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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節 仰望星空

然而,劉徹卻的攢著那份奏疏,手背上青筋暴起。

終究沒有罵出口。

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抑住心深狂躁的殺意,劉徹揮手道:「朕知道了……」聲音之中,甚至連半分波也沒有,彷彿就跟沒有看到這本奏疏一樣。

直到那宦遠去,劉徹才鐵青著臉,一屁坐回座。

「劉榮……」坐在座上,劉徹大口大口的著氣:「爾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過了良久,他長出一口氣:「朕現在確實不敢殺你!」

是的,劉徹現在確實沒有膽子對劉榮下狠手。

倒不是殺不得,而是殺了劉榮,代價太大了!

從宗法禮儀上來說,劉榮是哥哥,是長兄。

即使不能兄友弟恭,也斷不能做到弟殺兄的地步。

弟殺兄,在民間,稱為逆、弒。

在皇室之中,更是一個不可忌。

後世李世民發玄武門之變,殺死哥哥李建,弟弟李元吉,被人在史書上指責了一千年!

無論李世民怎麼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終究難逃悠悠眾口。

而另外一個活寶,雍正皇帝,為了遮掩自己的過失,寫了一本《大義覺迷錄》,在這本書里,儘是瞎說大實話,雍正自己還洋洋得意,結果,等他兒子一上位,立刻就盡毀一切。

甚至恨不得將這本書的每一個字都用刀子挫一遍!

而在如今,弟弟殺哥哥這種事,全天下是不可能接的。

哪怕是劉榮扯旗造反,劉徹撐死了也就關他幾天閉罷了!

而且,經過淮南厲王之事的教訓,哪怕劉榮真的扯旗造反,在事實上來說,劉徹也就最多讓人將之在王宮之中。

顯然,劉榮正是看準了這一點。

誠心的給劉徹添堵。

不然,在淮南國,上有高廟,下有太宗廟,他何必非要跟自己的老爹的仁宗廟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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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他從前不幹,為何非是現在干?

很顯然,劉榮的行為,就跟一個慣的小孩子,故意搗毀大人的麻將桌或者電視機的行為是一樣的。

只不過,劉榮這個傢伙今年都二十五歲了,都是做爹的人,是以,毫無疑問,他是在跟劉徹示威,是在與自己的弟弟較勁。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你雖然是皇帝,是天子,還是天下人口中的聖王,但是……我不服!我就要跟你對著干!就要給你添堵!我就喜歡看你奈何不了我,還得幫我的樣子!

劉徹甚至都能看到那個遠在壽春的哥哥得意、驕縱和猖狂的模樣。

事實上,劉榮從來沒變。

他依然是那個自以為是、狂妄自大、自鳴得意的傢伙。

深深的吸了一口,劉徹咬牙關,呢喃著道:「爾真以為……朕就奈何不得你?」

在劉徹眼裡,劉榮這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挑釁皇帝的威權?

劉榮該不會真以為他是不死之了吧?

整個中國歷史上,從未有人能夠在辱和挑釁了一個皇帝后,還能活下去的人!

天子一怒,流漂櫓,伏百萬。

這可不僅僅是小說家言!

沉思片刻后,劉徹就召來一個侍中,吩咐對方:「去請蒙王宮……」

蒙王劉非,自從封之後,就一直逗留長安。

沒辦法,燕薊之戰,牽扯了國家大量的力。

等到戰爭結束,後續的撤軍、收尾和重建工作,也使得漢室顧不得幫劉非移封。

這個事就這麼拖著,估計要到大朝議以後,國家才有可能騰出手來,幫其移封。

在長安,劉非最大的好,就是去武苑聽講,或者在茂陵城外看賽馬、馬球比賽。

特別是馬球比賽,他是現在漢室最狂熱的馬球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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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長安,接到馬球比賽后,這位帝國的諸侯王,就沒有落下過任何一場馬球比賽。

人們甚至可以常常在賽場的貴賓觀禮席上看到這位帝國的大王,天子的弟弟歡呼雀躍的模樣。

由是,劉非為了漢室諸王之中最親民的代表。

他的知名度和好評度,甚至幾可與宗室中的模範,楚元王父子相提並論。

沒辦法,他天天在人們眼前晃來晃去……想不悉他都難!

而他只需要稍微演一下,做做樣子,就可以人民生出好

所以,劉徹派出去的使者,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正在賽馬場里觀看比賽的劉非。

兩個時辰后,在夜幕降臨之前,劉非就出現在了劉徹面前。

一見面,劉非就發現了,皇帝哥哥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眼睛更是有些發紅,彷彿流過眼淚一般。

這讓他心裡大驚。

這個世界上,能夠讓皇帝大兄,當今天子傷心和淚流的事,已經不多了。

特別是數年前,故安候去世后,已經很看到或者說聽說天子傷心流淚了。

所以,劉非馬上就收斂自己的心神,小心翼翼的拜道:「臣弟非拜見吾皇!」

「蒙王來了啊……」聽得皇帝哥哥聲一嘆:「來朕面前坐吧……」

劉非寵若驚,連忙拜道:「臣弟豈敢!」

但整個人的卻不控制的跑到了皇帝哥哥面前,乖乖坐下來——開什麼玩笑,這種能夠更皇帝哥哥拉近距離與的事,只有傻瓜才不做!

「陛下……」坐到皇帝哥哥面前,近距離觀察過後,劉非還真發現了天子臉上的淚痕,這讓他更吃驚,也更急切——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皇帝哥哥為何傷心!

劉非又不傻,他自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接近和拉近皇帝哥哥與自己之間和關係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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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劉非拜道:「陛下因何傷心呢?」

「朕沒有傷心……」劉徹卻是倔強的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有些嘆而已……」

作為演技派,劉徹此刻的臉上緒,真是飽滿到了極點,凄涼之中,帶著些許的悲嘆,悲嘆里卻又包含著一的憤恨和無奈。

讓劉非看的,真是心裡如同貓抓了一樣。

在這個時間線上,由於先帝,也就是劉非和劉徹共同的老爹,並沒有來得及對自己的親弟弟梁王玩出那一手過河拆橋,順便挖坑埋人。

特別是,現在梁王與劉徹之間的叔侄,可謂是典範。

大漢天子拼了命的各種補償『為國家和社稷立下大功的皇叔』,又是封鎮梁王諸子,有了好,更是絕不忘記拉皇叔一起分

這個事,連梁王劉武自己都信以為真。

更別提其他人了。

所以呢,沒有經過這個事教育的劉家諸侯王們,對皇帝和自己之間的聯繫,還是看的很重的。

誰都想自己為梁王第二。

哪怕做不了梁王,也不要做淮南厲王。

所以,劉非立刻就大著膽子說道:「陛下,臣弟雖然不才,但年已十八,臣弟雖無孟賁之勇,藺相如之智,廉頗之勇,然亦願為陛下效死!誠如陛下詔書所言: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二人同心,其臭如蘭!」

潛臺詞自然無非就是——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弟弟我最乖了,有什麼事給弟弟我去辦吧!保證做好!

劉徹慨了兩聲,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將一張奏疏,遞給了劉非,沉痛的道:「臣弟看看,這淮南的所作所為吧!」

劉非接過那奏疏一看,立刻就只覺,一直衝大腦,整個世界都跟撕裂了一般。

他馬上就捧著那奏疏,痛哭流涕起來,說道:「父皇宗廟,竟如此大辱!」

對劉非來說,他比劉徹更在意,更需要,更依賴於已故的仁宗孝景皇帝,他的父親的保護和照顧。

原因很簡單,沒有仁宗孝景皇帝的地位。

那麼,包括他在的所有兄弟,統統都將失去稱孤道寡的資格。

他的權力,他的財富,他的所有一切,都將立刻如夢幻泡影一般破碎!

甚至,就連他的妃嬪妻兒,也將化作泡影。

是以,當他看到劉榮在淮南國,居然侵佔仁宗宗廟的土地,他的反應也就很正常了。

劉榮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就像大宗族裡的庶長子,將祖宗的宗祀的牆給推倒了一樣。

他傷害和侮辱的是所有的兄弟姐妹的切利益和權益。

劉非幾乎是立刻就咚咚咚的磕頭,拜道:「臣弟請命,請為陛下使者,前往淮南,稽查和督辦此案!」

他抬起頭,咬著牙齒,看著劉徹,斬釘截鐵,充滿了殺氣的道:「斷不能讓淮南肆意妄為,凌辱先帝!」

無疑,現在在劉非心裡,他已經將劉榮開除出了兄弟的行列。

沒辦法,劉榮與他本來就關係不好。

如今,劉榮居然膽敢侵佔先帝的宗廟土地。

這等於是一掌,直接扇在了包括劉非在的所有仁宗子嗣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的厲害。

更嚴重的是——倘若劉非不能立刻端正立場,與之劃清界限。

那麼,在天下人眼裡——你爹的宗廟的土地都被你哥哥侵佔了,你居然無於衷?是不是你也想這麼干啊!!你這個不孝子!

劉徹卻是幽幽一嘆,道:「淮南終究先帝長子,朕之長兄,朕實不忍致法於王!」

這就是劉徹和劉非的區別。

作為皇帝,作為劉氏皇族的宗主,劉徹還可以轉圜,還可以忍讓。

但劉非、劉余、劉閼、劉勝、劉端等諸兄弟,甚至包括現在還完全不懂事的劉彘、劉舜都是完全沒有退路的。

他們只能選擇,乾死劉榮,以此來維護和確立自己確實是仁宗孝景皇帝的孝順兒子的地位。

「陛下!」劉非懇求道:「淮南忤逆無道,驕縱日兇,天下所共睹,人神所共見!今陛下以為,淮南先帝長子,陛下長兄,陛下不忍致法於王……而臣弟不能認同!」

「淮南今日可侵先帝宗廟,來日自可傷太宗、高廟之安寧!」

「今陛下不忍,臣以為,日後恐將有管蔡之!」

說著,劉非就不斷磕頭,腦袋都磕破了,流如注,卻依然不敢也不肯停止。

但劉徹卻是知道,僅憑現在的這個罪名和罪證,是弄不死劉榮的。

甚至,本傷不到劉榮!

可能,他將此事公之於眾后,輿論會沸沸揚揚,朝野會議洶洶。

尤其是自詡以仁宗孝景皇帝忠臣自居的那一幫人,更會跳起來,喊打喊殺。

但終究,到了最後,屠刀舉起的那一刻。

同樣上這群人,會前仆後繼,此起彼伏的唱上一曲救王之歌。

道理很簡單——劉榮確實做了了不得的大錯。

但……

他到底是先帝的長子,皇帝的哥哥啊!

怎麼能殺他?

必須保下來!

這既是保護先帝長子,也是維護天子的名聲。

弟弟殺哥哥?哪怕哥哥犯下了滔天一般的大罪,也不該責罰嘛!

舜尚且不殺企圖謀害他命的弟弟,天子怎麼可以隨便誅殺和怪罪自己的哥哥?

倫理上,沒有人能接

若只是輿論,劉徹還可以不在乎。

但問題是——天下人都是這麼認為和覺得的。

哪怕是民間的一個庶民,一個老農,也會反對天子誅殺自己的哥哥。

更何況,東宮兩位太后,特別是太皇太后,必然會阻止。

歷史上,劉榮侵佔太宗宗廟被迫自殺,竇太后就責怪劉徹的老爹:帝殺吾孫,還利用自己的威權,賜死了死劉榮的郅都。

是以,劉徹知道,自己若想借這個事弄死劉榮。

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劉徹自也不會用這個事來搞劉榮。

但他也不是那種能忍得下這口氣的人。

劉榮想死?

劉徹自會全他。

會看著他一步步自己作死,一步步走向滅亡!

正如那句話:天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劉徹慨兩聲,扶起已經磕頭磕得鮮淋漓的劉非,嘆道:「朕悔不過使蒙王知此事……」

他將劉非扶著坐下,然後取來傷葯,親自為劉非敷上,作非常練,讓劉非覺有些奇怪:「陛下是如何會的包紮傷口?這未央宮溫室殿之中,又是如何有的傷葯?」

但他來不及想太多,腦門的不斷流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和思維能力。

加之,耳邊傳來天子的叮囑:「此事,蒙王就不要去告訴其他人了,朕讓人去責備和教育一下淮南就好了……」

天子拿著紗布,將他的傷口包紮起來,嘆著道:「終究,朕與淮南,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手足之,骨,縱使淮南不念,朕不能不念!」

「且,淮南如此,想必是因朕德薄,不能教其所致……」

「朕當齋戒沐浴,素服以避正殿,告罪於仁廟,請求父皇寬恕……」

一副友哥哥,關懷弟弟,願意為了兄弟,而願自己罪,自己委屈,自己吃苦的仁厚兄長形象立刻就在劉非心裡樹立了起來。

劉非都被得稀里嘩啦,哭著說道:「陛下仁厚無雙,只是臣弟恐怕淮南未必領啊!」

劉徹拍著劉非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昔者,舜不曾去想弟弟象會不會領,一心一意,為了弟弟考慮,朕雖然才德不及舜之萬一,猶願從之!」

劉非被這一碗湯一灌,整個人都糊裡糊塗里,只覺得皇帝哥哥真是太偉大了!

為什麼我以前不能發現呢?

這天下,真是合該皇帝哥哥來坐啊。

於是心悅誠服,五投地,當即頓首說道:「陛下厚恩,不忍罪淮南,然臣弟弗忍,當告諸兄弟姊妹,以示漢賊不兩立!」

「唉!」劉徹嘆了口氣:「這就是朕為何後悔將此事告知蒙王的緣故啊!此事傳出去,知道的人,知道朕的心意,不知道的卻以為朕乃是要敗壞淮南的名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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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屏風後面,一位史,在默默的筆疾書,記錄這今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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