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信的就職演說時間不長，大約四十分鐘左右這就算是很多話了。他以前做老師的時候，一節課也未嘗講過這麼長。

接下來就是臺山區的黃記講話。

這個沒啥好聽的，無非是怎麼團結一致，怎麼開展工作，都是些套話。我站起來，從後門溜了出去。剛進來的時候沒見到周厚群的車，估計是接送騰飛廠的技工人去了。騰飛廠眼下已經頗規模，技人才越張，了宏大搪瓷廠唐元英的啟，聘請了幾位退休的老師傅，然而還是不夠，需要繼續去幾個兵工廠接臨時來廠里幫忙的技師。好在經過一年多的培養，柳家山大隊的幾個學徒工基本出師，能夠派上用途了。

一年多時間要培養出合格的車工、磨床工之類的技師無疑是不現實的，但長年累月加工同一類型的零配件卻差不多夠了。

溜出去之前我跟五伯打了個招呼，告訴他我的車子就在外邊，等散了會送他回柳家山。

在車上假寐了半個小時左右，黃記和其他領導同志的廢話終於講完，會議室響起熱烈的掌聲，隨後吳秋在前，黃記隨，張木林，江友信等人相繼出門，等到吳秋和黃記登上吉普車離去，五伯才慢慢走過來。

這便是五伯表示對吳秋的尊重了。若換了別的領導，他老早拍**走人，會站在那等你車子走了再走？不要說現在五伯牛氣得，就是以前也這個調調，崔禾以縣革委副主任之尊也照樣在五伯面前吃癟。

車子還沒啟，臨近幾個大隊的支就樂呵呵跑了過來。

不消說，搭順風車來了。

大家可都知道如今五伯是向縣最闊氣的大隊支。

我自然不會有甚的意見，大家一，反正只有十來里地。車子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顛簸，五伯嘆道：「江記說得對，這路確實是應該好好修一修了。跑在這種路上，不但車子短命，連人都短命！」

麻塘灣大隊地周支笑道：「柳五哥。你現今財大氣。捐點錢出來把路好好修一修不就行了？我看也不用等到三年那麼久。」

「嘿嘿……」

五伯狡黠地一笑。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你只看到我表面風。哪裏知道我也有我地難？那麼大一個攤子。要花錢地地方多了去了。」

「那你還答應江記明年建飼料廠？」

「建廠歸建廠。修路歸修路。兩碼事。」

小水大隊的阮支問道：「柳五哥，這個飼料廠用什麼東西做飼料？豬啊啊，真能吃那個東西？」

五伯頓時語塞。

其實他也不明白飼料咋整，都是看了我的紙條之後說的。不過這時候自然是不能當眾詢問我這個小孩子的。好在五伯頗有急智，故作高深地一笑，拖著長腔說道：「這個就是商業機了，哪能告訴你呀……」

我差點笑出聲來。

經常聽我說什麼市場啊，商業啊，競爭啊，五伯如今也開口閉口「商業機」了。還別說，「商業機」用在這裏正合適，可不就將阮支堵回去了？

回到柳家山，吩咐蘇建中繼續將其他幾位支送回各自的大隊。

「小俊啊，這個飼料到底用啥做的？」

一旦沒了外人，五伯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主要就是玉米啊，骨啊，還有些益生素、基酸什麼的，我也搞不大清楚。」

我大咧咧地道。

「什麼？」

五伯就急了。

「你搞不清楚那這廠怎麼建？我可是在會上答應了江記的……」

男子漢講究的就是「一口吐沫一個釘」，五伯可在意自己的面子了。

見五伯急赤白眼的樣子，我不覺好笑：「五伯，怎麼做搪瓷我們可都不懂吧？搪瓷廠不也建起來了？我們不懂沒關係，總是有人懂的。我們去省農科院請教專家就是了。」

五伯想想是這個理，一拍腦袋笑了。

「走，去辦公室坐一坐？」

「不了，我先去通達公司看看。」

通達流公司掛靠在柳家山大隊，目前公司本部也是設在柳家山，在縣城設了個辦事。眼下大部分業務還是來自於柳家山的幾個工廠，其他業務尚在拓展之中。將公司本部設在柳家山很合理。

一九八零年做流，步伐是艱難了些。

我對通達公司多做些關注也便在理之中。

通達流的停車場是在柳家山大隊最大的曬穀坪上擴建的，在田壟中間，辦公樓自然也設在一起。二層建築，一樓是貨倉，二樓是辦公室，一水的紅磚青瓦，刷了水泥底子，白石灰面，倒也像模像樣。比較起騰飛廠來，氣派多了。

騰飛廠規模最大，實力最雄厚，卻因為最早興建，資金張，因簡就陋，反倒顯得最寒磣。五伯早有意要改造一下了。

我走過因為農作收割完畢而略顯荒涼的田壟，慢慢進了通達公司的院子。

所有車子都出去了，院子裏靜悄悄的。

上了二樓，我手推開辦公室的門，一步進去，差點扎進別人懷裏，剎那間香風撲鼻，眼前所見，是兩片艷的紅和編貝般的牙齒。

所幸本衙習武經年，手敏捷，慌忙生生剎住腳步，往後一仰腦袋，才沒有出更大的子。不然本衙固然要額頭起包，對方的牙齒卻也有些不大穩妥呢。

「小俊……」

是小青姐驚喜的聲音。

小青姐如今是通達公司的財務，在這裏撞到再正常不過。

「小青姐。」

我有點不大好意思。

這個十一二歲的子，有時是不控制。只要稍微一走神，就猛往前沖，跑得賊快。不像上輩子，四十歲的人，高胖，笨重得很，想快都快不起來。

十一月了，小青姐穿了件紅的桃子領，裏面是月白的高領，一件同樣月白的外套，脖子上圍了一條桃紅的巾，黑的直筒長，紅齒白，高聳，漂亮得。

轉眼就要十七歲了，小青姐無疑出落了標緻的大姑娘，哪裏還有半點鄉下孩的痕跡？

論起打扮，小青也是跟梁巧學的。

梁巧如今大老闆了，也不像麵包屋才開張時那麼拘謹，除了自己的工資，一分錢不多拿。被我日日教誨灌輸「兩位一」的概念，漸漸的也放開了些。要花錢的時候就在麵包屋的賬上支出，不過總要知會我一聲。

多數時候是匯款給梁經緯，他幫忙在D省省會買些時的用品。因而梁巧和梁蘭姐妹兩個，算得向縣最「前衛」的時髦。

小青姐自然不甘落後，不時流公司的司機給到大城市裏帶漂亮服回來。來到通達公司負責財務，我開給的工資也蠻高的。七伯現在又不需要養家，一個小姑娘，拿著比國家幹部還高一截的工資，只是打扮自己的話，綽綽有餘。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小青姐已經為柳家山大隊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每日上下班途中，不知吸引了多年輕後生充的眼球。

據說來提親的人將七伯家的青石門檻都生生踩下去好幾寸！其中有好幾戶幹部子弟，甚至還有本就是國家工作人員的，七伯和七娘都很中意，卻都被小青姐橫眉冷對趕了出去。弄得七伯七娘莫名其妙，好生不解。個中緣由，除了小青姐自己，大約就只有我約約猜到一點了。

我眼睛一掄，現辦公室沒有其他人，不覺便有些尷尬。

「小俊，快坐……姐給你泡茶……」

小青姐緒，辦公室反正沒旁人，也無須忌諱，拉起我的手就將我按到了椅子裏，一雙妙目在我上顧盼良久，這才轉去倒茶水。

黑子這個經理的座椅平整，我卻有如坐針氈的覺。可是既然來了，馬上就跑，定然是說不過去的。如同宋丹丹所言，那也太傷小青姐的自尊了。

罷了罷了，見招拆招吧。

小青姐不但泡來了濃茶，還擺上來一堆小吃零食，什麼煮花生，松花蛋，炒瓜子，餅乾、脆蘿蔔條，不一而足。呵呵，看來孩子貪，古往今來，概莫能外。

直到小青姐變戲法般端出一個青花瓷碗，裏面是滿滿一碗深褐的醬牛，我恍然覺得自己的估計可能出了偏差。這些零食敢並不是為自己準備的。

見那醬牛一片一片切得整整齊齊，醬香人，我不食指大，起一片放進裏。

小青姐著我，神又是期盼又有一張不安。

「好吃，真香……小青姐，這醬牛比人民飯店的還好吃，哪買的？」

我邊說邊又起兩片放進裏，大快朵頤。不枉了大型食的「名」。

「我自己做的……」

小青姐眼裏閃爍著喜悅的芒。

「哇，你真是心靈手巧！」

我喊起來。

雖說比人民飯店做的還好吃未免有點誇張，不過這醬牛香味俱全，確是上品，讚譽之詞誇張些亦在理之中。

「做好幾天了，你要再不來，就壞了，不能吃了。」

小青姐抿一笑，風無限。

果然本衙所料非虛，這真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眼見得小青姐大眼睛水汪汪的，笑如花，整個人都煥出異樣的神采，我心裏頭也自。不過，歸，禽之念是不敢有的。一則自家年紀還小，二則頭上都頂著個柳字，我心中塊壘難消。孤男寡，獨一室，還是早走為妙。

瓜田李下，須得自避嫌疑。

我又起幾片醬牛吃了，小眼睛轉，正在思慮找一個什麼借口開溜，不至傷害小青姐的自尊，誰知小青姐卻拿出一個大帳本來。

「小俊，這是流公司的往來賬，你看看吧。」

汗！

差點忘了自己來幹什麼的。

看來鄙人定力還是相當欠缺，只需一個俏的人和一碗醬牛就將我整暈了。

如你所知，查看賬目是我當甩手掌柜最後的一個手段，這個不能馬虎。雖是瓜田李下，也顧不得了。

小青姐的字寫得很氣，間架不錯，純看不出是出自一個初中生之手。無論家庭如何困難，還是送小青姐讀了個初中，這一點，我很是欣賞七伯。

我一頁一頁慢慢翻看著賬本，小青姐便靠在我旁，將醬牛一片一片遞到我邊。那神，那做派，與梁巧一般無二。

裏嚼著香醇的醬牛，鼻子裏聞著獨有的幽香，稍稍一扭頭就瞥見紅下高聳的雙峰……

看來這賬查不下去了。

此此景，不怕你是柳下惠！

我咬咬牙，合上賬本，正要對小青姐說「再見」，一陣汽車轟鳴聲由遠而近，有車回來了。我長長吁了口氣，小青姐卻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有些氣惱。

不一刻，汽車開進院子。

我朝小青姐一笑，說道：「去瞧瞧，看是誰回來了。」

說著就站起來，跑出了辦公室，小青姐只得跟在我後面跑出來。

回來的是一臺卡車，駕駛室的門打開，跳下一條虎彪彪的大漢，正是通達流公司的經理海軍先生。黑子不是專職司機，不過經常跟車出去。

作為流公司的經理，他堪稱盡職盡責，幾個月下來，瘦了一圈，只是那氣神永遠都在。

「黑子！」

我在二樓高興地了一聲。

「啊，俊來了！」

黑子也很高興，揚起手和我打招呼。

隨之駕駛室又跳下一個人來，卻是個孩子，個子高挑，長相，似不在小青姐之下，只是穿得稍微土氣了些。

「黑子，這是誰啊？」

「是石麗，俊還記得不？」

黑子搔搔頭，略有些靦腆的樣子。

石麗？

「啊，青安縣曲溪鎮梅橋大隊的那個石麗？」

以我現在的年齡，記憶力超好，雖是半年之前的事，還是一下子就記了起來。

「對呢，就是，俊的腦筋是要得。」

黑子咧開笑了。

「那你們……」

黑子嘿嘿笑著，手摟住了石麗的肩膀，石麗猝不及防，鬧了個大紅臉，嗔地搡了黑子一把。

呵呵，原來如此，我不覺大為驚喜。

「黑子，這戲法怎麼變的，從實招來！」

等小青姐帶著石麗洗臉去了，我高興地一捅黑子的腰眼，嚷嚷著問道。

黑子憨厚地笑著，說了事的原委。

卻原來上次與孟躍進結下了梁子之後，黑子怕孟躍進那干混蛋找石麗的麻煩，就主和石麗取得了聯繫。好在孟躍進被他老子狠狠收拾了一番，倒也老實了一陣子，不敢胡惹是生非。不想卻便宜了黑子，一來二去的，和石麗好上了。

「黑子，真有你的，那幾天號子不算白蹲啊，撿回來一個漂亮老婆……」

我哈哈大笑起來。

黑子搔搔頭，被我笑得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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