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智大師站在門外目送太監們上馬,為了表示鄭重,停云寺準備了一輛車,由一個僧人親自捧著匣子送皇宮去。
車是敞開的,街上的民眾可以看到車里的景象,好奇又了然的議論“是停云寺的和尚。”“應該是給親王們送賀禮的。”“不知是什麼?”
馬車在太監衛簇擁疾馳而去,慧智大師垂目,合手在前,低低念了聲佛號。
慧智大師的禮還沒到皇宮,皇宮里已經比先前更熱鬧了,前殿,花園,到都是歡聲笑語,相比之下皇帝的寢宮格外安靜。
兩個太監從前殿拎著食盒走來,守在寢宮門前的太監們忙迎接。
“陛下又給六殿下送東西了。”他們笑著說。
兩個太監亦是笑著:“是啊,六殿下雖然不在陛下邊,陛下也要讓殿下與前殿歡宴一致。”
他們說著話向看,殿門閉,里面聽不到任何聲響,恍若空無一人。
“殿下他?”兩個太監低聲音問。
守門的太監們亦是低聲:“陛下送來大宴的酒菜后,殿下用了一些,然后說要睡覺,現在應該睡著了。”
睡了啊,兩個太監打消了進去拜見的念頭,六殿下不好,驚擾了他就惹麻煩了。
“殿下神不濟,宴席這麼吵鬧,陛下應該讓殿下在府里歇息啊。”他們低聲說道。
這次宴席,五皇子因為有罪圈不參加,按理說六皇子不好也可以不來,西京那時候就是這樣,六皇子幾乎從不參加皇家的宴席,這次皇帝卻讓人把六皇子用車拉進來,但又把人留在寢宮,沒有去參加宴席。
守門太監道:“雖然六殿下沒有去宴席上面,但在皇宮里比在府里要近的多,這是陛下想要他一同歡慶。”
這也沒有多同啊,外邊在歡慶,這邊在睡覺,兩個太監心里想,但這是皇帝對六皇子的關,他們不能非議,或許,六皇子時日不多,陛下想盡辦法也要讓他多在家人邊吧。
他們看向殿眼神同又哀傷,將食盒給守門的太監。
“我們去回稟陛下,說殿下很開心。”他們低聲說道。
這樣也能安到陛下,一個父親的心意啊。
守門的太監點點頭:“六殿下是很開心,適才送來的席面,吃了好多呢。”
兩個太監離開,寢殿再次恢復了安靜,守門的太監們一番謙讓后,推出一個太監拎著食盒走進去。
太監直接看向側室,一張床放下帳子,一個小跪坐在旁邊打瞌睡,帳子后可見有人影側躺。
聽到腳步聲,小著口水睜開眼。
太監指了指食盒,小點點頭,示意他放下,指了指帳子,做個不要驚的手勢。
太監當然不想惹麻煩,忙放下食盒退了出去,心的將門關上,小將食盒拎過來,剛打開盒子,床帳里就出一手抓向點心——
“這是我的。”阿牛打上去,低聲不滿。
那只手靈活的躲開,并抓走了一塊點心。
阿牛生氣的噘:“先前我假扮殿下,王大夫你在外邊守著的時候,吃了好多了。”
簾子掀開,王咸翹著躺在床上,一邊咬著點心一邊哼了聲:“多什麼多,那才多點東西,比起宴席上差遠了。”說到這里訴苦,“我們也是倒霉,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六殿下非要惹惱陛下,被從府里拉出來關到這里罪。”
阿牛糾正:“這怎麼能罪呢,在府里殿下怎麼找丹朱小姐玩?丹朱小姐在這里玩,殿下在府里孤零零,那才可憐呢。”
王咸哼了聲,看了眼一旁的窗戶,皇帝也是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六皇子只能聽到陳丹朱在,不能見人,被困的抓耳撓腮無可奈何?這麼多年了都沒長記,六殿下是能關住的人嗎?
這小子,宴席一開始就鉆窗戶跑了,被困的抓耳撓腮的只有他這個可憐的倒霉的太醫。
不過那小子出去難道就能跟丹朱小姐一起玩?也不過是躲在一個地方旁觀,看著丹朱小姐跟齊王眉來眼去,看著丹朱小姐賞景玩樂,就像當初那樣,那時候他還是鐵面將軍,周玄邀請年輕人們去赴封侯慶賀宴席——說白了就是為了宴請陳丹朱,年輕人就那點心思,誰還不懂!
年輕人們在宴席上眉來眼去歡歡樂樂,鐵面將軍這個老人家只能躲在屋子里刻木頭,想象著丹朱小姐跟別人玩樂的樣子。
現在不當老人了,當回年輕的皇子,依舊被關著,依舊只能看丹朱小姐玩樂——
嘖嘖嘖,可憐的年輕人。
不過年輕人也不一定都在玩樂,陳丹朱此時就在花園的一塊石頭上孤零零的坐著。
小尾阿吉在宴席散的時候就被進忠太監走沒有跟來,是和金瑤公主在一起跟著賢妃等客們進了花園。
“你先前說什麼?”金瑤公主拉著落后人群,“怎麼就發財了?”
陳丹朱笑道:“因為我人見人花見花開,人人都想給我錢。”
金瑤公主解下一塊玉佩塞給:“是呢是呢,我也給你錢。”
陳丹朱忙給戴回去:“公主就不用了,公主也是人見人花見花開,我們貌相當相抵了。”不再提這個話題,問金瑤公主,“你方才說聽到我找你就出來了,怎麼我沒有看到你?”
金瑤公主嘆口氣:“我剛出來,就看到徐妃娘娘的宮,撞到了我二姐,二姐發脾氣呢,我二姐一喝酒就發脾氣,在家里鬧就算了,在宮里鬧起來,父皇又要生氣,我把帶走,給二姐夫了,耽擱了才來找你。”
陳丹朱點點頭明白了,當然沒有讓人請金瑤公主出來,這是徐妃的安排,這樣不會有人注意到徐妃來見,畢竟人人都知道和金瑤公主要好。
陳丹朱也沒有跟金瑤公主提徐妃的事,收了錢就講信義。
金瑤公主也沒有注意陳丹朱的問話,想著二姐和二姐夫見了面又爭吵,夫妻做的跟仇人似的,互相都不想看對方一眼,心里又是難過又是悵然,父皇這次也再給相看駙馬呢,但一定要找一個兩心相悅的人,但很難找到吧。
年輕的孩子也有了煩惱,看著眼前的熱鬧更不耐心,拉著陳丹朱要去找個偏僻寂靜的地方玩,陳丹朱自然樂意,但還沒走多遠就被幾個太監找來了。
“公主,陛下找您。”為首的太監笑盈盈說。
金瑤公主認得這是皇帝邊的太監,問什麼事,太監卻說不知道:“讓公主現在就過去。”
陳丹朱在一旁問:“陛下沒有找我嗎?我也一起過去吧。”
太監又好氣又好笑,丹朱小姐真的是——這不是上趕著找罵啊。
金瑤公主也知道,陳丹朱跟著去了肯定要挨罵,又猜想父皇是有意讓見哪位年輕俊才呢,真是好麻煩,要告訴父皇不要自作主張,叮囑陳丹朱找個地方等,跟著太監去了。
看著金瑤公主離開,陳丹朱也沒有再回人群熱鬧的地方,隨意找個假山石頭后坐一下,看看花草螞蟻什麼的。
剛撿塊石頭坐下來,一個宮笑盈盈從遠走來,對招手:“丹朱郡主,郡主,您來,奴婢是——”
的話沒說完,就見坐在石頭上的孩子站起來,提著子,嗖的跑了。
宮站在原地張口結舌。
那孩子穿著三繞的曲裾深,帶著金圈玉佩叮當,走起來碎步慢行搖曳,沒想到跑起來能這麼快!
宮回過神喊著“丹朱小姐”追來,但孩子已經兔子一般跳進一座假山后,宮繞過來,半個人影也沒有了。
宮在宮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這種作,喊了幾聲丹朱小姐,空無人回應,只能悻悻的離開了。
.....
.....
陳丹朱從一顆濃的花樹下鉆出來,拍了怕邊沾染著樹葉雜土,后聽不到宮的聲音——
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又不傻,金瑤公主一走,就有人找,分明是來者不善。
這種把戲徐妃已經玩過一次了!
這個宮廷里,除了皇帝和金瑤公主真心找——公主是找玩,皇帝找是堂堂正正的罵,不會暗中算計,其他人要麼對敬而遠之,要麼暗藏心思。
警惕著呢,找不到的人,就沒辦法陷害了吧?
陳丹朱抬起頭,看看去哪里躲一躲,忽的看到前面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上有四角飛揚的小亭子,站著一個人——
人裹著黑灰的衫,帽子遮住頭,乍一看跟假山小亭混為一。
陳丹朱立刻轉頭就走,本不想看清是人還是鬼。
“丹朱小姐。”
亭子上的人喊道。
聲音刻意的低,似乎怕被人聽到,但又恰好的讓聽清楚。
這個聲音?
陳丹朱轉過頭,看著亭子上的人揭開兜帽,發如黑墨,若凝脂。
“陳丹朱。”他抬手輕輕搖了搖,將手放在邊,“是我。”
陳丹朱回過神,神驚訝。
“六——。”喊道,喊出這聲也忙將手放在邊,低聲音,“殿下,你怎麼在這里?”
楚魚容抬手對噓聲,然后將兜帽罩在頭上,陳丹朱看著他從小亭子上轉開,沿著假山向下走——
六皇子的不好,陳丹朱快步過去,踩著窄小的隙,對走下來的楚魚容出手。
楚魚容俯看迎接的孩子,淺淺一笑,將手過來搭在的手臂上,慢慢的走下來。
“你也來了啊?”陳丹朱問,“我剛才沒看到你,以為你沒來的呢。”
在前殿宴席上沒有看到六皇子,還以為他沒來呢,宴席也沒什麼好玩的,又是給那三個親王慶賀,六皇子不好不出現也沒什麼。
楚魚容微微一笑,低聲道:“父皇讓我在寢宮歇息,所以你看不到我。”
這樣啊,陳丹朱點點頭,這樣也不錯,一家人也算是一起慶賀了。
“那你怎麼出來了?”陳丹朱又問。
楚魚容靠近,低聲說:“我是跑出來的。”
陳丹朱一愣,想到金瑤公主講述的小時候的事,六皇子雖然不好,但非常頑皮,這麼熱鬧的時候被關在屋子里本就坐不住吧。
“殿下來到京城,還沒有逛過皇宮吧?”笑問。
楚魚容看向前方濃的樹叢:“我來了后就出府住了。”帶著歉意一笑,“我就是隨便走走,看到這里人,沒想到擾了丹朱小姐的清靜。”
陳丹朱笑了:“這說明我們英雄所見略同,都選中了這個好地方。”說罷左右看了看,對楚魚容示意,“跟我來。”
楚魚容跟著繞過假山,來到一叢的花架下,藤蔓枝葉遍布日都似乎穿不。
“這里能看到外邊——”陳丹朱說道,指著一旁。
楚魚容隨著所指看去,見這叢花架的另一邊鄰著一條路,路旁不遠是個湖,垂柳遍布,很是麗。
“但外邊的人看不到這里。”陳丹朱接著說,這座花架已經被藤蔓覆蓋,乍一看就是一個叢,看不出其是空的,“在這里又清靜又熱鬧。”
楚魚容明白陳丹朱的意思,他因為原因,不得不呆在安靜的場所,但生而為人怎能不好奇世間熱鬧,坐在這花架下,能看到外邊的景,人走,而景和來來往往的人看不到他,不會打擾他。
楚魚容看著眼前的孩子,日斑駁罩在上,雖然邊是陷阱,人人不懷好意,剛剛經歷了徐妃迫易,警惕又張,導致連一個宮喊一聲都能讓逃走,但當聽到他跑出來逛花園,沒有驚慌不安的喊人來把他送回去,還陪他找了更蔽的地方躲著玩,一點都不怕被發現后有什麼麻煩。
就是這樣善良的孩子,知道世間險惡,但并不因此閉上眼不看不問不聞,依舊會毫不猶豫的為別人考慮周道,楚魚容手將頭上適才躲避那宮鉆樹叢沾上的一片枯葉拿下來。
“丹朱小姐也想要這樣的地方吧。”他說道,“我看到你適才在躲一個宮,是有什麼事嗎?”
被他看到了啊,那個假山小亭是有些高,陳丹朱笑說:“可能沒事,這是我作為一個惡人的本能。”
惡人的本能?楚魚容將披風解下來,鋪在雜的樹葉上,他先坐下來,再招呼陳丹朱:“丹朱小姐,坐下說。”
陳丹朱沒有拒絕,依言坐下來,過花枝藤蔓看著外邊的路,低聲說:“我們惡人都是常有害人之心,所以看其他人也都是要害我們。”
楚魚容點頭:“原來如此,丹朱小姐真是當機立斷,非常明智。”
這都能夸?陳丹朱哈哈笑,笑聲太大忙捂住,笑意便從的眼里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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