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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一千四百零九節 成功的開始

直躬案,劉徹這樣的裁決,儒法黃老,勉勉強強,都可以著鼻子接

於儒家而言,這樣的判罰沒有危機封建家庭社會的穩定和人倫道德的次序,對法家來說,律法的威嚴得到了維護,而對黃老派來說,就更好了——從此以後都不必頭疼這些家庭糾紛了。

這就是政治的本質了。

假如你不想掀桌子,那就只能妥協,找到一個所有相關各方都能接和容忍的方案。

待到眾人都三呼萬歲,表示接自己的裁決后,劉徹臨襟正坐,問道:「那三北案,又是何事?」

「啟奏陛下……」一直沒有參與進直躬案的紛紛擾擾的法家巨頭張恢,終於下場,他巍的拄著拐杖,對劉徹微微恭,說道:「這三北案,乃是春秋時期的一個故事……」

雖然,所有人都清楚,天子肯定是知道三北案的由來的。

但此刻,所有人都揣著明白當糊塗。

「春秋時,有魯人隨其君戰,三戰三北,彼時,孔子為魯卿,負國家社稷之重,執司法之權,乃詢其故,彼曰:吾有老父,死莫之養也!仲尼於是以為孝,舉為吏……」張恢說話,帶著濃重的河口音,發音有些類似粵語,是以聽起來頗有種後世學校里那些普通話不標準的老教師講課的覺。

但,張恢說話的口氣,卻相當的染力,讓人聽著很舒服,儘管微微有些怪異,但卻並不反

他說著,就再次鞠躬致意,道:「臣等與儒家諸公所爭執的點,就在於此……」

他微微抬眼,了一眼董仲舒、胡毋生以及其他諸位儒家博士,眼中充滿著輕蔑和挑釁意味,中聲音也提高了一個音調:「臣等法家以為,仲尼當日之所為,使魯民怯於外戰……而儒家諸公卻以為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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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眾人聽著,覺臉上都是火辣辣的,一些臉皮薄的年輕人,甚至不敢抬頭看其他人,只能深深的將腦袋埋起來。

特別是公羊派的學者,都是尷尬不已。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事,孔子當年的確做錯了!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

做錯了就做錯了唄。

只要大家咬死了『孔子思想沒有錯,假如有錯,那錯的肯定是世界』,誰還能奈何得了自己不

但問題是,現在的場合,不容許他們再這樣撒潑耍無賴。

甚至,不容許他們狡辯!

現在這裡,是什麼地方?

太學勤學閣!

上首的那個男人是誰?

大漢天子!

大堂兩側,端坐的是什麼人?

三公九卿,列侯勛臣!

而今日的大漢帝國,是一個由軍事貴族為主,以軍功將門和地主階級為框架的帝國。

當著天子和滿朝文武的面,再著頭皮,狡辯和詭辯,無疑是自尋死路!

天子不可能接儒家在三北案上立場。

滿朝文武,甚至天下的軍事貴族,更加無法容忍類似於三北案這樣的事

這也是現在的儒家,與後世儒家面臨的環境的最大不同。

執政的、秉政的,一直到控制和主導國家權力的。

全部都是軍事貴族,至也是軍事貴族的集團員。

這與後世儒家系下的文政府是有本質差別的。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大漢帝國,至在廣大的北方郡國,上至列侯、諸侯、下到庶民,沒有人會支持儒家在三北案上的立場。

儒家上下確信,只要自己敢在這個問題上,堅持己見。

那就必然會自絕於天下,自絕於朝堂。

天子不會容忍有人打著孝道的旗號,去當逃兵;列侯貴族們也不會準許,自己的麾下有人在戰場上當逃兵。

但問題是——事涉孔子,容不得儒家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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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沒有了孔子這塊招牌,儒家的吸引力和對天下人的號召力,就要下降一個等級。

而這極有可能導致,未來的年輕人,不再來到儒家的學苑求學。

那些貴族、那些大商賈,也不會再如現在這樣的慷慨。

沒有了年輕人的補充和貴族、大商賈的贊助,儒家拿什麼去對抗法家和黃老派?

怕是,要被墨家都騎到腦袋上耀武揚威了。

是以,沉默片刻后,胡毋生終於行了起來。

只見這位大儒,在兩位弟子的攙扶下,走到場中,拜道:「陛下容稟:三北案,只見與韓非子之作,未有信史可證!老臣以為,此乃無中生有之事,還陛下明察之……」

張恢卻是早知儒家會拿這個事來說事,他笑了一聲問道:「韓非子難道還能誣陷孔子不?」

胡毋生哼了一聲,拒絕回答這個明顯是坑的問題。

張恢哪裡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立刻就痛打落水狗,問道:「那敢問鬍子,鬍子對於人主舉匹夫之行的事,如何看待?」

這也是三北案,儒法爭論的焦點了。

法家認為,國家、政府,不應該被個人道德所綁架,以國家利益為先。

於是,戰國時期,法家執政的國家,都是赤弱強食,一副帝國主義范。

得寸進尺這個語,就是由法家所創造的。

而對於儒家來說,將個人道德、禮法標準,置於一切之上,卻是他們賴以為生存的本。

是以,胡毋生幾乎是毫不猶豫就回答道:「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若有君子,能率眾行善,安邦養民,如何不可以為天下表率?萬世之師?」

「周公之後,何人可以以道德治天下?」張恢不甘示弱的反駁著:「豈不聞以子產之賢,管仲之才,尚且需要明法度,立刑罰,方能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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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激烈的辯論著。

在剛開始,兩位巨頭還能就事論事,只論三北案。

但很快,辯論的範圍就擴大了,而且,參與的人也多了。

這邊的法家博士,指責儒家虛偽,那邊儒家就反駁法家『苛政酷法,必不能久』。

吵著吵著,就從純粹的辯論,變了相互的人攻擊。

當然了,知識分子,讀書人罵人,那是一個髒字也不帶的。

像法家,就諷刺儒生們『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其言談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其私,而社稷之利……』,簡單的來說,就是沽名釣譽,除了吹牛,沒有任何才能,偏偏卻又是國家的寄生蟲,依附在主人上吸

儒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特別是公羊派的學者們,脾氣暴躁的很,立刻就反諷法家只會殺人,不懂治政。

這兩派,越吵越厲害。

然後,自然而然的,就當著劉徹的面,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不得不說,現在的儒家學者,特別是公羊派和韓詩派的學者,戰鬥力那是杠杠的。

當然,法家也不差,基本上,法家的學者都是北方人,人高馬大,膀大腰圓,而且在多數時候,法家的學者,還兼職了武將。

等閑的人,三五個也未必是一個法家學者的對手。

不過,儒家人數眾多,立刻就碾了法家。

在混中,一隻不知道是誰的靴子,飛到了坐在左側看戲的丞相周亞夫的頭上。

剎那間,整個大廳安靜了下來。

周亞夫的臉,更是跟吃了翔一樣難看。

儒法兩派的學者和門徒們,知道闖了禍,連忙全部跪下來,對劉徹拜道:「臣等君前失儀,死罪死罪!」

幾位巨頭,更是下帽子,深深的頓首謝罪。

而那個將靴子丟到周亞夫頭上的人,更是惶恐不安的低著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出。

其他人更是嚇了個半死——還好,這靴子只是飛到丞相頭上。

萬一,若是飛到了天子上——哪怕只是飛到天子的案前,這也是大逆不道、大不敬的死罪,罪人自然是要被殺全家,而其他人也不了干係。

劉徹卻是忍著心裡的笑意,對周亞夫問道:「丞相怎麼樣?」

周亞夫將那隻飛到自己腦袋上,讓他丟了面子的靴子摘下來,拿在手裡,出列拜道:「賴陛下洪福,臣並無大事……」

並無大事,那就是有事嘍!

劉徹揮揮手道:「傳太醫!」

立刻就有一位太醫鑽出人群,提著一個藥箱,跑到周亞夫面前,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

又是把脈,又是檢視頭皮,還讓周亞夫張出舌頭觀察了一番,又讓他讀了一遍文章,然後,這太醫跪下來對劉徹拜道:「啟奏陛下,以臣之診斷,丞相當無大礙矣!」

劉徹又揮了揮手,讓此人退下。

「儒法兩派,就是如此治學的嗎?」待到太醫退下去,劉徹站起來,走到周亞夫面前,將之扶起來,拉住他的手,冷冷的看著儒法的巨頭們,冷哼道:「若丞相有所閃失,爾等賠得起嗎?」

大廳之中的將軍列侯們,更是怒目而視,瞪著儒法的博士以及學生。

周亞夫在軍隊之中,非常有威,很得人心。

他待兵如子,在軍隊上下,都很擁戴。

另外,他還是武苑山長,現在的漢軍之中,超過七的高級將領,都曾經在他座下聽講,甚至有許多人曾經蒙他親自指教和點撥。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在將軍列侯們眼裡,儒法兩派的博士們加起來,也沒有周亞夫重要。

若非劉徹在這裡坐著,他們恐怕早就已經拔出了佩劍,要這些渣渣給他們一個代了。

即使如此,在這些久經沙場的大將的怒目之下,儒法的許多年輕人,都是覺膝蓋一,兩戰戰。

畢竟,這些將軍列侯,哪一個人不是從海里爬出來的?

哪怕是胡毋生、董仲舒和張恢等人,在這樣的況下,也是心裏面敲著鼓,忐忑不安。

此刻,他們終於想了起來。

今日的大漢帝國的主人,是列侯將軍,是軍功貴族。

旁的不說,當今天下,三的郡守,七的郡尉,都是軍人出或者將門、列侯子弟。

更可怕的是——天下超過八的亭長、里正,是退伍士卒擔任的。

哪怕是經過了考舉加后,力量擴張的文系統,加起來,也不是這些控制了槍桿子的武將的對手。

「臣等有罪,伏請陛下治之!」所有人全部跪下來,頓首拜道。

………………………………

劉徹卻是在不經意間,與周亞夫對視了一眼。

這就是劉徹和周亞夫想要的結果。

哪怕是坐在一側的晁錯,此刻也是興不已。

毫無疑問,這並不是意外,而是設計好的節——不過,這個設計的劇本,似乎有些變化,在最開始的劇本里,可是要有靴子飛到劉徹案前,然後他再發作的。

不過,不要,飛到周亞夫頭上也差不多。

怎樣,都是借題發揮。

「爾等如此治學之態度,真是讓朕太失了!」劉徹冷著臉,嚴肅的訓斥著:「朕看,以後卿等就不要再上書議論國政了!」

儒法的博士們聞言,都是大吃一驚,甚至連黃老派,也都是心裡疙瘩一聲。

這參政議政,可是文人士大夫們與時俱來的最啊!

甚至可以說是他們本無法割捨的好。

畢竟,只要是個讀書人,誰不幻想,自己就是那商君,就是那孟子,就是那慎到呢?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指點江山,針砭時政,左右國政。

現在,天子卻要剝奪他們的這個權力!

這讓他們本無法接

不過,許多人抬頭看了看劉徹的表,又看了看那些狂怒的將軍列侯,只能是低下頭,說道:「臣等謹奉詔!」

沒有人敢去怒一個暴怒的皇帝和一群暴躁的將軍。

最起碼,沒有人敢帶這個頭!

「還是等天子消氣了,再去求吧……」許多人在心裡想著,沒有人知道,這其實是蓄謀已久的事

劉徹在心裡微微一笑,第一步已經邁出了。

這就是功的開始。

當然,劉徹深知,僅僅是這樣,是不可能斷絕學界干預政治的。

因為,自古以來,中國就有知識分子手和干預、影響國政的傳統。

想要讓人們習慣,並且適應,學與政治分離,還需要持之以恆的努力和制度的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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