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與親人分離的孩子神凄苦,這是人之常。
鐵面將軍沙啞的聲音似乎也和了幾分,說:“我來看看陳太傅。”
陳丹朱淚眼中滿是激:“沒想到最后唯一來送我父親,竟然是將軍。”
鐵面將軍盤坐端著茶,不知道是本來沒打算喝,還是因為有了外人在,他將茶水灑在地上。
“老夫這一張臉變這樣,也要謝陳太傅當年的袖手旁觀。”他說道,“那時候老夫被燕魯大軍圍困,陳太傅與周齊兩國的大將軍在旁圍觀,看的很開心,老夫那時候就想,希有一天,老夫也能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戒備奉承的看著這幾位大將軍。”
朝廷和諸侯王的宿怨已經幾十年了——先前辱的是朝廷,如今算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了。
原來不是送別,是來看仇人黯然下場了,陳丹朱倒也沒有愧惱怒,因為沒有期待嘛,當然也不會真的以為鐵面將軍是來送別父親的。
陳丹朱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都過去了,將軍不要難過。”
看看這話說的,明明將軍是來目送仇人落敗,到了口中竟然變高高在上的垂憐了?竹林看一眼,這個陳二小姐在外惹是生非,在將軍面前也很囂張啊。
都這個時候了,還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鐵面將軍呵了一聲:“那我還要說聲謝謝了?”
“將軍是要謝啊。”陳丹朱看著他,輕聲道,“要謝陛下英明神武,再謝謝吳王一代不如一代。”
總之不是他比陳獵虎厲害,只不過兩人遇到了不同的君主,時運而已。
可以忍父親被民眾嘲諷責罵,因為民眾不知,但鐵面將軍就算了,陳獵虎為什麼變這樣他心里清楚的很。
鐵面將軍再次發出一聲冷笑:“了一個,老夫還要謝謝丹朱小姐呢。”
他說完這句話,就見先前言語蹡蹡的陳丹朱,雙眼一垂,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鐵面將軍鐵面后的眉頭皺起來,怎麼說哭就哭了啊,剛才不是橫的——果然不愧是陳獵虎的兒,又兇又犟。
“陳丹朱不敢當將軍的謝。”陳丹朱哭道,“我知道做的這些事,不僅被父親所棄,也被其他人嘲諷厭惡,這是我自己選的,我自己該承,只是求將軍你,看在陳丹朱至是為朝廷為陛下為將軍解了哪怕一憂的份上,對丹朱口下留,別譏諷就好。”
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淚,哭的很大聲。
阿甜在一旁跟著哭起來。
見慣了廝殺,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兩個姑娘的哭聲比戰場上無數人的喊聲還要嚇人,竹林等人忙尷尬又不知所措的四下看。
路人看到了會怎麼想?還好已經提前攔路了。
鐵面將軍盤坐的子略有些僵,他也沒說什麼啊,明明是這姑娘先嗆人的吧——
“好。”他說道,又多說一句,“你的確是為了朝廷解憂,這是功勞,你做得是對的,你父親,吳王的其他臣子做的是不對的,當年高祖給諸侯王封太傅,是要他們對諸侯王起教化之責,但他們卻縱容諸侯王飛揚跋扈以下犯上,想想死去魯國的伍太傅,壯烈又冤屈,還有他的一家人,因為你父親——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了。”
父親做過什麼事,其實從不回來跟他們講,在子面前,他只是一個慈的父親,這個慈的父親,害死了別的人父親,以及子父母——
原來魯國那個太傅一家人的死還跟父親有關,李梁害了他們一家,得以存活十年報了仇,又重生來改變家人悲慘的命運,那如果伍太傅的子孫如果有幸存活的話,是不是也要殺了他們一家——
唉。
陳丹朱掩去復雜的心,淚:“多謝將軍,有將軍這句話,丹朱就能活下去。”
沒他說這句話,看也活的好的,鐵面將軍站起來:“陳太傅確是有罪,但念在他迷途知返,卸甲歸田,陛下也不會追究了。”
陳丹朱看著鐵面將軍:“真的嗎?真的嗎?”
鐵面將軍看一眼:“這有什麼假的,老夫——”
“將軍一言千金重!”陳丹朱破涕為笑,又著手指看他,“我父親他們回西京去了,將軍的話不知道能不能也說給西京那邊聽一下,在吳都父親是背信棄義的王臣,到了西京就是忤逆違背高祖之命的朝臣。”
不待鐵面將軍說話,又垂淚。
“我知道父親有罪,但我叔父祖母們怪可憐的,還能留條活路。”
鐵面將軍哦了聲:“老夫給那邊打個招呼好了。”
陳丹朱道謝,又道:“陛下不在西京,不知道誰在坐鎮?臣在吳都生長,對西京一無所知,不過聽說六皇子寬厚仁慈——”
的話沒說完,站起來的鐵面將軍視線陡然看過來。
“六皇子?”他沙啞的聲音問,“你知道六皇子?你從哪里聽到他寬厚仁慈?”
皇帝的兒子被人知道也不算什麼大事吧,陳丹朱沒有慌,認真道:“就是聽人說的啊,這些日子山下來往的人多,陛下在吳地,大家也都開始談論朝廷的事呢,皇子們也常被說起,陛下有六個皇子,六皇子最小,聽說今年十九歲了?”
鐵面后的視線在上打量一圈,鐵面將軍哦了聲:“大概是吧,陛下兒子多,老夫常年在外記不清他們多大了。”
常年在外的意思是說跟皇子們不?拒絕的請求嗎?陳丹朱心里想,聽鐵面將軍又問“那別的皇子們大家都是怎麼說的?”
陳丹朱忙道:“別的皇子也都很好啊。”又垂下頭喃喃解釋,“我是想六皇子年紀最小,可能最好說話——畢竟朝廷跟諸侯王之間這麼多年糾葛,越年長的皇子們越知道陛下了多委屈,朝廷了多為難,就會很恨諸侯王,我父親到底是吳王臣——”
說到這里聲音又要哭起來,鐵面將軍忙道:“老夫知道了。”轉邁步,“老夫會跟那邊打招呼的,你放心吧,不用擔心你的父親。”
陳丹朱歡喜的道謝:“多謝將軍,有將軍這句話,丹朱就真真的放心了。”
鐵面將軍嗯嗯兩聲,向馬匹走去,陳丹朱在后跟著。
“唉,將軍你看,如今就是我當初跟將軍說過的。”嘆氣,“我就算再可,也不是父親的珍寶了,我父親如今不要我了——”
孩子要麼突然哭突然笑,不哭不笑的時候話又多,鐵面將軍哦了聲抓住韁繩上馬,聽這姑娘在后繼續說話。
說:“——還好將軍對我多有照顧,不如,丹朱認將軍做義父吧?”
鐵面將軍一腳踏空,有生以來第一次差點上馬的時候摔倒,他回頭看陳丹朱,面擋住了他驚愕的臉。
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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