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這個事的老朱也一臉迷糊，遲疑地道：“啊，不知道啊，就，他們直接去了村支書那里……”

“師父正在睡覺……”沈茂實有些猶豫，看向陸懷安：“他的親戚來了，我要去他起來嗎？”

陸懷安皺著眉，低頭沉思片刻。

這事，有點離譜。

據他的觀察和其他人的描述，宋師傅一家子基本都沒了。

黑山岰那兒，埋了他們一大家子。

真要是什麼正兒八經的親戚，宋師傅唯一的兒子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不說幫著舉辦葬禮，怎麼也得過來瞧一瞧。

哪怕是人道主義的探與安呢？

可是，通通沒有。

甚至等到頭七都過了，人才來。

“不用。”陸懷安冷嗤一聲，起了：“我們先過去瞧瞧。”

宋師傅這幾天神狀態不佳，難得睡得沉，何必把人醒。

上了錢叔，他剛才在陪果果，聽了這事一臉嚴肅地出來了：“走吧。”

老朱也覺得最好是他們先過去看看，他年紀大，考慮的東西也更細一些：“宋老一直沒提過這些親戚，我擔心他們不是來探的。”

這話說得比較委婉了。

也就沈茂實還有些茫然，陸懷安和錢叔是聽懂了的。

倆人對視一眼，冷地笑了。

有趣。

到了村支書家，領頭的是個胡須花白的老頭，說是宋師傅的二叔。

其他人好像信服他的樣子，什麼都讓他開口，說什麼他的意思代表了他們的意思。

陸懷安一問，才知道這些人份。

三姑六婆七大姨，隔的老遠的表房親戚。

“哦，你們是來奔喪的嗎？”陸懷安面無表地坐下，目冰冷：“那來遲了，宋小哥已經下葬了。”

宋二叔臉上的褶子了，竟毫沒有尷尬之：“我們已經去山上看過了，這次來呢，是想討論一下我這侄子的養老問題。”

養老？

“怎麼討論的？”

村支書臉很難看，瞥了眼宋二叔，才低聲給陸懷安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這些人胃口不小，之所以門都不進直奔村支書這，是因為他們不是來商量的。

他們早在家里頭就把事商量妥當，過來只是為了讓村長村支書按照他們的意愿分割財產的。

“宋師傅原本是宋家灣的，后來舉家搬遷到了爛坑村，這些房子都是他建的。”

“山和田納宗族，收益歸于族，用于宋師傅養老花銷，房子他們每人一套，說……”

村支書勉強忍耐著怒氣，才將話說完：“說還是租給我們，但錢得給他們。”

笑話，這錢一，怕是以后這房子也給了他們。

錢叔冷笑一聲，鄙夷地道：“哦，原來你們是來吃絕戶的啊。”

絕戶一出，宋家人臉都拉了下來。

“你是誰啊？怎麼說話呢你！”有個老太太跳著腳罵：“自家人管自家事，我不認識你你什麼都不是！”

其他人也紛紛幫腔。

陸懷安抬起手，冷冷地道：“你們說的這些先擱一邊，我想知道，宋師傅的養老，你們是怎麼規劃的？”

這話問的，宋二叔皺著眉頭：“養老還能怎麼養，給他吃給他穿讓他有地方睡覺啊！”

“他現在也有吃有穿，有地方睡覺。”

眾人沸騰了：“那哪能一樣呢！”

“就是！”宋二叔橫眉豎目，怒道：“落葉就得歸，住在爛坑村什麼養老？必須得回祖屋！”

吵吵嚷嚷的，死活不松口。

甚至連宋師傅那個開車的活計他們也已經安排好了，宋二叔的小兒子剛好沒事做，過去頂職位再好不過。

這可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錢叔垂眸，忽然想到了李英。

他沒有打人的習慣，所以當時沒有揍。

但實在氣不過，他把李家絕戶的事說出來了。

那片兒也有吃絕戶這種事吧，況恐怕不比現在的簡單。

他不是沒告訴過李英媽的，說不能生了，讓勸一勸。

結果反過來罵他，說他耽誤了李英，不想離婚就想出這種損招。

后來，他就心灰意冷地答應了離婚，看在哥的份上，把果果留下了，想著給李家留個……

卻沒想到，差點害了果果。

心里涌上一說不出的覺，他深吸一口氣，想起當初果果的慘狀，他狠狠心，該！

他回過神，陸懷安正在大殺四方。

陸懷安瞇著眼睛，挑眉：“祖屋都有啊，那肯定有祖墳的吧？”

“當然！我們那祖墳，去年才重修過，可氣派！”

一祖墳還扯上氣派了哈，活人都吃不飽飯呢，還有空管死人的事。

“哦，那宋師傅家人為什麼沒有落葉歸，遷祖墳呢？”

“啊這個，這個……”

自然是有不便為人知的故事在里頭。

眼看他們臉紅脖子地扯淡，陸懷安也不追問，換了個話題：“那你們說你們不是吃絕戶，是講道理的，那這些財產也不是村支書的，你們該找宋師傅商量，找村支書吵什麼勁呢？”

宋二叔擰著眉頭，很不耐煩地一揮手：“找他做什麼，家有家規，我是這個家最大的，都聽我的！支書，你把這田和地，改一下名字，啊，房子也是，重新簽個文件……”

村支書不理他，直接不搭腔。

“這事你村支書沒有用啊。”陸懷安笑笑，手指在桌面點了點：“這種變更權力的事，都得本人到場的，家有家規前頭還有一句呢，國有國法，做事，咱們得講規矩！”

講個屁的規矩！

他們懂什麼國法呢！？

見他們死活不肯宋師傅過來，似乎有些懼意，陸懷安招招手，讓沈茂實去看看宋師傅起來沒。

這事吵吵也沒個盡頭，最好問問宋師傅本人的意見。

沒想到，沈茂實剛打開門，就看到了一臉怒意的宋師傅。

他換了裳，打扮得非常神。

眉眼鋒利如刀，此刻冷眼掃過來時，竟仿佛有刀劍出鞘的靜，讓人不敢直視。

沒想到他竟然會來，宋二叔有一瞬間的慌：“德輝啊，你來啦！”

“是啊，二叔。”宋德輝冷冰冰地看著他，一字一頓：“你要死了？”

宋二叔寒直豎：“你胡咧咧什麼呢！”

“當初說過的，不死不相見。”宋德輝哼一聲，大步走進來，環顧四周：“你們現在來見我，怎麼的，是全族都要死了？”

哇，這種話都說過，看來不是一般的仇。

錢叔和陸懷安對視一眼，連忙讓出主陣場的位置，請宋師傅坐下。

宋師傅一來，宋家人完全不是對手。

節節敗退。

但說到房產山和田地，宋家人出奇的齊心：“不行，這些田地必須歸宗族，以前的那些事……大家都不計較了，你年紀也這麼大了，還是搬回祖宅吧。”

“我不回。”宋德輝一正氣，直了膛：“我的這些東西你們一草都別想得到，山和田地我會賣掉，不勞你們費心，留了我養老的錢，剩下的我會捐出去。”

“又捐！？”

宋二叔氣得直拍桌子，指著他鼻子罵：“你個腦子銹掉的！那麼多錢，你說捐就捐，這些田和山你又要捐掉？你是要氣死我！”

“氣得死的話是最好不過。”宋德輝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話說得死死的：“反正我的錢，你們一分都別想要，再廢話一句，我連我尸都捐掉。”

是個狠人。

宋二叔氣得直氣。

偏偏他們還拿他沒辦法，因為他真的說得出就做得到。

有人開始哭，說話，可惜宋德輝也不吃這套，還嘲諷地笑著說不如省點力氣，等宋二叔死了再嚎喪。

被急了，宋二叔拍著桌子站起來：“你家都絕戶了！死絕了！你留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這話說出來，陸懷安都忍不住了：“信不信我他媽把你們打出去！”

“我又沒說錯！”宋二叔看著宋德輝陡然灰暗的眼睛，愈加得意：“子孫滿堂，人丁興旺，才是立家立族之本，絕戶了就該把東西分給族人，才能讓我們宗族更加興旺……”

其他人紛紛幫腔，屋子里頓時吵了一片。

絕戶，絕戶，絕戶，絕戶……

沈茂實觀察著他師父，發現他雖然脊背直，但手卻在微微抖。

他心疼了。

“就你會拍桌子？”沈茂實實在忍不住了，大喝一聲，也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誰說宋家絕戶了？還有我呢！”

全屋雀無聲。

宋二叔半晌才回過神來，指著他：“你，你你你是誰？”

“這是我師父，也是我的干爸！”沈茂實站到宋德輝邊，眼里燃起熊熊怒火：“我給我哥送了終，我也會照顧我干爸！不需要你們假惺惺！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我干爸！”

村支書哎喲拍了下大：“對啊！葬禮也是他主持的呢！”

摔盆捧牌位都是他做的。

這麼一想，沈茂實倒真是個頂合適的人選。

宋家人聽了，愈加慌。

不都看向宋二叔，七八舌地讓他說句話。

“這是真的？”宋二叔瞪著宋德輝，不敢置信：“你不肯讓小六過繼，卻讓個外人做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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