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瞬間在關中商界蔓延。
自漢興以來,關中市場就是一個封閉的市場。
函谷關和武關,阻攔了所有的競爭對手。
漢家封閉的關津政策,也使得幾乎沒有人能夠進關中。
直到太宗廢除關津制度,這一局面開始扭轉。
但此時,關中豪強已經紮了。
像是著名的田氏、楊氏、無鹽氏,在那個時期就已經型。
他們與列侯家族、士大夫大臣,關係切,同時牢牢控制住了長安九市的地盤。
外面的商人想進來?
可以說針不進,水潑不來!
但一年多前,當今天子宣佈了自己的廣關政策。
函谷關東移,蕭關北移,關中開始擴張。
而廢黜的關防,打開了外來資本進關中的門戶。
但,這個時候,關中商賈還是高枕無憂的。
因為,關中商業的核心和本——長安九市,依然在他們手裏。
只要,皇帝一天不廢黜『市籍』制度,天下一天還在堅持以農為本,他們的地位,就似乎無可取代。
這看上去很諷刺。
本來應該是商人和資本箍咒的市籍制度和天下輿論對商人和工商業的歧視,反過來保護了關中商人的生存。
但事實,就是如此。
就像後世的揚州鹽商集團、廣州十三行一樣。
看似是限制是束縛,但卻只是對別人的限制,別人的束縛。
特權階級和商人的聯合,牢牢控制住了關中的商業。
但現在,這一切都隨著關東商人帶著大量資本大舉進關中而崩潰。
整個長安的商人、豪強和他們背後的權貴,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變得惶惶不可終日了。
面對外來資本的強勢,他們幾乎掉了所有方寸。
膝蓋的,立刻就跪下來了。
而這些人佔了大多數。
「陛下,萬萬不可令關東商賈大肆購置長安九市的商鋪啊……」十幾位列侯,幾乎是立刻就宮,跪到了劉徹面前,聲淚俱下的稟報著:「關中,天下之本也,高皇帝所定之社稷基業,安可令關東之人隨意進出?」
「哦……」劉徹看著這些傢伙,冷笑不已。
現在,才知道害怕?
早幹嘛去了!
朕早就給過你們機會了,自己不抓住,臨到頭來,去跑來哀求朕?
呵呵!
「關東之人,獨非朕子民邪?」劉徹慢條斯理的說著:「卿等皆關中人邪?」
這一句話,就立刻讓這些傢伙啞口無言。
但,事關生死……哦,不!小錢錢,由不得他們不拚命!
立刻就有人道:「啟奏陛下,臣等憂心關東無良商以次充好,壞我關中淳樸之風!」
這是強行要找理由掰了。
也有人說道:「陛下,關東之人,三教九流,不如關中之人,世代皆漢家恩惠,若關東之人大舉關,臣等恐天下人以為陛下厚此薄彼啊……」
這就是在打煽的了。
更有人哭著說道:「陛下,高皇帝定強本弱末之策,此國之本也,今陛下廢之,臣恐無面見高皇帝及列祖列宗啊……」
這就是在撒潑耍無賴了。
看著這些活寶,劉徹哈哈大笑。
「關東商賈,若敢以次充好,自有史、廷尉、執金吾及市吏在……」劉徹緩緩的道:「卿等以為,朕的刀不夠快嗎?」
如今帝國的刀可是鋒利的很!
劉徹連皇叔都幹掉了四個,逮了一個!
列侯兩千石,乾死了近百個。
還怕幾個商賈?呵呵!
講老實話,劉徹現在恨不得商人們以次充好呢!
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宰了過年!
可惜啊……
現在,天下的商人,都沒有心思也沒有膽子去做這種事。
如今,大家競爭,靠的是質量,靠的是價格。
若質量不行,價格沒優勢,老百姓會用腳投票的!
而且,其實現在大宗商品,基本都是國家採購。
對質量這一塊,劉徹直接上了勒工名的改進版——勒賈名——既國家採購的所有商品上必須銘刻有所有環節的商賈名諱。
譬如,在一副犁上,必須銘刻製造的工匠、作坊名諱,若是轉手貿易,還得銘刻轉手者大名。
每一個環節都必須保證做到詳細。
一旦出了問題,直接順著藤抓過去,該殺殺,該關關,絕不姑息。
也不會有人姑息——因為現在,掌握了司法權的,就是法家!
而法家,最恨商賈!
落到法家手裏,嘿嘿,不死也要層皮!
你還沒地方告狀去,因為,你要上訴?很好,法家會告訴你——堂下何人?為何狀告本?
雖然,這麼玩,不了冤假錯案。
但卻是最符合當前形勢和局勢的政策。
畢竟,若去考慮人道和公平,那麼,誰來保護那些農民和底層百姓的利益?
沒辦法,只好用嚴刑酷法來約束。
再者說了,你要不摻假,製造出偽劣產品。
法家也拿你沒轍不是?
於是,在法家的屠刀下,漢室的工商業秩序竟然非常良好。
即使是列侯貴族的馬甲開的作坊,也不敢糊弄。
因為人人都知道,法家那群瘋子,可不會管你是那位列侯的親戚,也不會理你跟誰誰有。
甚至說不定,你的這些關係,這些資源,這些靠山,在他們眼裏,還是難言的、——政績!
宰一個無權無勢的商人有什麼意思?乾死一位列侯,甚至一位兩千石,才是最好的!
所以,廷尉和史衙門監獄里關著的商,一旦被抓進去,無論他們背後是誰,都只能乖乖待在監獄里,最多家裏面拚命塞錢,想辦法減刑。
聽著劉徹的話,列侯們紛紛『愧』的低下了頭。
「至於所謂關東人不如關中人忠?」劉徹冷笑了起來:「朕當然知道,誰是朕的忠臣!關中之本,難道不是關中三百萬黎庶?八十萬戶淳樸農戶?」
想跟劉徹玩換概念?
劉徹只想說,祖師爺在這裏呢!
況且,他說的實話。
現在,劉徹若走上長安城頭,號召百姓勤王。
揭竿而起來保護君父的,必然是底層的貧民和中產階級。
至於貴族大臣和商賈?他們能夠中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事實上,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支撐帝國的力量和脊樑永遠是中下層。
至於上層?
崇禎皇帝和弘的教訓,誰敢忘記?
所以,在事實上,劉徹才懶得關係關中豪強和商賈的死活呢!
尤其是這些渣渣既不肯跟著劉徹的指揮棒走,也不肯出錢幫助君父,解決問題!
所以,他們是死是活,與劉徹何干?天下何干?
這種只會窩裏橫的渣渣,死了最好!
至於撒潑耍無賴的傢伙,劉徹連回答他們的興趣也沒有。
………………………………
天子的態度很快就被所有人知曉了。
絕的緒,瞬間在群之中蔓延。
關中商賈,本來就是依靠著封閉的關中市場而發達的。
他們中的很多人,譬如田氏、楊氏、無鹽氏,都與府、權貴有著切的關係。
甚至,可以說,他們其實就是某些人的白手套而已。
而關中商業的利潤,又是極為厚的。
關中的財富也是天下最集中的!
在這八百里秦川的沃土之中,聚集了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家族,也聚集了全天下最多的吏,同時還是當世中產階級數量最多的地區。
尤其是當今天子推行的各種政策,首先會從關中開始。
這讓關中人充滿驕傲,也讓關中商賈賺的盤滿缽滿。
旁的不說,今日長安的百萬人口,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而每年考舉之時,匯聚的人流和財富,更是一場空前的盛宴!
人人都賺的盤滿缽滿。
但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面臨競爭,也會面臨威脅。
所以,他們志得意滿,他們驕傲自大。
甚至不將關東的狗大戶們放在眼裏。
在過去,常常可以聽到關中的巨賈們私底下評論說:「臨邛之程鄭氏、卓氏,守山之犬而已,若無其之幸,已是冢中枯骨無疑!」
「雒師氏,喪家之犬,幸為天子所用而已……」
這三位天下最有錢的商人在這些人裏都是如此。
其他什麼田楊王邴,更不過土瓦狗!
譬如當初,邴氏以三千金從田氏手裏奪走了那套甲級學區宅。
丟了面子的田家對外公開放話說:「邴氏顧得學區宅如何?不過爾爾罷了!他日,吾可令其獻也!」
意思是,邴家牛個屁啊!有錢了不起嗎?勞資一定會他的所有錢財,讓他在關中寸步難行!
果不其然,儘管邴氏資本雄厚,他們製造的鐵,甚至還有些被漢家將軍點名稱讚,說是好鐵,要加大供應量。
但他們家族的生意卻在關中寸步難行。
沒有人願意買他們的產品,也沒有人敢賣他們的產品。
邴家在關中,連點波浪都翻不起來。
而之所以能如此,田氏靠的就是他們和他們的姻親壟斷的長安九市的商鋪。
但現在……
一切規則都將重寫了。
天子重建長安城,不僅僅迫使長安遊俠和地下勢力重新洗牌,也迫使商賈豪強和貴族們重新洗牌。
最關鍵的是——哪怕所有關中豪強和貴族聯合起來,也不可能阻止心意已決的天子!
從基層的僚一直到長安的各個關鍵位置的員,一直到宮廷外,所有人都是天子的腦殘。
至於民間的百姓和城市的中產階級,也早就是天子的擁泵。
軍隊的槍桿子更是如此。
如今的天下,任何企圖謀反對天子的行為,莫說起做,哪怕只是上說說,也會被立刻鎮——鎮者甚至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子、兒子。
誰敢違逆一位自證天命的聖王?
沒有人!
想當年,秦始皇狹一統天下的威勢,君臨咸,鞭笞一切。
貴族、豪強、地主、商賈,統統如草芥!
當今也是如此!
只要他活著,他的意志,無論是什麼,都不可能有人那個能力和力量來反對!
而且,在現在,反對今上=反對上天,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就是死了,靈魂也無法安生,永生永世都將被銘刻到臣賊子的恥辱柱上,為後人唾罵千年萬年。
所以,現在,長安的這些在一天之前還威風八面,穩坐釣魚臺,自以為自己牛的商賈、豪強、貴族,紛紛沙筆了。
面對揮舞著黃金和資本的關東大商賈,他們就跟一群的小loli一般無力抵擋。
當然,這不是在資本層面上。
事實上,單純以資本來論。
關中的商賈和豪強手裏頭的財富未必遜關東的巨賈。
畢竟,他們在關中做的是旱澇保收的生意。
沒有風險,利潤還有大把!
雖然有部分要上貢、收買,還需要拿錢來養遊俠、家臣和狗子。
但生意的利潤,依然遠超關東。
旁的不說,一個數據就可以表明——現在,天下最主要的奢侈品和貴重金屬的消費中心,就是長安!
天下三分之一的黃金,一半以上的歌姬、僰奴、韓婢以及四分之一的五銖錢,都是在關中!
甚至,在長安城的中產階級之中,金五銖也開始了小規模的流通,而不是跟其他地方一樣被儲存起來,作為死後的陪葬品或者傳家寶。
至於貴族階層和士大夫階級,金五銖早就全面流通,作為一種高級的上幣來使用。
甚至有列侯特意拿金餅去府兌換金五銖。
從這,你就可以知道,關中商賈和豪強手裏,其實握有巨大的財富。
然而……
關東的商賈們來勢洶洶,而且,他們來長安,並不是要搶走所有的商鋪,將長安商賈趕盡殺絕。
他們只需要搶到一些可以立足的商鋪,作為自己的基地就可以了。
他們要的只是關中市場的準證。
然後……
他們就會開始席捲關中。
關中商人能比的過這些真正的從草殺出來的人嗎?
答案是——幾乎不可能!
甚至,其實,真比起靠山來,關東那些巨賈的靠山就未必不如關中豪強!
旁的不說,那程鄭氏和卓氏、師氏背後就是當今天子!
那邴氏跟薄氏以及義氏外戚關係曖昧。
那齊國的田氏家主,傳說跟桃候早年是好基友。
真打起來,他們未必輸!
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這才是讓關中商賈如喪妣考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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