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郡，郡所，沮城。

棘武與往常一般，帶著吏，巡視著沮城的市面。

一路上，數不清楚的百姓和士民商賈，紛紛站到道路兩側，頷首致意。

但棘武卻很不開心。

他甚至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棘武的祖父靖候棘赤，是高帝的從龍元勛！

從高皇帝斬白蛇起義開始，就已經在高帝邊效勞了，其後更是不離不棄，追隨高皇帝，征戰天下，轉戰各方。

經歷過功，也品嘗過失敗。

但可能是因為作戰水平實在不咋地，所以這職位一直升不上去。

當韓信來投高帝時，他祖父就已經是連敖了（注1）。

甚至，兩人還一起喝過酒。

可……

當韓信爬到齊王的位置上時，他還是連敖……

這就太尷尬了！

好在，高皇帝有有義，看到老兄弟混了十幾年，一直混不上去，而如今大漢帝國也建立了。

所以，抬了他祖父一手，特詔升為都尉。

然後，周也覺，老兄弟是需要拉一把。

所以，當盧綰叛，周掛太尉出征時，就將他祖父帶上了。

然後，棘武的祖父就追隨周，在這沮城外不遠的地方，擊潰了盧綰最後的軍隊，將之逐出長城。

因為此事，棘武的祖父被封為煮棗候，雖然食邑只有九百戶，但也是列侯！

不過……

在如今，棘武卻因此煩惱。

原因很簡單，列侯們總是拿著他的封號嘲笑他。

「什麼時候能領兵出戰，與匈奴人打一場呢？」棘武在心裡想著。但旋即他就又自嘲起來：「大約我是沒辦法了吧……」

本來，當初，他被任命為上谷郡郡守時，他是有著雄心萬丈，想要建功立業的。

但是……

等他到任后才發現，其實，這上谷郡的兵事，沒他什麼事。

樓煩軍將軍灌何才是這上谷郡職位最高的軍。

而且，上谷郡邊牆后的匈奴人，不是膽小鬼，就是窮蛋。

別說有膽子來進攻上谷了。

就是敢於挑釁的人也沒有幾個！

反倒是每年秋冬之季，都會大量的匈奴逃奴，逃長城，給漢人為奴為婢，只求一口吃的。

甚至於，很多匈奴部族，都在與上谷郡的地主士紳，進行人口貿易——馬邑之戰和高闕之戰，讓匈奴人的幕南畜牧業遭重創！

特別是馬邑之戰，漢軍突襲南池，俘獲牲畜上百萬。

這相當於漢軍一次的將匈奴的三河地區搶。

那些大部族可能還好一些。

但中小部族，特別是東部和東北部的部族，則幾乎全部都缺乏食。

所以，迫於無奈，匈奴人只能將他們的牧奴賣給漢家的地主士紳換取糧食、牲畜、酪。

甚至，不時還有些被匈奴人迫的實在活不下去的小部族，拖家帶口，整來投。

樓煩人靠著這個買賣，就賺的盤滿缽滿，小日子過的別提多舒適了！

就連烏孫人，也漸漸的安於現狀。

而這些胡人在造縣和什辟縣搞的畜牧業，極大的富了上谷郡的經濟。

如今沮城的市面上，就經常能看到那些穿著漢室服裝，但一看就知道是胡人的樓煩胡騎與烏孫胡騎，牽著他們的牲畜或者牛犢、馬駒在市井販賣。

價錢還便宜！

一頭牛犢和馬駒的價格比起長安便宜了起碼一半，就是比起太原都便宜了至三分之一。

而且，烏孫人和樓煩人的放牧和照料技不錯，所以，拿出來的牛犢和馬駒，都非常好。

買回去只要稍微照料一下，培養一下，就是一頭不錯的耕牛或者挽馬，甚至，說不定能中大獎，可以作為戰馬，那就發達了！

所以，來自四面八方的商賈，紛至沓來。

自燕昭王建立上谷郡以來，這個邊塞郡，從未像今天這樣繁榮。

遠方的商賈，將的綢、瓷、書籍以及其他日用品帶來，換走上谷郡特產的牲畜、酪、皮甚至有人做起了轉手人口販子。

那些匈奴奴婢，被他們帶著，轉賣到了天下各地。

誰如今天下的地主士紳都不用也用不起，更不敢用漢人奴婢！

用漢人為奴，不僅僅會被士林輿論抨擊，說他『不手足』『非君子之行』，還要繳納高額的遞進口賦！

所以，很多人都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行為。

譬如說，給自己名下的漢人奴婢自由——然後再跟他們簽一個五十年的包工契約……

這樣一來，就可以規避風險。

不過，最好的辦法，還是盡量用夷狄為奴。

不僅廉價，而且安全，最重要的是負擔輕——夷狄奴婢的口賦，只有漢人奴婢的五分之一。

是以，上谷郡的市井因為這些商業活越來越頻繁，而變得越來越繁榮。

但越是如此，棘武就越不開心。

他來這裡是要來打仗的！

可不是來給商賈啊百姓啊泥子啊當仲裁的！

不打仗，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不能摘掉自己的煮棗候的頭銜……

「匈奴人為何不來我山谷呢？」跟往常一樣，在巡視了整個沮的城市后，回到郡守衙門的棘武著衙門的大廳搖頭嘆息著。

他為了拿下這個上谷郡郡守的職位，可是豁出了所有！

不僅僅苦苦哀求了丞相周亞夫三天三夜，還用自己的祖父和父親的許多人，去遊說和勸說那些可能的潛在的競爭者。

甚至為此，還將自己的寶貝兒，嫁給了復候陳嘉的兒子，這才撈到這個位置。

可兩年來，他在這上谷郡，別說寇的匈奴騎兵了。

就連敢挑釁的人也沒有見過。

棘武正搖頭嘆息的時候，他的親信家臣走過來，拜道：「主公，灌將軍來了，正在偏廳等候，據說是有急事……」

「什麼急事？」棘武有氣沒力的問了一句，他覺，再不打仗，自己就要死了！

「據說是有急軍通報！」

「什麼？」棘武一下子就整個人都神抖索起來。

有仗打，對漢家的列侯和郡守們來說，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無論戰爭發生在哪裡，敵人有多。

只要有仗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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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棘武親自打開郡守衙門的大門，送別灌何。

然後，他就帶著衙役們，親自敲響了設置在郡守衙門前的大鼓。

「咚咚咚！」鼓聲傳遍整個郡城。

幾乎人人都能夠聽到。

然後，整個沮城就沸騰了起來了！

因為人人都知道，郡守衙門前的那個大鼓被敲響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郡守點兵，員全郡！

凡男子二十三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當即刻自備弓箭和武、乾糧，在地方亭長的組織下，就近到當地軍營報到！

而這樣的員，一直都是戰爭的信號！

而且是大戰的信號！

只是錯愕了剎那，整個城市的戰爭機的零件就開始運作。

首先是從閭里的里正開始。

在沮城的各個街道的中央，都有一個用三腳架支起來的倉庫。

在聽到鼓聲后，當地的里正，立刻就從家裡趕了過來，然後，他們紛紛將這個倉庫打開，出了裡面堆積如山的各種兵。

有漢軍淘汰下來的各種青銅戈矛戟戩、弓弩箭矢。

這些都是自元德四年後，從上谷郡的郡兵手裡淘汰下來，然後被安置在這些閭里的武。

許多武，甚至保養的非常好，依然嶄新，鋒利如初！

然後，這些裝備就被裡正們發放給閭里的合格男子。

所謂合格男子，指的是有過伍經歷，強力壯的年輕人。

然後一個個仕伍就在各個閭里組了。

這些沮士民，隨後就在里正們的帶領下，排著隊列，走向城市中的武庫和演武場所在的地方。

而與此同時，沮城的城門口，一騎騎背著令箭的傳令兵，分奔而去，奔向上谷郡的三個都尉所。

在當天下午的時候，這三個都尉所全部接到了命令，然後，一個個村莊，一個個鄉亭，都被員起來。

在不到兩天的時間，整個上谷就完了全民皆兵化。

兵力從員前的不過四千，暴漲到了兩萬三千人！

其中，至一萬人擁有行伍經驗！

但這都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地方豪強！

上谷郡有十六個縣，人口約四十多萬。

平均每一個縣有至三個大地主，也就是世俗所稱的豪強。

這些豪強，佔地阡陌連野。

基本上佃戶都是上百！

即使在以前，這些豪強也是漢室邊塞上的重要戰力！

至於如今……

益於假馬令和北地騎士政策。

一隊隊騎兵，開始在這些豪強的宅院之中完了武裝。

然後，他們就在豪強的兒子們的率領下，向著沮集合。

短短三天之，整個上谷郡的八以上的豪強，都帶著自己的子弟兵趕到了沮。

而他們帶來的騎兵，加起來多達上千騎！

足以組一個標準的漢騎都尉部！

更可怕的是，這些騎兵，人人戰意高漲，士氣沸騰，而且鞍馬齊備！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騎兵，以為他們沒有經過磨合，不過烏合之眾。

在過去的歷史上，匈奴人常常在他們手下吃虧！

而在歷史上，這些豪強最終演化了北方的軍事貴族集團，活躍和影響了長達一千年的時間！

最鼎盛時，他們甚至可以決定王朝更替和興衰！

如今，他們雖然沒有那麼牛。

但，卻已經初崢嶸了。

棘武站在城頭，看著這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民兵，得意的扶著鬍鬚，贊道：「有此軍心民意，匈奴人不來則已，來必蹈馬邑之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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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直到現在，大多數民兵，還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各種各樣的聲音，都在軍營里流傳。

許多人言之鑿鑿的說道：「必是陛下再次預見了匈奴人將寇我上谷！」

然後，周圍的人，紛紛點頭同意。

當今天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準確預見了匈奴人侵了。

馬邑之戰，只是一個開始。

去年的安東之戰，迫降了匈奴右賢王，則是一次高峰。

無數人都相信和默認了天子肯定知道些什麼，所以才給上谷下令。

不然的話，郡守怎麼敢員全郡？

而民兵們只要一想到，天子都已經預見了匈奴侵，那麼，恐怕句注軍、飛狐軍、細柳營，甚至於天子的親衛虎賁衛與羽林衛，說不定都已經在來援的路上，所以，大傢伙的心也就輕鬆了許多。

有著這些王牌來援，匈奴人肯定是要跟馬邑之戰一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大傢伙則可以趁機撈到一大筆軍功！

尤其是豪強們，人人心澎湃，難以自抑！

因為，當今天子，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哪個執殺生之權，富貴貧賤之柄的天子了。

他現在已經將手都到了地府，到了九天之上，可以代天封神！

而生為人傑，死為鬼神。

這是漢室士大夫和貴族們的最高追求！

是以，人人都激勵著自己的子弟們道：「爾等儘管虜力殺賊，無憂家中！」

而年輕人們則紛紛拜道：「大人教誨，小子們曉得，此行必不敢有辱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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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沮城裡的一個商賈的商鋪中，幾個喬裝為逃奴的匈奴人，卻是看著這一切面面相覷，甚至抖不已。

「漢朝人怎麼反應如此迅速？」為首的匈奴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其他人則都是一臉灰敗之。

他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漢朝人到底是怎麼知曉了他們如此的行的？

須知道，此番南侵，為了保證不被漢朝人察覺，匈奴主力特意在草原腹地集結，然後，灑出了無數斥候和探子，阻截一切可能泄他們行蹤的人和事。

但哪想，還是被漢朝人察覺，而且趕在匈奴人發起進攻前就員了起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恐怕樓煩人那裡，會是一個天大的陷阱！

只要想到這裡，這些匈奴人就幾乎想死！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樓煩人沒有忽然叛，那麼，侵的匈奴騎兵，就可能會遇到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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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這一更，我捋捋思路，休息一下，明天繼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