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娘不是一般人，在商場縱橫幾十年，老道、果斷、沉穩，讓對手難琢磨，很容易把生意場上的手段帶進家里，大部分時候是無意識的。

　所以，即使是做了二十來的母子，他偶爾還是不老娘的心思。

　招娣道，“怎麼，你還不服氣？”

　何舟把飯碗一推道，“在能反抗的年紀，當然不能選擇妥協。”

　他得讓他老娘明白，他何舟也是有脾氣的，不能隨便啊！

　招娣道，“說吧，什麼意思？”

　何舟道，“我覺得你應該尊重一下我，你知道什麼尊重嗎？”

　招娣道，“如果你不是我兒子，我會打死你。”

　明著告訴何舟，已經很克制了。

　何舟道，“說這種賭氣話就沒意思，你兒子雖然不是天縱奇才，可也癡呆不傻啊，我覺得吧，你上輩子應該做了很多好事。”

　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優秀的兒子？

　趙春芳默默的在一邊吃飯，甚見的沒有參與娘倆的談話，吃好后開始收碗筷、盤子。

　招娣起道，“媽，你去洗澡吧，我來弄，不要你搞。”

　何舟端著茶壺坐在沙發上，一只手不時的翻弄著雜志，容都是關于流運輸的。

　不用多說，家里的雜志都是老娘買的，林林總總十幾種，他看的這本是英文版的，老娘是肯定看不懂的，是他看的，他看完后還要翻譯給老娘聽。

　這是他畢業后老娘新代給他的任務，其實老娘辦公室底下有個專門的編譯室，原本是用不著他的，奈何他老娘非要跟他較勁，他是沒轍，順著唄。

　雜志上有很多關于流的專業名詞，他看不懂了，還得拿手機搜索下不認識的單詞，做翻譯一點兒都不容易。

　再遇到不明白的句式，他就急得直撓頭。

　現在，他更難了，這篇關于數據采集系統的文章，他不但連很多單詞都不認識，甚至連意會都困難，通篇看下來，還是一頭霧水。

　招娣搬了把椅子，翹著二郎坐在他的對面，埋汰道，“你大學是白讀了，讓你干一點事都不。”

　“我...”何舟哭無淚，急赤白臉的道，“我雅思考了105！”

　招娣道，“有什麼用？”

　“跟你說也不懂，英語和漢語不一樣，有很多專有名詞，知道什麼專有名詞嗎？”何舟不得這個冤枉。

　招娣道，“那還是你學的不到家。”

　“業有專攻。”何舟實在不知道和沒文化的老娘怎麼去解釋語言學。

　反正沒文化很可怕。

　他老娘是明有余，文化不足。

　招娣不耐煩的道，“別和我扯這些沒用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要給自己找借口。”

　何舟把雜志一合，氣呼呼的道，“找你公司的人吧，我不干了，沒勁。”

　招娣道，“你脾氣朝外人使去，跟自己親媽使脾氣是不是很有出息?”

　何舟語氣無奈的道，“我沒有跟你發脾氣。”

　‘更年期’這個詞突然從何舟的腦袋里冒了出來。

　招娣道，“我剛剛跟你說的，你聽明白沒有，后天等潘應老姑事結束，跟我去省城，從市場專員開始做，我會找個人帶著你，好好學，不準鬧脾氣。

　拉貨、運貨、搬貨的事任何人都能做，沒有什麼花頭，做老板的多了去了，但是你要明白，在里面是有學問的，做大的做強的，做出效益的不多。

　聽媽的安排，我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飯都多。”

　話語中有自得。

　何舟道，“我沒有不聽你話的意思，我是想自己先鍛煉鍛煉，你想啊，你找個人教我，是，我是能學到好多東西，但是你也不想想，人家不得顧忌點我份？

　時間長了，真話假話我都分不清了。”

　招娣道，“除非你不帶腦子，才會分不清真假。”

　何舟認真的道，“我的親媽，你非要跟我較真這些，那就沒有一點意思，說句實話，我一點不喜歡省城，真的發展的很滯后，我去浦江這樣的大都市去看看，去走走，也許會有點收獲，唐僧本來是高僧，尚且去要取經呢，我只是個普通人，哪里能自步固封，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招娣冷冷的看著他道，“忽悠，接著忽悠。”

　知子莫若母，兒子是什麼格，沒有比更清楚的，無非是擺罷了。

　想多了未免心酸，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兒子如今卻要離而去，一時間很難接。

　被老娘拆穿，何舟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笑著道，“我是句句肺腑，很認真的。”

　招娣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銀行卡，放到桌子上后道，“你大了，該朋友了。”

　何舟眼前一亮，難道自己要變人生贏家了？

　猜想里面是一個億還是一千萬？

　不！

　不！

　有一百萬，他就知足了！

　他打定主意，只要有一百萬，他就留家里。

　他老子的筆記本里寫的很清楚：家里有礦，背井離鄉，腦子有坑。

　好好的皇帝日子不過，出去人白眼，他真的是腦子不正常。

　現在只有金錢的力量才能留住他的心了。

　圣賢也缺錢，何況他又不是圣賢，自然朝錢看。

　有一百萬該怎麼花呢?

　買車那自然是不必的，他家里的豪車多的是，賓利、平治、勞斯萊斯他隨便開，夸張的說，可以一個月不帶重樣。

　他向來不開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沒錢加油，心疼過路費。

　豪宅也不比買的，他家現在是專業地產流商，最不缺的就是地。

　窮人才去炫耀房子。

　至于奢侈品，他不稀罕，老娘不會給他多余錢，但是向來想買什麼東西，一句話的事，食住行，沒有一樣差的，是高標準的。

　沒地方花？

　怎麼可能！

　有錢了，他就是真正的富二代了。

　出去和人吃飯喝酒，他底氣也足啊，來，來，老板，耍我的卡！

　越想越，角咧著，手道，“朋友也太早了。”

　誰知道老娘接下來的話，把他的夢想打碎了。

　招娣道，“這是我給你辦的工資卡，工資暫定五千，會有績效，做的好會過萬，不會缺你錢花，希你再接再厲。”

　“給自己家干活，哪里還要什麼錢。”何舟義正言辭的拒絕。

　開什麼玩笑，一個月五千塊就想收買他？

　還要在老娘的監視下？

　哪里有這種好事！

　拒絕，必須拒絕！

　招娣很滿意兒子的表現，含笑道，“拿著吧，口袋不能沒有一錢，你出多力，拿多錢，媽媽不會虧待你。”

　何舟道，“后面再說吧。”

　好失落。

　從天堂掉到地獄的覺。

　堅決沒拿母親的銀行卡，叼著煙去找二姥姥聊天去了。

　老太太正在洗碗，看到他過來，便問道，“籃子里有梨子，自己拿著吃。”

　何舟拍拍肚子道，“吃的飽飽的，你晚上吃的什麼？”

　老太太道，“不能吃油膩，炒了盤豆角還沒吃完。”

　何舟道，“想不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老太太刷好碗，甩完手上的水漬，一邊用巾，一邊道，“你顧好自己吧，你跑到浦江，你媽氣的不得了，家里那麼大攤子，跑外面干嘛。

　對家里的事多上點心，比什麼都強。”

　跟招娣一樣，理解不了何舟的想法。

　何舟道，“跟你說實話，可不能跟我媽說。一個月給我五千塊，不夠我花，我還不如出去找出路呢。”

　他老娘現在事業心十足，他預計還有二十年才能退休。

　說不準意味著，他要拿二十年的底薪。

　老太太道，“你媽沒那麼糊涂，就你一個孩子，掙錢不給你給誰？給你舅舅啊？”

　何舟嘿嘿笑，老娘已經給了舅舅四套房子，做的夠可以了。

　老太太接著道，“你在家里好好做兩年，等娶親有了孩子，你媽就安心在家給你帶孩子，你也別怨，你才剛畢業，沒吃過虧，眼力勁差多呢，哪里敢把攤子這麼給你。”

　何舟道，“道理我懂，慢慢再說吧。”

　不愿意聽老太太說教，聽了兩句后就走人了。

　潘應老姑的葬禮過后，他就跟著老娘去了省城。

　不過讓他在老娘的公司上班是不可能的，起碼現在是不可能的。

　從潘應那里借了五千塊錢，的買了火車票，再次向上海灘出發。

　斜靠在火車的過道上，對著車門上的窗口，不時的張，一邊著煙一邊哼：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流....

　火車到站已經是凌晨二點鐘。

　提著雙肩包下火車，深吸一口氣，午夜，滿是霧霾的空氣，他覺也是鮮甜的。

　這不是普通的空氣。

　這是自由的，自在的空氣。

　吊兒郎當，哼著小曲剛到出站口，他臉上的笑容凝固。

　出站口站著兩個人正笑的看著他，一個人繞過欄桿，走進去接過他手里的包，笑問，“小舟，早知道給你買機票，坐火車多累。”

　風姿優雅，面容親切。

　“柳阿姨。”何舟僵的臉，想笑笑不出。

　早知道?

　怎麼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話怎麼可能在這里攔著他?

　他現在想哭都沒地方。

　人柳橙，是華東區的總經理，既是老鄉，又是老娘得力下屬。

　公司的總部在省城，但是重點業務區域是長三角和珠三角、津京唐，不是極有能力的，是無法一肩擔起華東片區的。

　今年公司剛剛收購了新加坡普斯，柳橙是參與人之一。

　何舟聽老娘的意思是會把柳橙提為國際業務總監，總之是相當的重。

　既然是老娘重的人，他就不好甩臉子。

　柳橙道，“走吧，累了吧，先給你找個地方吃飯，然后好好休息。”

　何舟沒，勉強笑著道，“柳姨，要不你們忙你們的，我自己有事呢，不麻煩你們了。”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掙扎一下。

　柳橙把手里的包給后的書，一個年輕人孩子。

　沒說話，雙手疊在一起，繼續笑盈盈的看著何舟。

　何舟嘆口氣，想逃走，那是沒戲，只能無奈的跟在柳橙的后，走到門口，一輛黑的轎車停過來，他無打采的上了車。

　上車后，閉目養神，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被拍醒后，坐在車前面的柳橙回著他道，“下車吧，這個點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先湊合吃，明天帶你吃好吃的。”

　何舟道，“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柳橙的書給他拉開車門，他道了聲謝。

　看看手機，已經是凌晨三點，街頭依然熱鬧，路兩邊的飯店、燒烤攤依然坐的滿滿的。

　這是他喜歡浦江的一個原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活力到彌漫著，他能到熱，也能到孤獨。

　走進一家湘菜館，找了個位置，拒絕了柳橙遞過來的菜單，笑著道，“你們看著點，我不挑，吃什麼都可以。”

　說完，又不好意思的補充道，“有啤酒就更好了。”

　柳橙笑著道，“肯定滿足你的要求，我陪你喝一點。”

　何舟左右張了一下，沒有看到柳橙的書，笑著問，“剛才那位呢，不吃一點？”

　柳橙朝著玻璃外面努努，“比較貪，明知道吃了上火出痘痘，還是吃不停。”

　何舟隨著的目，看到那個孩子正站在燒烤攤上，跟老板說話。

　啤酒上來后，他啟開啤酒，先在柳橙面前放了一瓶，然后又給自己拿了一瓶，倒滿后，一口喝完。

　他有點了。

　柳橙看著他喝完半瓶后，舉著杯子道，“歡迎你來浦江。”

　“謝謝。”何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