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州。
十一月初, 寒風凜凜。
但在寒風之中,旗幟飄飛。
沿河兩岸的山崖,各自上了各自的旗幟, 而在兩岸之間,有鐵橋相連。
風將往水的浪濤聲,旋上兩岸。
兩日之前,所有人都已到達遍州。
此次招安,就在往水對面的山莊里。
等到招安那日, 雙方陳兵往水兩側,竇首輔與幾位朝廷員,會在定國公兵馬護送之下通過鐵橋, 到達對面高地上的山莊,與虞城王俞厲正式和談。
其實在此之前,雙方基本已經達和議——俞厲俯首稱臣,而朝廷會冊封他作為異姓王繼續掌控俞地, 不必出兵權, 仍舊是俞地之主。
這樣的結果讓俞地的很多人都能接, 只是朝臣們頗多議論,不過定國公和竇首輔如此主張,皇上又沒有任何異議,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這次招安也是過場,欽天監早已算好時辰。
招安那日的巳正二刻, 便是極好的時辰。
在此時和談結束, 放煙花炮仗, 飲慶功酒,之后朝廷和俞地必然相安順遂。
... ...
五爺和老夫人一行都暫且宿在了崖苑,俞姝亦然。
這場招安對來說意義非凡, 時間離得越近,越像是做夢一般,總有種不真切之。
這日,五爺和俞姝從崖苑向后山走去。
五爺牽了的手,替掩了披風。
“崖苑后面的山崖陡峭,風極大,真的要去看嗎?”
俞姝點頭,“從那里,應該能看得到對面的高地上的山莊吧?”
確實是能看到對面招安用的山莊。
五爺見十分想去,只好一路一路帶著過去看了。
待到了崖邊,風大到幾乎要將人裹走。
先前五爺同穆行州來的時候,并不擔心自己會被山風裹挾下去,但如今看著俞姝站在崖邊,他這心里就不安實了,他把人向懷里攏了過來。
“山風這麼大,阿姝這小板,就不怕被風吹下去?”
俞姝在風里笑了一聲。
“五爺這話說得,風還真能把人吹下去不?只有自己愿意跳的,沒被被風吹下去的。”
這話讓男人心頭莫名一跳。
一瞬之間,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什麼不該有的場景——
正是上一次他來看這山崖時,眼前恍惚出來的、有一個子被無奈,縱跳崖的場景!
而這一次,那子虛幻的影子,竟然有一瞬,和邊的人重合了起來。
他看到那個縱跳崖的子,竟了他的阿姝的模樣?!
五爺心里驚得厲害,不知自己怎麼會恍惚出這般恐怖念頭。
他驚到了,裹了懷里的人,帶著向后退了幾步,遠離那崖邊。
“怎麼了?”俞姝問他,“我還想瞧一瞧崖下的往水,是如何風。”
五爺說不瞧了。
“阿姝不要靠近那崖邊!危險的很!”
他對著崖邊總有些不安氏的覺,不知是不是此有冤魂鬼魅徘徊。
他面沉了幾分。
不過,他既這般說,俞姝并沒多想。
兩人說話之間,頭頂一片厚重的烏云散去些許,亮直下來。
俞姝被亮猛然一刺,眼睛痛了起來。
五爺連忙護了掩在前,“被亮灼了眼睛嗎?”
俞姝悶悶地點了點頭。
方才那道刺得厲害,竟將刺出了眼淚。
五爺了帕子細細替了眼睛。
只是當俞姝再次睜開,怔了一下。
接著轉頭向遠看去。
目之所及,朦朧許久的大好河山,竟在此時清晰地現在眼睛。
“五爺,我能看到了!”
男人又驚又喜,“能看清楚了,真的?!”
“真的!”
俞姝轉頭向他看過來,五爺亦看住了的眼眸。
男人穿著絳紫暗紋錦袍,臉上線條如刀刻一般朗,連峰都是明晰的,他鼻梁高,又不是十分高聳,有種恰到好的英氣,一雙眼眸在眉下,瞳深深。
這是第一次看清這個男人。
原來他是這般軒昂英武又俊的模樣... ...
五爺在的眼神里突然笑了起來。
“阿姝可滿意你夫君的相貌?”
俞姝莫名心頭咚的快跳一下,裝作無所謂地轉過頭去。
“也就這麼回事吧... ...”
話音沒說完,被人一手攔住腰,另一只手托住了下。
男人突然低頭,吻了過來。
俞姝下意識躲閃,但又在他的吻落下之前,安靜了下來。
他一如平日溫,俞姝的心卻比平日快跳了起來。
“此時還覺得,就只是這麼回事?”男人含笑問。
俞姝莫名耳邊發燙。
高高的山崖,滔滔的江水,兩人站在崖上,凜冽的風吹不進來,披風包裹之間,是層層攀升的和暖意。
俞姝的眼睛雖然能看得見了,但還是怕。
五爺從袖口出白紗帶替系上,“別再被亮灼了眼。”
俞姝說好,從他懷里探出來許多,仔細朝著對岸看過去。
“我好像看到封大哥了?”
“哪位?”
俞姝只給了五爺,“看那個穿著銀甲的人,在山莊邊緣訓兵,是不是封大哥?”
五爺猜說得應該是封林,可惜他不認識。
但他仍是道,“此距離對岸的山莊并不遠,說不定你這位封大哥轉頭也能看見你我。”
俞姝來了興致,想喊上一聲,只是山崖下往水滔滔,聲響在峽谷中被放大,遮掩了崖上的聲音。
兩人之間說話,尚且要提高了嗓門方能聽清,就不要說喊上一嗓子讓對面聽到了。
此乃難事。
崖上風大,兩人逗留了不到一個鐘便離開了去。
山路曲折,下到崖苑還有些路程,俞姝時不時回頭看向對岸的山莊。
“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哥哥?”
五爺瞧了一眼沒說話。
在走到半路茅亭的時候,有人過來尋五爺,五爺將俞姝安置在茅亭,自己去了一旁同人說話。
這時路邊走過來兩個上山采草藥的農人,兩人也是想來茅亭歇腳的。
但看到茅亭里的俞姝,便沒再上前。
俞姝自來耳朵聰靈,聽到了兩人低聲的言語,竟然是因為穿著錦華服,讓他們不敢近前來。
俞姝聞言便起了,親自請兩人近前來坐。
“茅亭設在路中,是供路人歇腳的,大家皆是路人。”
那兩個農人在這話里,不由覺得俞姝平易近人起來。
見耳朵聰靈,眼上卻系著白紗,不由問是不是有眼疾。
俞姝說是,“因為撞了頭,盲了些年月。”
兩個農人一聽,便告訴俞姝這邊的山崖間,之前長過一種極其罕見的草藥,那草藥能治療眼疾。
但是那草藥在崖壁上,尋常人不敢去。
有個男子聽說之后,就要去采那草藥。
他老娘因為撞了頭,傷了眼睛,他要采藥為老娘治眼疾。
“可懸崖采藥豈是好玩的?那男子一腳踩,掉下去了!”
“竟然這般... ...”俞姝一怔,“那此人母親豈不是悲痛絕?”
農人說是,說是連尸都找不到了。
可那盲人母親什麼都看不見,也沒辦法去尋兒子,只能日日在家里求神拜佛,求神仙留他兒子一命。
這般山崖墜落,哪里還有命呢?
俞姝嘖嘖。
可農人道,“沒想到這般求神,還真就有用了!過了半年,他兒子竟然自己回來了!問他為何活著,自己也鬧不清楚,說是有樹木所的怪拉扯了他一把,然后落進水里被浪卷跑了,是以沒死。”
兩個農人嘖嘖稱奇,說一定是老母親日夜禱告,被神明聽到了。
俞姝也聽得驚奇,但也只當作志怪趣談。
兩人又說了兩句,見著時候不早了,辭了俞姝繼續上山采藥去了。
倒是五爺在這時快步走了回來。
俞姝過白紗看到了他笑意滿滿的臉。
“阿姝隨我回去換裳,去見你哥哥!”
“真的?”俞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五爺笑著點頭,“真的。”
*
暮哥兒也想去,但俞姝是裝作小兵,跟著去到對岸山莊里駐守的朝廷兵馬過去的,沒辦法帶一個娃娃。
跟在五爺后,一路忍不住雀躍,待到見到前來引路的封林,已熱了眼眶。
等到在一個無人的院落里,一眼看到了站在庭院樹下的哥哥,俞姝再顧不上旁的,兩步飛奔上前,撲進來俞厲的懷中。
“阿姝!”
“哥哥!”
俞厲早已張開雙手等著妹妹,就如小時候,妹妹走路都走不穩當,他張開胳膊等一樣。
他格壯碩,妹妹纖瘦,俞厲將妹妹抱進懷里,俞姝將臉在他前,眼淚滾落了下來。
兄妹見面分外催淚,封林都慨地嘆了口氣。
只是五爺本也是嘆的,但瞧著他的阿姝早已把拋在腦后,一味同俞厲說話落淚,怎麼都有點酸溜溜的覺。
阿姝從沒有飛燕投林一般,如此投他的懷中。
他對而言,仿佛總是了俞厲給的那種,毫無保留的安全之。
五爺看著俞姝被俞厲抱在話里,有點酸也有點委屈。
但他自知再沒有俞厲在眼里重要,自然也是比不過暮哥兒的,但能有一席之地,便十分不易。
或許天長日久能提高一二吧... ...
五爺瞧著那兄妹,又笑起來。
只要他的阿姝好,那便是最好。
招安在即,俞姝能同俞厲相聚的時間有限,等到明日招安結束,他們兄妹還有大把的時間。
從那之后,不必再相隔天涯。
俞姝依依不舍地從哥哥懷中離去,俞厲也舍不得妹妹,但卻看向了定國公詹司柏。
他看向五爺的時候,眼中的瞬間散了大半,五爺和封林都在這一瞬,想起了上次在此見面時,他毫不留的三拳。
他這眼神,連俞姝都覺到了。
小聲了一句,“哥哥?”
俞厲冷哼了一聲,并沒有再上拳,只是瞧了一眼詹五爺。
“不要讓阿姝委屈,不然... ...”
他沒說如何,但威懾已足夠。
封林笑了一聲,五爺在大舅兄面前不敢造次,正經行了一禮應了。
俞姝抿著,瞧了五爺一眼,彎起了角。
招安,歸順,一切重新開始。
俞姝看著這一切,深吸一氣,緩緩吐出。
希同意招安的決定,是對的。
... ...
回程路上,男人有些委委屈屈。
俞姝想到他之前挨了哥哥三拳,都沒有現今這麼委屈,不由好笑。
瞧著他,手了他的手。
男人怔了一下。
俞姝干脆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主的這一次,讓五爺驚喜地頓住了腳步,定定看住了。
俞姝在他灼熱的目里,繃著笑意問他。
“五爺不走了嗎?”
男人在這話里,反手扣住了的手,指尖探的掌心,與十指相扣。
“走,與卿同行。”
*
招安當日,起了大風。
山崖樹木幾乎要被風吹折,天空萬里烏云,日頭亮的刺眼。
欽天監算好的慶功時間在巳正二刻。
一早,五爺便起出,親自護送竇首輔,帶著賜的慶功酒過了鐵橋。
俞姝一直在崖苑等待。
也不知是否太過張,俞姝拍睡了暮哥兒之后,眼皮一直跳。
在廳里焦灼等待,等著巳正二刻盡快到來,來回踱步。
暮哥兒險些被驚醒了。
杜霧瞧著,干脆道,“姨娘要不去外面吹吹風氣吧。”
俞姝心道也好,帶著白紗去了外面。
但外面的風著實是大,走了不久,杜霧便道不,“您在這避風等著,奴婢給您拿件厚重的披風過來。”
俞姝心道也好,便在拐角避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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