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啊......」高岳著幾乎要斷掉的鼻樑,掙扎著從滿地經卷當中坐起來,「啊,啊,你把我鼻子給踢出來了。」
「嘭」又是一聲,那鞠球又直直墜下,砸在高岳的襆頭上,高岳搖搖晃晃,眼冒金星,咕咚聲又躺倒了地上。
「郎君,郎君啊。」聽到這連續的喊聲,高岳睜開了沉重的眼皮,頭腦昏昏沉沉地,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現代,「別,別再催我的稿了......不給足錢,我可就要在劇本里埋雷了......」
然後他看到了寫經坊上麻麻的椽子、斗拱,一圈著自己的臉的男經生,眼睛都眨眨的,看起來是抄書時間久了都嚴重近視,親切地呼喊著,「郎君啊,郎君,你沒事吧!」
「啊!」高岳大喊起來,從胡床上直起子,幾名經生嚇得都往後退了兩步,然後高岳鼻子,還好沒有斷開,只是紅腫起來而已。
隔了幾步,那用鞠球踢中自己的經生,看著自己,靠在抄經臺上,擾擾髮髻,說「都散了都散了,這太學生應該沒事了,都是誤會,各自忙各自的吧!」
那些經生們都哦了聲,接著散落走開,去各自的抄經臺,去抄寫佛經了。
然後看高岳捂著鼻子慢騰騰靠近自己,那經生眼躲閃,抓抓后脖子,囁喏道:「不好意思啊,還以為你和那無賴漢是一夥的。」
細看起來,這經生雖然衫半舊,髮髻散,但模樣還是的,年齡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
「請問......」高岳著鼻子,皺著眉,用很重的鼻音繼續詢問。
「不要請問了,踢中郎君的鼻子是場誤會,小婦也很疚,但真的別向小婦索賠,小婦現在都快沒下鍋的米了。」那經生將雙手出,閉雙眼,表示堅決不接高岳的請求。
「不,我要找的就是位很會蹴鞠的經生。請問士(唐人尊稱為士)高姓大名。」
「吳,吳彩鸞。」
不一會兒寫經坊的後院裏,經卷堆積如山,一棵葉蓋很大的榆樹在院子當中,高岳坐在樹下的胡床,繼續著鼻樑,斷斷續續說明來意,表示他可以出足額的價錢,請這位吳彩鸞的經生為自己和整個「韜棚」抄錄部《切韻》。
只要有了這部書,以後詩賦做起來便方便準確多了,能最大程度避免犯韻的問題,畢竟唐朝考場上的詩賦對格律要求是非常瑣細嚴苛的。
吳彩鸞挽起裾,系在腰帶上,下穿著卻是便於勞作的胡風長,聽到高岳的要求,很乾脆地應承下來,「可以!但小婦最近背運,遇到幾位抄完賴賬的賤人,特別是那個郭小,還經常喊惡年來欺辱小婦。要小婦抄切韻倒是可以,卻要付現錢。」
「不知價錢如何?」
吳彩鸞哈哈一笑,然後舉起五手指,「一部小楷切韻,一萬一千又五百字,五千錢!」
好傢夥,五千錢就是五貫,也就是說吳彩鸞每寫兩個字,就有一文錢,這要價可比他先前在那個時代編劇本要貴多了。
誰吳彩鸞壟斷了切韻這部書的抄寫,而韻書現在又大行其道呢?
不過現在並不是心疼錢的時,高岳當即將上帶的所有錢都拿出來,償付給吳彩鸞。
「你是誰介紹來的?」吳彩鸞見他是個爽直人,便追問了句。
高岳四周,便小聲告訴,是紅芍小亭的主人介紹自己來的,說勝業寺寫經坊有位經生,蹴鞠和小楷都特別厲害,沒想到今日自己親到了前者。
吳彩鸞哼哼兩聲,說「原來是薛莘若那傢伙。」接著介紹說,自己也是個冠,「彩鸞」是的道號,以前和薛瑤英就認識。
一個冠道姑,怎麼就跑到勝業寺當經生抄佛捲來了?
還沒等高岳想清楚,他就聽到了莎莎莎莎的聲音,好像是無數只蟲子在啃咬樹皮,集、迅捷:
原來是大榆樹之下,吳彩鸞提起小筆來,徑自在一面面於抄寫木架上展開的紙卷上,筆疾書,速度快得讓高岳咋舌,這簡直不像是個子所能擁有的腕力,只見一個個蠅頭大的小楷字,在的筆端下飛也般地流出,但又毫沒有連筆,筆畫異常清楚,字無比優端正。
更可怕的是,吳彩鸞抄錄起來,是沒有一分一秒的阻滯的,這也就是說整部《切韻》,共一萬一千五百字,全部都爛銘記在的心中、頭腦中和手腕中,再準確無誤地過筆尖,流淌在紙張之上。
這簡直就是庖丁解牛的翻版,吳彩鸞抄寫切韻,完全就像場盛大的舞蹈,一場由筆墨造就的舞蹈!
一會兒,吳彩鸞大概是覺得右手疲累,便換了左手再繼續抄寫。
可怕的是,左手寫出來的小楷,居然和右手所寫,毫無二致!
就在高岳嘖嘖稱嘆時,短短一個時辰,吳彩鸞甩甩手腕,喀喀喀地幾下脖子,將筆擱下,而後把紙捲軸,說「郎君,切韻已全部抄錄完了!」
「噢。」高岳瞪著眼睛,也顧不上傷的鼻子,抖著雙手將切韻捲軸取來打開,一萬餘字的小楷方方正正、麻麻地展現在他的面前,最末被吳彩鸞蓋上個小小的鈐印,印章圖案是頭老虎。
「放心郎君,絕不錯半個字。」吳彩鸞極有信心。
誰想下一步,高岳徑自拜伏下來,他已完全被吳彩鸞的神乎其技給折服了,「其實晚生來還有個請求,那就是要向鍊師你學習八分楷書!」
因為先前薛瑤英便提醒過他,「我唐以書法為藝,故男都習楷書,而像逸崧你這樣的字,就算詩賦文理韻腳都通順,是因字丑被下第的可能都是九九,不知道你以前是如何忽視的,真的是『罪不可恕』。而我唐科場、場通行的書法只有一種,那便是八分楷書,上至聖主皇帝,下到黎民庶人,都以工八分楷書為榮,這真的是安立命的本技藝,不可不。瑤英介紹你來找那位經生,就有這種目的在裏面。」
聽到高岳的請求,吳彩鸞也有些愕然,但看高岳滿臉的真誠和嚴肅,心知他不是在開玩笑。
於是吳彩鸞便抓抓墜馬髻,接著將目仰起,著榆樹枝葉,嘆口氣認真地說,「高郎君教你並非不可以,只是自現在起,你三年不可再寫字,然後再來找小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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