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翁婿默坐
暮下,陳尚、陳之、沈赤黔及沈氏私兵十餘人出了瑯琊王府,策馬往城北橫塘方向而去,陳之要先去顧府拜會顧憫之,自去年二月建康以來,他與三兄陳尚都是借住在顧府,顧府上下都極友善,陳氏在秦淮河畔營建的宅第東園兩個月前就已竣工,但顧憫之仍留陳尚住在顧府,說等陳之出使歸來、再從錢唐接了眷都然後喬遷新居不遲,但陳之這次回來隨從太多,冉盛有二十名軍士、沈赤黔有十六名私兵以及僕役數人,還有丁立誠一家九人,顧府雖大,也住不下這麼多人,所以冉盛已經先帶著手下軍士去東園,購買簡易臥,又向顧府借了兩個廚娘、兩個灶下婢到東園作炊——
顧憫之見到陳之,甚是愉快,即安排廚下備酒食款待,丁立誠也被留在顧府晚宴,飲宴間,顧憫之不了也要詢問出使北地的況,陳之只說辯難勝竇滔、舌戰氐秦群儒,以及在鄴城利用慕容恪與慕容評之間的矛盾困的事,其餘都而不宣,畢竟那些離間、謠言之事越人知道越好,不然一旦消息泄,被秦、燕的探知曉,北伐之謀就極有可能落空——
顧憫之又說起盧竦之事,言下之意是為陳之擔心,得知瑯琊王司馬昱已承諾不會就此事降罪,顧憫之展道:「之深得瑯琊王重啊!」
陳之送了兩件紫貂皮以及關中、河北產若干給顧憫之,.
對於張彤雲,陳之甚是激,葳蕤若非張彤雲相助、又得陪伴寬,那日子會難熬得多,陳之讓小嬋給小顧夫人張彤雲送去紫貂皮兩件、北珠二十顆,還有氐秦的織錦絹帛等——
陳尚、陳之兄弟依舊住在顧府,丁立誠一家也留下了,沈赤黔帶著其私兵僕從去陳宅東園歇夜。
依舊是那個獨門小院,品字形的木樓,丁立誠一家連同婢僕一共九人已經安排在東廂房住下,陳尚搬到西廂房與陳之隔壁而居,陳之先去看黃小統和另一名折臂的軍士,二人的斷臂已由建康骨科名醫秦雄接續好,裹著氣味撲鼻的傷葯,上著夾板,左臂是暫不能了,冉盛派了一名軍士侍候黃小統二人還有那兩隻白隼——
陳之安了黃小統和那軍士幾句,便回房中給四伯父和嫂子丁微寫信報平安,又說大約十一月間會回錢唐,到時接三嫂王氏還有嫂子丁微等人都,陳尚也在書案另一側寫家書,小嬋跪坐在一邊鋪紙研墨侍候,喜孜孜地著陳之,一顆心浮躍躍的快活——
來德笑呵呵坐在外間小嬋床前的小案邊,就著昏黃的油汀,用一把鋒利的小刀給他快要過周歲的兒子削制玩,可以滾的木頭車、手臂連通的小猿侯……削著削著,來德會抬起頭眼虛空,臉憨笑,似乎他兒子就在邊上等著他的玩玩呢,癡想一會,低頭再削——
這時,聽得院中有人爽朗地笑道:「子重,子重,江左衛玠北國游,沒有被氐胡婢看殺嗎!」
「尚值來了。」陳之笑著擱下筆,與三兄陳尚一起迎出去。
劉尚值卻不是一個人來,一妻一妾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妾是阿,也有了數月孕,劉尚值不拘小節,聽說陳之回來,便帶著妻兒一起來顧府探——
小嬋趕忙上前招呼,請劉尚值的妻子鍾氏和阿到小廳飲茶敘話,劉尚值那個四歲的兒子一看到來德做的小車、小猴就蹲在來德邊不了,抓起一個尚未制好的木猴就說這是他的,劉尚值笑罵:「我這個劣子,只要他喜歡的東西就說是他的,看來前世是強盜。」
來德便說就把那木猴送給劉小郎君,又說木猴還有一些地方需要雕刻得細些,讓劉小郎君先還回來,雕刻好后再給他玩,不料劉尚值這個四歲的兒子疑心來德有詐,怕一出來就拿不回來了,抓著木猴別在後,不肯出來——
眾人皆笑,劉尚值搖頭道:「這個劣子,以前在劉家堡時我老父寵溺過度,是以頑劣異常,待明年我要讓他啟蒙識字了,不得要挨打。」
陳之與三兄陳尚和劉尚值說北地見聞,自然也是避過要害不說的,劉尚值興趣的不是那些,他只對祝英臺變謝道韞十分好奇,問:「子重,聽說你去謝府探謝氏郎了,的病如何?能治癒否?」
陳之道:「病較重,尚不確定能否治癒。」
劉尚值聽陳之也這麼說,那麼謝道韞真的是病膏肓了,當下也惻然道:「我一直認為那祝英臺傲氣人、落落寡合,沒想到卻是子——」
「尚值兄,來德明日要回錢唐,你可有家書要來德帶回去?」陳之也的確還沒有把握治好謝道韞的病,現在不想多說,所以岔開話題。
劉尚值也知趣,便住口不言,就用現的紙筆給錢唐劉家堡的老父寫了一封信,又問來德明日何時啟程?得知辰時便要,劉尚值道:「那我明日一早送些絹帛過來,讓來德帶回錢唐給我老父,今年年節我是不能回錢唐了。」
又敘談一會,劉尚值帶著妻兒告辭回朱雀門外寓所,陳之奔波了一日,也睏倦了,洗浴畢,上床安睡,小嬋睡在外間,好半天睡不著——
次日一早,劉尚值驅車來到顧府,將送給老父和族中親人的禮品用兩隻大箱裝好,托來德帶回錢唐,丁立誠也分別給叔父丁異和妹子丁微寫了信,讓來德一併帶回去,來德帶著兩名陳氏私兵,又向沈赤黔借了兩名沈氏私兵,押著三輛牛車離開建康回錢唐去。
陳尚自去瑯琊王府當值,陳之與冉盛去臺城尚書臺,昨日王彪之請陳之參與今日與燕國使臣皇甫真的會談,尚書僕王彪之既已知曉陳之伐燕的謀略,對那皇甫真自然就以敷衍了事,雙方很快達各守邊境、互不侵犯的盟約,為示誠意,皇甫真奉慕容恪之命,向王彪之表示燕軍將退出五個月前佔領的許昌城——
盟約達,皇甫真自是以為得計,這樣秦國與晉國的聯盟就瓦解了,他燕國可以從容對付秦國,待掃平了關隴、平定了涼州,那時鐵騎南下,天下定矣,卻哪裏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切都在陳之預計的步驟中。
這日傍晚,天淅淅瀝瀝下起了冷雨,陳之乘牛車、帶著冉盛、沈赤黔數人去小陸尚書府拜訪,此前板栗往來傳訊,陸納願意見陳之。
候在門廳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婢見陳之一進來,轉就往院跑,這小婢是短鋤派來的,任務是一見陳之府就趕去報知葳蕤小娘子。
左民尚書陸納習慣在書房與陳之相見,他立在書房前的門廊上,看著薄暮細雨中陳之腳步輕快而來,板栗為他打著傘,半年不見,陳之俊朗依舊,更有一種英發之氣,這樣的人,江左有幾人?
陸納心裏苦笑道:「這個陳之,一回建康就惹出這麼大風波,為了葳蕤痛毆盧竦、朱靈寶,據聞皇帝甚是惱怒,意削去陳之太子洗馬之職,但瑯琊王執意不允,說陳之有大功於社稷,還要予以封賞,皇帝氣得當場拂袖而去——」
陳之進到雨檐下,隔著六、七步,朝陸納深深一揖:「之拜見陸使君。」
陸納還禮,請陳之書房坐下,小僮上茶。
陳之正待開口,陸納擺手道:「你張姨和葳蕤很快就會來,到時一起共話吧。」
陳之微覺尷尬,陸納這是讓他了個釘子,也難怪陸納有些怨氣,前些時傳出西府參軍祝英臺竟是謝道韞這一驚人消息時,陸納對陳之頗為不滿,問葳蕤,葳蕤卻說早已知道,讓爹爹不要錯怪陳郎君——
陸納、陳之這翁婿二人就在書房默坐,好似陷了玄思冥想一般,陸夫人張文紈和陸葳蕤來到書房時看到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陸納微微一笑,從容掩飾道:「文紈你看之象是萬里遠行歸來的人嗎?」
陳之趕長向陸夫人張文紈見禮,又向葳蕤施禮。
陸夫人張文紈與陸葳蕤向陳之還禮,斂跪坐,陸夫人含笑打量著陳之,說道:「仔細看,還是頗有風霜之的。」便問陳之出使經過——
陳之從懷裏取出一卷厚厚的書冊,說道:「這是晚輩在出使途中記下的見聞和,是想著回來給葳蕤看的。」說罷,雙手呈上。
陸夫人張文紈笑看著陸葳蕤,陸葳蕤俏臉紅似朝霞,起接了書冊,想了想,先呈給爹爹陸納——
陸納翻看了幾頁,陳之那獨樹一幟的左手行楷就讓他心裏暗贊一聲,又見這厚厚一冊字數當在五萬言開外,可見陳之的用心,陸納心下大,之對葳蕤用甚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