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貴馬車在一眾侍衛的眾星拱月般的護衛下, 緩緩馳來,從大開的正門進了鎮北王府。
一般來說,哪怕不是王府, 而是普通的府邸,日常出也都是走角門的。
正門只會在大禮的時候,又或者是迎駕圣駕時才會大開。
馬車進了王府,從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王府,下人們全都叩伏在地,謙卑而又恭敬。
朱漆大門緩緩關上,隔斷了外界的所有視線。
鎮北王府如此隆重且又大張旗鼓的大開正門, 立刻就引來了京城上下的關注。尤其前些日子, 楚元辰才剛在金鑾殿上和皇帝撕破臉皮, 鎮北王府的一舉一更是都在眾人的注目中。
這一關注,所有的人幾乎都傻了。
鎮北王府什麼時候有了一位大姑娘?
靜樂郡主不就生了兩個兒子嗎,哦, 江元逸已經被送進京兆府了!
那這位大姑娘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在議論紛紛。
就連盛興安也不免犯起了嘀咕, 從衙門回來后,就忍不住把盛兮過來問了。
盛兮剛回府不久。
靜樂今日給了驕一個風回府。
這不僅是做給其他人看得, 更是為了讓驕知道, 是在他們的期盼中出生的,是鎮北王府金尊玉貴的大姑娘。
驕留在了鎮北王府,明日靜樂會正式開宗祠, 給驕族譜。
面對盛興安的疑問,盛兮故作嘆息,又說道:“楚大姑娘是郡主的親閨, 楚家名正言順的嫡長。”
盛興安驚住了,口而出道:“不可能吧!?”
“父親。”盛兮意味深長地說道,“楚大姑娘和江元逸同歲。”
故意停頓了一下,留給了盛興安足夠的思考時間,才又說道:“靜樂郡主當年是在去北疆的路上生下的孩子。生下的是一個姑娘,讓人換了一個男孩,那個姑娘還差點被人給沉了湖。幸虧當時靜樂郡主及時發現,又把孩子搶了回來。只是擔心……”
哎。
盛兮嘆了一聲,面上一副言又止的樣子,卻連下人也沒有打發出去,只是低了聲音說道:“郡主和老王爺都擔心孩子還會再被人盯上,就當作毫不知,把孩子養在了北疆,給了老王爺來養,帶著這個被換來的孩子回了京城。”
這話里八分真,兩分假,掩蓋住了驕在江家被作踐了十二年的事,改為由鎮北王養長大的,是鎮北王府的嫡出大姑娘。
“江元逸就不是楚家人。”
盛興安默默地點了下頭,原來是這樣啊。
“我就說,江元逸文不武不就,不像是楚家人啊,果然還真就不是楚家人!”
“當天金鑾殿上,楚……江元逸和姑爺站在一塊,還真就,一個是九天耀日,一個是地上塵埃,簡直比都不能比。”
盛兮:“……”
里的茶差點被盛興安的那聲“姑爺”給驚得噴出來。
默默地放下茶盅,拿出帕子拭了拭角。
要是沒記錯的話,前些天,盛興安得還是在“世子”吧,什麼時候就這麼“親熱”了?而且,還總給一種,他是生怕人跑了,要趕生米煮飯的錯覺。
盛興安還在繼續道:“我們家姑爺文韜武略,宇不凡,不愧是老王爺親手養出來的……”他這話說的,就跟和老鎮北王是故家世一樣。
他捋著胡須,越說越滿意,臉上是野心的笑容。
盛興安如今再回想那日金鑾殿上的種種,越發認定了,鎮北王府早晚要反。
從龍之功歷來都是機遇和風險并存的。
與其把寶押在腦子不怎麼好使的昭王上,還不如押給鎮北王府呢。
劉氏的心里頭“咯噔”了一下,生怕他腦子一熱就又要給盛兮添嫁妝,連忙打斷他的思緒,問道:“老爺,這麼說來,本沒有江芽這個人?”
盛興安微微頜首。
江元逸在京兆府已經招了,江家的“江芽”的那個戶籍就是他。
劉氏簡直氣不打一來,這假夭折實銷戶就老老實實的銷好了,江家還非要來報喪,害得自己白白花了二十兩銀子,江家這是想銀子想瘋了?!
“這江家人果然不要臉!”劉氏憤憤不平,“郡主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攤上這樣一戶人家!”
盛兮不再言語,任由他們自己去想象。
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江芽這個人,“江芽”就是江元逸,而驕是從小養在北疆老王爺膝下的,這就夠了。
的這些解釋其實還有不疑點,偏偏又是真假摻半,反而更加可信。
類似的說法在短短幾天就傳遍了京城上下,一傳十,十傳百。
上至高門貴胄,下至普通百姓,幾乎都知道了鎮北王府的靜樂郡主當年生的其實是一個兒。
因為皇帝想要鎮北王府的爵位,就從江家弄了一個生子來調換了,裝作是靜樂的孩子讓靜樂的養。
本來皇帝是要斬草除的,所幸老鎮北王英明悄悄接到了北疆養,楚大姑娘從小就長在北疆,這次楚元辰回來,就把也一并帶了回來。
原來如此!
皇帝對削藩一事,果然預謀已久!
難怪皇帝完全不管楚元辰的功績,非要讓江元逸來襲爵,原來是早就安排好的!讓一個沒出息的生子繼承了爵位,皇帝就可以把北疆在手里,等到時機一到,就能削藩。
現在楚元辰襲了爵,當然不會再讓一個生子鳩占鵲巢。
而且,楚大姑娘應該也十二歲了,靜樂郡主許是擔心兒在北疆找不到好親事,這才急匆匆地把人帶回了京城。
這麼一想,也就全都對上了。
有人暗暗嘆息,皇帝還真是沒有容人之量。
更是有人同靜樂,好好的王府的郡主,卻是忍辱負重十二年。
這些傳言不但在京城上下幾乎傳了遍,就連皇帝也聽說了,簡直聽得一臉的莫名,尤其是這些話還都是有理有據的,要不是皇帝確信自己沒干過,怕是也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啊。
他真沒做過啊!
皇帝簡直有苦說不出來。
他又不是瘋了,會去讓一個生子給靜樂充當兒子?!
閨多好,閨又不能繼承爵位!還犯得著他費心去想著怎麼把這小兒子養歪嗎?這簡直就多此一舉。
他只得讓太后把人宣到宮里來看看,但是,卻被靜樂一句,“孩子剛來京,人生地不”給打發了,這看在外人的眼里,就像是靜樂生怕一不留神,皇帝又要把兒換走了。
皇帝只能憋屈地叮囑太后多些賞賜,來表示皇家對這個孩子的看重,然后沖著錦衛指使揮發脾氣:“錦衛就是這麼辦事的嗎?任由京城風言風語的。”
陸連修低著頭,不敢說什麼。
這上到勛貴,下到百姓,全都在傳,本無從管起啊。
“皇上。”蕭朔眉眼溫潤,聲音讓人如沐春風,“一夜之間,滿城風雨,這絕對是有人在背后的推。鎮北王府在等著您出手呢。”
“用雷霆手段把傳言下去并不難,可這豈不是就默認了,您就是為了削藩,蓄意混淆鎮北王府脈嗎?”
蕭朔說得不疾不徐,又是有理有據,皇帝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陸連修松了一口氣,暗道:所幸有蕭督主在。
“皇上。”蕭朔又直言道,“您在金鑾殿上,太心急了。”
陸連修連頭都不敢抬,只盼自己從來沒聽到過這句話。
膽敢直說皇帝“心太急”的怕是只有蕭朔了。
皇帝嘆了口氣:“阿朔,你說對了。是朕太急了。”
蕭朔曾經提醒過他,江庭是個無能的廢,別把寶全都押在江庭的上,可是,他太過急切,就想著一舉定輸贏,結果弄到現在這般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
皇帝這幾天來,簡直都不敢去回想那天金鑾殿上的事,但凡想到,就會心塞。
一步錯,步步錯,讓鎮北王府占了先機。
他現在是有一百張,都說不清楚了。
“罷了。”皇帝自暴自棄地說道,“想傳就傳吧。”
皇帝了眉心。
這幾天來的種種變故讓他心煩意。
朝上現在應當都知道了他削藩的意圖,可如此,他反而更不能。
鎮北王府此番是占了大義,楚元辰又剛剛才襲爵……
再要削藩,他只有另尋機會。
皇帝記起了一件事,問道:“今日可是江庭三司會審的日子?”
蕭朔:“是。”
皇帝思來想去,說道:“阿朔,你代朕去大理寺看看。”
蕭朔含笑應是。
他走出書房,就徑直出了宮。
江庭的案子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同審。
楚元辰作為苦主,也去了,就坐在堂上觀審。
江庭偽造折子一案,幾乎沒有任何疑點,又是皇帝親口指認,江庭想不認都不,總不能是皇帝冤枉了他吧?
江庭不想再皮之苦,只有認了。
然后,在供狀上,簽字畫押。
江庭哭無淚,他拿著筆的手在抖,怎麼也落不下去。
江庭本以為只要擺了鎮北王府,以他的才學和能力,必能魚躍龍門,有所作為。
可是,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的手抖得更厲害,吸滿了墨的筆尖無聲無息地滴下了一滴墨,在紙上暈開。
在江庭的眼中,這不是墨,而是一把懸在他脖子上方的屠刀。
江庭打了個寒戰,把筆扔在了地上,濺起的墨弄得他一手黑。
大理寺卿皺了眉,正要開口,江庭先一步喊了一句:“阿辰!”
他祈求地看著楚元辰說道,“救我,你救救我!”他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楚元辰嗤笑著,不可不說,江庭現在這樣子簡直就和楚元逸一模一樣。
無事發生時,他們都可以維持著斯文知禮的表象,一旦遇上了事,他們就能慫得比誰都快。
這仿佛是一種刻在骨子里頭的天,也難怪王府上下這麼多的先生,花了這麼些年的心思,都沒能把楚元逸教好。
“江大人。”楚元辰環臂而坐,斜靠在扶手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三司會審,你的罪名,自然會由大榮律法來決定。”
江庭盯著他。
楚元辰一向如此,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是父親,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屈尊降貴。
這又讓他怎麼能把他當作是兒子一般疼呢?
若非如此,這世上也不會有楚元逸……
論貌,論尊貴,論才華,曹氏哪兒都比不上靜樂,他和曹氏兒無話可說,可是,曹氏卻把他當作是天一樣崇拜著。
在曹氏的面前,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男人。
他不想再要一個跟楚元辰一樣的孩子,這會讓他覺得就連在孩子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事實證明,他想得沒錯,楚元辰永遠都不會像楚元逸那樣,聽他的話,依賴他,信任他……
江庭的表恍惚了一下,他咬了咬牙說道:“楚元辰,你是和我斷了親,但還有江芽,你知道江芽是誰嗎?”
他充滿惡意地看著楚元辰:“那是你的親妹妹,我若獲罪,罪及滿門,江芽也別想獨善其!”
江庭這幾天來都在牢里關著,還不知道江家出了事。
就算江家人后來再也沒來探過他,在他看來,也只是江家人生地不托不了門路進來。
“江大人。”楚元辰連作也沒變,似笑非笑地說道,“江芽姓江,你獲罪,他當然跑不了。”
江庭覺得是楚元辰沒有聽懂,他加重了語氣,反復強調道:“江芽是你親妹妹!當年是我拿阿逸換走的。你可以去查,去查啊。”
這十二年來,他午夜夢回總是會擔驚怕,生怕這個被發現。
這女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變著花樣狐媚子邀寵,還敢拿太後的身體開玩笑,等著皇上發飆被打入冷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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