而這麼件小事，嚴玉撇開主管生產建設工作的周培明直接找到了龍鐵軍，也就不足為奇。大家都心照不宣。周培明也不會因此對嚴玉有啥看法，各為其主罷了。

席間，周培明略略提了一下向縣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話題，嚴玉回答說是基層大隊自發行，縣裏既未鼓勵亦未阻攔。

「先看一看，如果有問題，再收！」

嚴玉眼覷著龍鐵軍的臉，謹慎地答道。

龍鐵軍眉微微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周培明點點頭，亦不再提起此事。

這一席酒倒是盡歡而散，一招待所所長當著幾位地區領導的面拍脯表態，一定堅決執行領導的指示，為基層經濟建設增磚添瓦，盡一份綿薄之力。

嚴玉回到向縣的次日，老爸便接到通知，要他趕到地區去一趟，地紀委要請他「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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