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大漢帝國無可置疑的權力中心和決策核心。
此刻,一場關乎未來的廷議,已經開始。
「朕剛剛得到報,匈奴偽單于句犁湖,正在西域集結重兵,準備經由大宛之土,再次西征大夏……」劉徹緩緩的對著群臣介紹著局勢。
匈奴人的西征,漢室其實早有準備了。
武苑之中,甚至每天都在討論,一旦匈奴西征後漢室的對策和戰略。
只是可惜,漢室現在連河西走廊況都還在索和偵查之中,西域那邊乾脆就是兩眼一抹黑,大約只知道一些知名的山脈以及有名的河流。
再遠的話,就不是此刻的中國所可以掌握的報了。
目前的漢室,除了大約知道大夏、康居、月氏在遙遠的西方這些模糊的認知外,對於那個遠方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
所以,推演和討論,都不過是紙上談兵,自己畫個靶子自己打。
但這依然無法讓將軍們膛之中的戰意稍微冷卻一些。
劉徹話音剛落,執金吾郅都就出列拜道:「陛下,既然匈奴偽單于西征,那麼其老巢必定力量不足,臣願率輕騎一萬,自龍城出浚稽山,直取偽單于庭!」
其他將軍列侯也都是激萬分。
有說要跟郅都一樣去抄匈奴人的老巢的,也有覺得可以開啟河西戰略的,甚至還有人覺得,乾脆把兩個偽單于政權一次全部消滅。
聽著這些話,劉徹眉頭微微一皺,擺手道:「如今,已是秋八月,塞外大雪將至……所謂出兵之言,可以休矣!」
這也是匈奴人為何選擇在秋八月西征的主要緣故。
在這樣的季節,匈奴主力西征,漢室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和拖延。
塞外的風雪會幫助匈奴人,將漢軍留在茫茫草原上。
平城之戰的教訓,劉徹可沒有忘記過。
當然了,真要去打匈奴,也不是不行。
將護濊軍從安東調出來就可以了,這支紮在安東的軍隊,如今已經完全習慣了在冰天雪地之中生存。
塞外的風雪,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日常而已。
再把忠勇軍和樓煩軍的銳龍騎兵加強給護濊軍,這樣就完全組一支一萬四千騎上下的尖刀,直匈奴心口。
不過,現在再去調護濊軍,時間上來不及了。
而且,即使可以,劉徹也不會出兵。
因為,幕南都沒有消化掉,就去滅亡匈奴的話,劉徹承擔不起因此而導致的連鎖反應。
自古以來,草原上都是一個強權倒下,另外一個強權崛起,彼此錯。
在漢室沒有做好準備和悉怎麼治理和統治草原前,貿然將一個腐朽的舊王懟死,只會給新王製造一塊崛起的土壤。
所以呢,將軍們想要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
看到天子的態度,將軍列侯們都明智的選擇了服從,紛紛拜道:「伏唯陛下聖裁!」
這個時候,大鴻臚公孫昆邪終於找到了機會,出列拜道:「陛下,臣昆邪有奏!」
「講……」劉徹微微笑著,看著公孫昆邪。
最近幾年,大鴻臚衙門不斷被邊緣化,權柄和權責不斷小。
甚至就連衙署編製和員也不斷被裁撤。
曾經,大鴻臚衙門強盛之時,擁有大小吏數百人,僕從雜役以千計。
更握有許多優渥的政策。
但在現在,大鴻臚衙門已經不比死鴨子多了。
如今的大鴻臚衙門,雖然依然名為九卿,但實則基本上喪失了過去所擁有的全部特權。
他的衙署從鼎盛時期的五個,被直接砍到兩個。
衙門中的員,從高峰時期的數百人,變了現在的小貓小狗加起來也才百來號人。
在這長安城之中,莫說是其他人了,就是大鴻臚衙門的員也都看不起大鴻臚。
出門在外,幾乎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大鴻臚的員。
每年考舉,一旦有人被分配到大鴻臚,那必定是撒潑打滾,死也不肯去上任,即使去了,過個兩三天,也自掛印逃亡。
實在是這個衙門,既沒有油水,也沒有權力,甚至沒有存在。
眼瞧著大鴻臚在自己手裡面,日漸衰微,公孫昆邪和他的左右丞急的滿頭大汗。
倘若,在他們手裡,大鴻臚衙門畫上句話。
那麼,青史之上,他們的大名必定銘刻其中。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公孫昆邪為了不讓自己變最後一任大鴻臚,只能是拚命做最後的掙扎了。
劉徹可是聽說了,公孫昆邪在去年燕薊之戰後,就一直在做著一些特別有意思的事。
公孫昆邪卻是走到殿中,長一拜,道:「臣昆邪昧死以奏陛下:今匈奴偽單于西征,而陛下憂大夏之屬或將……」
在經過一連串的拍馬之後,公孫昆邪拜道:「臣雖位卑,聞陛下之志,依然心懷激,願為陛下效死,乃與大鴻臚左右丞相商,遣使於龍城之,與匈奴偽單于庭左大都尉、丁零王等往來,知其等不服偽單于之意,乃暗與之相商,或可為陛下未來之用……」
這倒並不意外,事實上,就在這幾個月里,北匈奴的很多實力派都暗中派人來到龍城,與漢室聯絡。
雖然大多數人,其實只是來留條後路的。
但還真有幾個,確實願意當帶路黨的。
因此,漢室才能在幕北地區,建立一個簡單的報網路。
不過……
真正的匈奴高層,卻是一個帶路黨都沒有。
最多只是說些好話,留個聯繫渠道而已,再想要做其他事,他們就獅子大開口,索要種種好。
某些人甚至直接要求漢室給他們多武、馬匹和糧食,以作為他們反抗偽單于的投資。
毫無疑問,這些人來瓷來的。
訛到一點算一點,說不定他們可能跟句犁湖商量過。
劉徹和漢室,當然不會傻到相信這些話。
不過,也沒有完全拒絕和回絕,對方既然想拖,漢室自然願意跟著拖。
左右,現在佔據優勢和主的是漢室。
甚至毫不誇張的說,如今漢室想打就打,匈奴人除了地利和空間優勢外,在漢室面前沒有其他任何底牌。
因為,就在兩個月前,漢室已經突破了原本束縛漢軍遠征的一個大障礙——辨識方向的困難。
墨家的墨者們,研發出了第一款備實用價值的指南針。
指南針的問世,宣告了迷途將軍從此都將不大可能出現了。
更意味著,漢室的遠洋航海事業,將開啟全新的一頁。
目前來說,對漢室而言,解決匈奴問題,最大的障礙,就在於沙漠和距離。
橫亙草原的戈壁大沙漠,像一道鐵幕,擋在了漢軍北伐的道路上。
想要突破這道鐵幕,對於漢室來說,代價太大了。
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所以,劉徹已經完全否定任何從幕南草原向幕北進攻的方案。
這樣,也就暴出了漢軍的真實擴張意圖——先取河西。
一旦漢軍消滅或者臣服了河西的西匈奴小政權,那麼,漢軍就可以前出西域,將匈奴勢力徹底逐出富饒的西域地區。
到那個時候,戈壁大沙漠就不再是保護匈奴的鐵幕,而是一個將匈奴囚的牢籠!
匈奴人將會被死、死在貧瘠而苦寒的幕北地區。
但想要攻略河西走廊,對漢室來說,也是有著許多困難和障礙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萬一漢軍進攻河西,河西的且渠且雕難乾脆投降北匈奴的句犁湖,那該怎麼辦?
好不容易肢解的匈奴帝國,很可能藉此捲土重來。
你要知道,且渠且雕難雖然混蛋,但他手裡面,還是有著至二三十個部族,三四十萬人口的。
這些人一旦跑去幕北和西域,就會增強句犁湖的力量。
使得北匈奴可以擁有更多的選擇空間。
人家實在不行,甚至可以學月氏人西遷。
再一個就是目前漢室連幕南都沒有控制住,管理好,就迫不及待的要開河西副本。
這等於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吃的太多,可是會消化不良的。
特別是草原之事,自古以來都難以解決。
公孫昆邪自然也清楚這些事——畢竟他是九卿,雖然權力沒多,但相關的報和資源,卻都是可以知道的。
所以,他也沒在幕北的事上多費口舌,而是直接切主題道:「除了北匈奴偽單于,臣還與西匈奴的多位貴族在暗中相商,西匈奴的折蘭王骨荼和右大將呼衍奢屠,都表示:若王師西征,願為應……」
劉徹一聽就笑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公孫昆邪在忽悠和勾搭匈奴貴族方面,還真是有實力!
居然悄悄的就做下了這樣的事,值得表揚!
特別是,公孫昆邪做的這些事,大都都是在大鴻臚已經衰微的時候做出來的。
這就更加值得表揚了。
且不論他做的這些事是否有用,有這個心就已經很好了!
事實證明,僚這種生啊,還是要用鞭子去,他們才會努力去做事。
就像這公孫昆邪,倘若劉徹沒記錯的話,他當年可是僚的典型代表啊。
遇事忙著甩鍋,有功勞就拚命也要往上湊,要起權力和錢帛,沖在最前面,可要他去做事,卻又自己卵。
但如今,公孫昆邪卻已經為漢室九卿之中,工作積極和主觀能最強的那個人。
沒辦法,他再不積極起來,主起來,就得為最後一任大鴻臚,被史銘記青史之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劉徹在心裡嘆了口氣,倘若公孫昆邪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積極和主,哪裡得到郅都和趙禹風?
說不定,公孫昆邪如今都可以與晁錯競爭一下了。
可惜啊,一步錯,步步錯。
不過,他既然願意認錯,且做出了積極悔過的作,而且,還做出了一定的績,劉徹自然是要表揚表揚的。
「卿做的不錯!」劉徹站起來,對公孫昆邪說道:「朕心甚,其賜卿劍一柄……」
賜劍這種事,一直就是劉氏天子的最。
既經濟又實惠,比起黃金布帛,更讓大臣有面子。
公孫昆邪聞言,連忙拜道:「不敢,願為陛下門下牛馬走而已……」
只是……
劉徹嘆了口氣,對公孫昆邪說道:「卿做的還是有些疏啊,卿難道不知道嗎?西匈奴能殘至今,是朕故意留著的啊!」
在事實上來說,西匈奴小政權,只要劉徹願意,它活不過一個月。
不用別的舉,甚至都不用出一兵一卒,斷掉邊境榷市就可以了。
從去年開始一直到今年,且渠且雕難和它的小政權,從漢室的邊境榷市買走了三萬多頭牛羊、五十萬石粟米,二十餘萬石小麥。
以及布帛、茶葉、食鹽、鐵鍋等資無數。
換句話說,其實,且渠且雕難能維繫自己的統治,靠的就是漢室的輸。
當然,漢室的資,不是這麼好拿的。
為了這些資源,且渠且雕難付出了七萬多奴隸和超過兩萬金的黃金。
更妙的是——他還按照漢室的要求,將所有男奴全部去勢。
如今,正在開鑿的渭河漕河工程以及即將開鑿的鴻-雒運河工程的主力,就是這些從西匈奴進口的奴工。
基本上,這些人都是一次消耗品。
而且,是那種沒有任何副作用的消耗品。
他們不會有子孫,也不會在歷史上留下任何痕跡。
至於西匈奴小政權的部,那就更妙了。
上到單于,下到各部的實權貴族,如今,都已經被『逍遙散』所控制住了。
一群大煙鬼,能有個屁的能力?
劉徹甚至都不需要斷絕邊境榷市,斷了他們的逍遙散供應,這些渣渣就會滿地打滾,痛苦不堪。
留著這個小政權,不是因為劉徹無意河西,而是劉徹不想現在就取河西。
在幕南的事沒有搞定前,河西暫時寄存給且渠且雕難,只要這個渣渣不來挑釁劉徹的底線,劉徹就會暫時保著他。
而一旦幕南被消化掉,且渠且雕難的末日也就將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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