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進了一條小胡同，付兵高興地道，“這條道我巨悉了，小時候我常常來這里玩，哎，說沒變化，其實倒是看著比以前新不。”

　付堯道，“我是第一次來這里，以前沒來過。”

　前面有一家小賣部，付兵道，“走吧，我再去買包煙。”

　跟小賣部的老板招呼一聲，低頭數完找零，又拆煙點煙，也沒關注老板是男是，是老是。

　猛然聽見老板喊他的名字，他才抬起頭，好半晌才不敢確定的道，“你是王大頭？”

　老板四十來歲，腦大面，頂著油膩膩的頭發，裹著一件大黑襖子，笑瞇瞇的道，“可不是我嘛，啥時候回來的，也沒說一聲，哥幾個給你慶祝一下。”

　付兵此刻才有功夫打量一番小商店，門口是兩個冰柜，左右兩面墻是貨架，無非是煙酒一類的東西，長不過一米，寬不過一步，也就勉強能在里面放一把椅子，說是商店其實就是個雜貨攤。

　笑著問，“今早上才到家，剛剛辦份證，路過你這邊，沒想到能看到您，不錯啊。”

　王大頭道，“也就是混個吃喝，一家老小全指著這個破店了。”

　接連兩個人進來買東西，付兵不便話，待他忙活好了，才笑著道，“看你這生意行的。”

　王大頭道，“掙個零狗碎的，有什麼意思，一個月掙不到三千塊，孩子正上高中，花費正大著呢，有時候啊，愁的都睡不著覺。”

　付兵大大咧咧的擺擺手道，“得，別哭窮，哥不找你借錢。”

　王大頭笑著道，“我是實話實說，哥你是不清楚現在外面的生活力，什麼都漲的厲害，房價蹭蹭往上竄啊，我們至今住著六十多平的老破小。”

　付兵擺擺手道，“回頭見。”

　王大頭道，“別啊，我招呼軍子，還有老刀，我做東，大家一起聚一聚。”

　付兵道，“你們還有聯系？”

　王大頭道，“多年的老兄弟了，咱能不聯系？聽我的，我現在就打電話。”

　“不了，有事呢，下次有機會再說。”付兵慢慢悠悠的掏出手機，存了對方的號碼，突然問道，“見過馮欣沒有？”

　“馮欣？”王大頭的臉上一下子僵了，“哥，有些話不當說的，大家都這把年齡了是不是，何必還拿當初的事不放，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臉上褶子能死蚊子了，要我說，有點本事的男人，都到大街上找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付兵道，“我過不去怎麼辦？”

　王大頭道，“那還能怎麼辦？不能這麼擰著吧，人家現在有家有業的，犯不上去跟人家鬧，鬧不出啥好。”

　付兵道，“給你什麼好了？讓你這麼為說話？”

　王大頭尷尬的道，“我也是為你好是不是，老公現在在朝那邊開了一個大飯店，有錢有頭腦，咱犯不著去找不痛快。”

　付兵道，“這就值當你結了？出息。”

　王大頭道，“那就當我沒說。”

　又有人進店買煙，他急著應付客人，等他抬起頭，付兵已經走遠了。

　付堯急急地跟在付兵的后，笑著道，“跑這麼快干嘛。”

　付兵又續上一煙，恨恨的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年這犢子是跟我混的，我罩著他吃喝，年三十老婆生孩沒錢，都是我冒雪騎車給他送到醫院的，他一口一個哥，你看看現在，完全不拿我放眼里。王八蛋！

　良心全讓狗給吃了！”

　付堯道，“我覺他對你客氣的，剛才也喊你哥了，非常恭敬。”

　付兵道，“大外甥，人心世故，你是一點沒懂啊。認是認出我來了，你瞧瞧我進門開始，遞給我一煙沒有？

　我從頭至尾，的是自己煙。他是窮的遞不起煙，還是怎麼的？那是沒把我放心上。”

　付堯道，“人家還要請你吃飯呢。”

　付兵道，“那更是笑話，場面話誰不會說啊，真心請我吃飯，那是卷簾門一拉，直接拽著我走，不是在那磨磨蹭蹭的。

　我要是真當真了，會被人笑話死。

　真當我沒腦子呢。”

　付堯道，“咱們不差那口飯。”

　付兵冷哼道，“當年你媽在香河發家，說實話，那些年我真瀟灑，誰不結我了？

　個個跟個哈狗似得，誰不欠我人了？

　現在倒好，老子出來了，外面連個響都沒有。

　什麼朋友、親戚，狗屁，除了家里人，什麼都是假的。”

　他把姐姐惹惱那個樣子，姐姐還來接他，說不敢那是假的。

　不過，他只是放在心里，面子上一點也不肯顯出來，否則就是變相的承認全是他的錯。

　有些時候，一個男人可以為親人去死，但是讓他向親人認錯，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對于舅舅的憤慨，付堯不便發表見解，干脆一笑了之。

　付兵接著道，“不爭口饅頭，爭口氣，老子一定要東山再起，讓這幫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瞅瞅。”

　付堯鼓勵道，“舅舅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風從巷口灌進來，付堯一脖子，把付兵也拉到了屋檐底下躲著點。

　付兵道，“走吧，回家，別把你給凍壞了，南方的鳥在北方機靈不起來。”

　回到家，老太太和姐姐正在做飯，晚上又是一桌盛的飯菜。

　睡覺的時候，他抱了床被子，往沙發上一趟，大大咧咧的道，“這以后我地盤了，誰跟我搶，我跟誰急。”

　老娘臉上的神，他完全假裝沒看見。

　付堯還是繼續跟姥爺睡，老娘自然是和姥姥睡。

　他接連跟著舅舅后廝混了幾天，發覺舅舅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堪，褪去浮躁和沖，剩下的不安與惶恐。

　這天天氣放晴，付堯陪同他辦完駕駛證，付兵突然道，“你是個好孩子，舅舅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結婚生孩子不指了，我也不要你養老，等掙到錢，到養老院去跟老頭老太太混去，也不孤單。

　就要求你一樣，等我死了，給我上個墳，別到時候一個人沒有，也太難看。”

　付堯道，“舅舅，我告訴你一個。”

　付兵道，“什麼？”

　付堯道，“媽媽在給你安排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