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心計，一個疏忽怠慢還不夠，還要再加上一個縱家奴枉法……不一定是縱家奴，那個太輕了，這肯定是要做一只收賄賂枉顧人命的鍋，結結實實扣到李縣令頭上……

　郭勝瞄著通往后衙的那扇小門，看了片刻，垂下了眼皮，這事不急，用不著這會兒急著請見姑娘，下午上課時再說，也來得及。

　………………

　李夏這幾天屏氣靜心，不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差不多。

　郭勝安排李文嵐圍著老銀杏樹去背書，輕輕坐到邊時，李夏正真正專心的描著字。

　“姑娘，溪口鎮趙宏慶，果然來構陷縣尊了。”

　郭勝頭一句話，就把李夏說的心神震，那字兒就描不下去了。

　趙宏慶，那個死了妻子，又被冤枉殺了妻子，在獄中自縊的趙宏慶，他來構陷阿爹？

　李夏后背有些僵直，端坐著一沒，連手帶手里的筆，都一不。

　郭勝簡潔幾句話，將今天上午的發現以及推測說了，看著神冷峻的李夏，“……姑娘，咱們……”

　李夏聽郭勝說完，就已經完全明白了，心里一陣接一陣的悲傷。

　他的推測一點兒也不錯，趙宏慶必定是了胡家唆使，胡家……必定是領了憲司衙門的意思，縣衙里有吳縣尉里應外合，又有梧桐這個看到銀子連命都不要的混帳貨……

　這一回是這樣，上一回，大約也是這樣……

　阿爹是笨，可那樁殺妻案，也跟今天這份構陷一樣，都從憲司衙門開始，一環扣著一環，羅織一張大網，阿爹就是不笨，也逃不……

　那個連貴……李夏張了張，想讓郭勝去查一查找梧桐的人是不是連貴，話到邊，又咽了回去，不能再多說了，而且，是不是連貴，已經不重要了。

　李夏將筆按進硯臺，慢慢蘸滿了墨，提起來，卻又放了回去，沒心影字了。

　“你理吧，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記住兩個字：平衡。”李夏說完，跳下椅子，甩著手，出了課堂，往后宅回去。

　郭勝站起來，遠遠看著李夏小極了的背影，只覺得那背影在眼里慢慢擴大，擴了一片悲愴和荒涼。

　郭勝查完了李文嵐的背書，又看著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下了課，一邊收拾筆墨，一邊想著眼下這事。

　這件事里，李縣令再怎麼也是主家，而且，他畢竟不是泥菩薩，嗯，穩妥起見，最好先提醒他一句。

　郭勝打定主意，出來往簽押房去找李縣令，果然，雖然前衙人都走了，可李縣令還在簽押房里坐著喝茶看書。

　見郭勝進來，李縣令忙站起來，讓著郭勝在公案桌前坐下。

　李縣令如今對郭勝比從前客氣尊敬了許多，這不是因為他看到了郭勝的才干或是品行什麼的，而是因為，郭勝做了他家小六的先生，他最推崇的，就是尊師重道這件事。

　郭勝先說了幾句李文嵐讀書的事，很是夸贊了幾句，這倒不是奉承，李文嵐確實是個讀書的好材料。

　李縣令聽的捻著胡須，不時哈哈大笑幾聲，最近幾個月，他這日子過的，沒事都想笑幾聲。

　“……對了，還有件事，上回去杭州城，在下聽舅舅提過一回，雖然不是大事，可這樣的事，真出了事，就沒有小事，在下想著，得跟縣尊稟一聲。”郭勝切了正題。

　“你說你說！”李縣令笑著示意。

　“就是祀的事，縣尊也知道，提防祀禍害鄉民，這是州縣例行公務……”

　郭勝的話還沒說完，李縣令就哈哈笑起來，點著郭勝，“你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看樣子，這件事我是不用多心了。”

　郭勝后背一下子就直了，臉上倒沒顯出來，“噢？是嗎？和誰想到一塊兒去了？吳縣尉？他怎麼說的？”

　“自然是他，這也是他份的事，昨天傍晚，老吳還跟我念叨這些事，說起來，這一條老吳說的不錯，鄉民愚昧，這祀的事，就跟那穿綢戴金的令一樣，上有令下不行，說起來，哪村哪鄉沒有個大槐樹怪石頭黃皮子保家仙什麼的，這個，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管是管不了的。”

　李縣令覺得知民這一條，他是相當合格的。

　“吳縣尉怎麼跟縣尊提到這祀的事？”郭勝可沒心思跟李縣令扯什麼黃皮子，一句話直接回到正題。

　“噢，”李縣令又笑起來，“說是有個趙宏慶的，媳婦兒喜歡到拜這個仙求那個神……”

　郭勝腦袋一陣眩暈，后背一層冷汗潸潸而下，他后知后覺，被人占去先手了……

　“是溪口鎮的趙宏慶？訴溪口鎮外五神祀案的？”郭勝沒心思聽李縣令扯閑話，打斷李縣令的話問道。

　“嗯？哪個鎮……”李縣令一個愣神，“那我倒沒在意，鄉民無知……”

　“縣尊怎麼置的？”郭勝一句，再次打斷了李縣令的話。

　“這有什麼好置的？郭先生別急，我知道你的意思，現如今太后和王爺都在杭州城住著，諸事都得萬分小心，可是，也不能小心的太過了，這祀不祀的，我跟你說，在太原府時，我就見的多了，這是沒辦法的事，而且，你放心，本出不了什麼子，有時候，倒是件好事。”

　李縣令被郭勝連連打斷了幾次話，沒惱，倒笑起來，沖郭勝抬手往下了，示意他淡定別急，一臉好笑的勸著他。

　“縣尊置了沒有？總是份訴狀。”郭勝知道自己有些急了，忙欠陪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里卻立刻再追問一句。

　“能怎麼置？這種無知鄉民，管不了自己媳婦到拜這個仙那個神，就把人家這個仙那個神告到了我這里，我這個縣太爺再怎麼父母，也管不了這個不是。再說了，別說他媳婦，我自己的媳婦，要說去拜佛燒香，我也只能著鼻子陪著去。老吳說的對，這種訴狀，知道了就是置了，不然，還能怎麼辦？清難斷家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