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呆呆地看著他。

　還以為他早就已經離京了，沒想到，居然還在清茗茶莊，而且還大大咧咧地坐在窗邊喝茶，這心是有多大啊，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他嗎？！

　唔。

　有些人的心思真難猜。

　盛兮：“……”

　的角不知不覺便翹了起來，能這麼有閑心，肯定就是沒有危險了。

　“走吧。我記得那家鋪子就在前邊。”

　盛兮的心甚好，眉眼舒展，毫不掩飾心中的愉悅。

　目送著漸漸遠去，楚元辰放下了竹簾子。

　他倒也不是心真這麼大，只不過剛好看到在下面而已，離開京城前還能見一面，看來他的霉運已經過去了。

　楚元辰心甚好地飲了一口熱茶，吃著茶點。

　隔壁那些人的談詩論詞，侃侃而談，在這間茶室都聽得一清二楚。

　待他一盞茶喝完，茶室的門打開了，蕭朔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著一襲青錦袍，腰束白玉腰帶，再簡單不過的打扮，在他的上，卻有一種纖塵不染的優雅。

　他看了一眼坐沒坐相，幾乎快要歪在茶幾上的楚元辰，面不改地往他對面坐下。

　蕭朔的角噙著一抹溫潤的笑意，眼冷靜而又明亮，完全看似外界傳言中的那個心狠手辣，讓整個朝堂敢怒不敢言的東廠廠督。

　“大哥。”楚元辰吊兒郎當地坐直起，給他斟了一杯茶。

　他撥了撥墻上的銅管，隔壁剛剛還清晰可聞的聲音立刻就消失了，茶室里，只有茶水烹煮后發出的輕微響聲。

　蕭朔噙了一口熱茶，問道：“隔壁的是永安長公主？”他剛進來的時候，正聽到永安的聲音。

　楚元辰微微頜首， “是永安和昭王，還帶了幾個其他人。”

　清茗茶莊在京中頗有盛名，經常會有文人學子相約來這里高談闊論，對朝政引經據典，侃侃而談。

　楚元辰本來是在這里喝茶等蕭朔的，無意中讓他注意到隔壁來的是永安和昭王，而且他們說得容還有點意思，這才多聽了幾句。

　楚元辰拿了一塊桃花，把點心盤子朝蕭朔那里遞了遞，笑瞇瞇地道：“永安新瞧上的這個舉子，還不簡單。”

　永安長公主是先帝嫡長，從先帝時起，就備守寵，換了三個駙馬不說，還有面首無數，這兩年來，尤其喜歡那些俊秀斯文的年輕舉子。這在京中也算不上什麼。

　楚元辰想說的當然不是永安又看上了誰，而是：“昭王剛剛應下帶這位王姓舉子去京郊的軍大營看看。”

　說到這里，楚元辰的角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把手上桃花三兩下就吃完了，還抱怨了一句：“還是周家老鋪買的好吃。”他家的小丫頭，對點心什麼的，還是有眼的。

　蕭朔眸低垂，手指挲著茶盅上的暗紋，茶湯的表面微微漾，泛起了圈圈漣漪。

　他看似云淡風清，但又有如淵渟岳峙，寵辱不驚。

　楚元辰拍著手上的糕點碎屑，說道：“那王姓舉子的原話是‘近日聽聞北疆大捷，心澎湃，想賦詩一首，但總覺得失了些意境，若是能親眼看看大榮將士的威武就好了’。”

　他往圈椅的靠背上一靠，接著道：“他這一說，永安就應下了。但這軍營重地，永安一個公主也進不去啊，就盯上了昭王，昭王還知道點分寸，一開始也沒應，后來實在架不住永安的胡攪蠻纏。”

　楚元辰兩手一攤，笑瞇瞇地說道：“所以，昭王就應下了。”

　楚元辰等蕭朔來的這會兒工夫，已經聽了好大一出戲了。

　蕭朔不不慢地提了一句道：“皇帝上個月讓昭王進了五軍營。”

　“那就對了。”楚元辰打了個響指，“不過，昭王也不像是為了他姐，倒像是為了他帶來的那個小人。昭王本來是怎麼說都不肯的，結果那小人也說若是能去看看就好了。說是，‘北疆大軍能大敗北燕，立下開疆辟土的奇功，也不知大榮軍是否能更勝一籌’。”

　“昭王許是想在小人的面前表現一下大榮軍比北疆軍更出，就答應了帶去看看。帶連著永安和那舉人也一塊兒帶上了。”

　軍營重地在昭王姐弟面前，就如同兒戲一般。

　蕭朔輕擊了兩下手掌，不多時，茶館的掌柜的就叩門進來。

　蕭朔問了一句，對方恭敬地稟道：“昭王帶來的是趙府的三姑娘，閨名趙元，太后已將其賜婚給了永寧侯世子。隔壁除了幾個近日在京中頗富才名的舉子外，還有康郡王府的縣主和渝親王府的郡主也在，一共有九人。”

　掌柜的一一細說了這些人的名字和來歷，包括那幾個舉子的籍貫，才又退了下去。

　蕭朔的角勾起，含笑道：“這趙元也算是你和盛大姑娘的人了。”

　“說得是呢！”楚元辰一拍茶幾，心甚好地說道，“若有機會，本世子就送和昭王一份‘大禮’來謝。”

　他笑過后，又補充道：“他們約好了中秋節后去。”

　蕭朔點了點頭，兩個人眼神匯，自有默契，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隨后，蕭朔從懷里拿出了一封信，這信封泛黃，時年已久。

　蕭朔把信推到了楚元辰面前：“這是剛剛從建安伯府里搜出來的。”

　建安伯府從先帝時起，歷經兩朝皆是榮寵無限，要把他拉下來并不容易，頗費了蕭朔和楚元辰兩人一番心機，甚至楚元辰還差點沒了命。

　楚元辰打開信，一眼就看到了蓋在信紙上的朱紅印，他的桃花眼泛起了淡淡的嘲諷，把信封往懷里一揣，說道：“我今晚就走。”

　他端起茶盅豪邁地喝了一大口，有些慵懶和漫不經心：“我這一走，大概下月才會回京，京里你幫我照看些。”他又強調道，“盛大姑娘那邊也是。”

　他不在京城，怕是會有些人會借機找上盛兮。

　蕭朔含笑應道：“我知道了。”

　他沒有去承諾什麼的，但這溫和的聲音，就如同茶香般帶有一種安人心的力量。

　楚元辰以茶代酒，正要一飲而盡，走廊上突然響起了慌地腳步聲，隨后就進了隔壁茶室，楚元辰隨手撥了撥銅管，立刻傳來了聲音：“昭王殿下，長公主殿下，建安伯府剛剛被東廠抄了。”

　“什麼？！”昭王的聲音又驚又怒，“蕭朔閹人怎敢……”

　楚元辰一向漫不經心的桃花眼中迸出凌厲的殺意，眼底森冷。

　蕭朔弓起手指，輕輕叩了幾下茶案，待他目過來的時候，便含笑著把茶水遞到他手邊，讓他順順氣。

　隔壁接連響起桌椅撞的聲音，永安喊道：“阿弟，你去哪兒？”

　“找皇兄！”昭王憤憤道，“大榮朝豈能容一個閹人一手遮天！……”

　天要變了。

　建安伯府被抄家的事，在極短的時間里，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朝堂。先是忠義侯府，再是建安伯府，短短的八個月里，就有兩個勛貴府邸被抄，忠義侯府滿門皆亡，建安伯府又會如何？

　不人都心驚膽戰，人人自危。

　一時間，京城里也仿佛靜了許多，著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到了八月初十，燦爛，永寧侯夫人如約在巳時來到盛府，孫嬤嬤親自候在儀門，領進了正院。

　永寧侯夫人先是為上次的事道了歉，又解釋道：“那日我本已經出門，偏巧府中有要事，才會又急急忙忙地趕回去，還請夫人見諒。”

　永寧侯夫人這話說得很艱難，出自名門世家，嫁到周家后，就是世子夫人，很快又是侯夫人，從來沒這般低聲下氣地與人說過話。

　但也沒辦法。

　正像劉氏說的，等到盛兮嫁去鎮北王府后，再想要如愿就難了。

　永寧侯夫人不由想到兒子這次吃得苦頭，心如刀絞。

　堂堂侯府世子，金尊玉貴，自己從來都沒舍得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這次卻被打了整整二十杖，后背皮開綻，慘不忍睹，痛得晝夜難安。

　要是自己早點把那樣東西拿到手，兒子又怎會吃這麼大的虧？！

　想到他如今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平白消瘦了一大圈，永寧侯夫人就恨不得代他苦。因此哪怕被劉氏明晃晃的下了臉面，還是腆著臉，放低段的來了。

　劉氏通舒泰，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含笑道：“侯夫人是大忙人。”

　永寧侯夫人雍容華貴的面上有些難堪，心里憋著口氣，把話挑明了：“盛夫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開個條件。”

　劉氏的心怦怦狂跳，使了個眼，除了孫嬤嬤外，下人們全都低眉順目地退了出去。

　劉氏咽了咽口水，問道：“不知侯夫人想要的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