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紳聲音尖利，大歡懷中的柏舟被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大歡下意識地晃幾下，哄道：“柏舟乖乖，不哭不哭，娘給你唱小曲兒。”

自林三花走後，就以兩個孩子的娘親份自居。

魏紳見母滿滿的樣子，忽然笑了笑，眼底殺氣漸漸聚攏，口氣嘲諷道：“大歡，出來這麽久，別的不知道，你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小啊！”

大歡愣愣地抬頭看著他：“老爺，您說什麽？”

蘇清歡此刻有些震驚、惶恐，這個大太監一看就不好相與，大歡私自逃出來，會被他怎麽對待？看杜景的神，他是認識他的，那這人會不會認識陸棄？會不會順藤瓜，把陸棄的事都查出來？

若是朝廷知道陸棄逃走，那他就罪加一等，很可能……蘇清歡不敢再想下去。

魏紳不再和大歡說話，把視線轉向杜景，笑容而殺氣凜然：“我魏紳閱人無數，自認還有幾分眼力，不想看你杜小子卻看走了眼。從前隻當你是秦莽漢的馬前卒，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從我裏掠食，把我的人拐走。杜景，”他聲音驟然拔高，“本座給你選擇，你想五馬分而死，還是千刀萬剮而死？”

杜景沉默不語，顯然和一直沉默的蘇清歡一樣，腦子都在飛快地轉著，思考如何保護好陸棄，不讓魏紳發現。

“老爺，沒人把我拐走，我是自己逃出來的。”大歡道，“當初，我從家裏出來，見到咱家有船裝貨要南下，就進去……”

“閉，你不配說家裏！”魏紳眼睛紅得嚇人，緒激。

他沒想有過家，這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有終生難以彌補的缺憾。原本他覺得，既然被命運嘲弄，那他就要做別人命運的主宰，盡嘲諷這可笑的人世間。

暢快過活，甚至不管以後，會落得什麽下場。

可是有一天，他微服出行，在京城城郊的一小店裏閑坐，看著窗外綠油油的大片苞穀地。

小時候，他家裏也種過苞穀，走在比人高的苞穀地裏，葉子糲，收獲一趟下來，臉和脖子都會被傷……

那時候，他的心是苦又暢快的。

回憶之苦，當下之爽。

他憶苦思甜的當口，有個頭發烏黑油亮，盤麻花辮的子，忽然從苞穀地裏鬼鬼祟祟地鑽出來，手裏拿著一穗剝得白白的苞穀，上麵有半截已經被啃過了，角還有殘餘的玉米渣。

一邊小老鼠般四下張，一邊舉起苞穀，又咬了一口，神滿足。

厭食許久的魏紳竟然有種衝，想嚐嚐那苞穀，到底是不是真如吃的那般香甜。

被人盯上，子似有所，忽然看向魏紳的方向。

四目相對，盡管魏紳帶著極的發自心的笑意，仍然紅了臉，如驚的兔子一般，大腳板飛快地跑了。

不忘抱著那一穗應該很好吃的苞穀。

後來，魏紳讓人打聽到家，把買到府裏。

再後來，了魏夫人。

魏紳從前多居住在宮裏和錦衛衙門，可是有了之後，隻要不當值，再晚都要回家去看看。

大歡總是在燈下打盹等著他，捧腮對著一桌子菜垂涎三尺，隻待他回來。

等他回來，會像隻歡快的小鳥，不，土圓的應該是隻大鳥，撲棱著過來，笨手笨腳替他更，服侍他洗手，一臉期待地等待他開飯。

沒什麽見識，心地又，府裏便有人欺負。

魏紳一邊罵蠢，一邊幹淨狠厲地出手替解決。

他教習字，教如何馭人，教許許多多，從來沒接到的事。

他罵笨，氣急了用厚厚的鐵戒尺打的掌心，見含著一包眼淚，又不敢喊疼的時候，心就了。

他心的表現，是命人送上吃食，的點心，甚至隻是一個橘子，一個蘋果，都會讓眉開眼笑。

會讓他先嚐，然後把剩下的一掃而空，神滿足地忘了剛剛挨打的疼。

初時很膽小，在府裏戰戰兢兢，什麽都不敢；也狡黠，也不是外麵傳的吃人、喝人的魔頭模樣，甚至對也很不錯，膽子慢慢就大了起來，讓人往自己娘家送東西。

送的東西，都是米麵糧油，銀子極。

而且每次做完這樣的事以後，都格外心虛，伺候魏紳的時候更加殷勤。

魏紳喜歡看做賊心虛，掩耳盜鈴的模樣，有時候故意嚇唬嚇唬，看自以為圓謊功的僥幸模樣，心裏有種由衷的歡喜。

魏紳不喜歡出門，卻是喜歡熱鬧的子。

終於有一天，壯著膽子跟他提出想去廟會，魏紳一時心就帶出去了，結果卻遭人刺殺。

魏紳邊的人沒有麵之前，大歡把兩隻鞋子都了，當武扔了出去。

隻穿著子踩在地上，像老母護犢一般張開雙手，把魏紳擋在後。

魏紳當然安然無恙——如果這都能出事，他早就是骨無存了。

他看得出來大歡有多害怕，也地到護著自己有多真誠，那時候，他覺得心裏有一顆種子，瞬間就萌芽，長大，變了參天大樹。

可是他真正想的一句都沒說，還嫌棄地道：“了鞋像什麽樣子！”親自去把的鞋拿過來，彎下子替穿鞋。

他所有的手下，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位高權重的魏公公，竟然會親自伺候一個下人穿鞋！沒錯，那時候還不是魏夫人，隻是伺候魏紳的丫鬟。

大歡卻急著檢查子，發現沒硌壞，如釋重負地道：“太好了，回去洗洗就幹淨了，不用扣我月銀。”

魏紳喜歡用的月銀逗，每到月末，非但沒有月銀剩下，反而還欠他銀子。

“不知死活，這個月月銀扣！”魏紳一甩袖子道，眼中卻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後來他問，願不願意嫁給他，喜極而泣，卻蠢呼呼地道：“以後不能扣我月銀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