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的事還沒有完,老夫人卻病了。
大夫人殷勤地伺候在床前,端茶倒水,噓寒問暖,哪怕老夫人再給冷臉,也表現的得大度,殷勤備至,只是在眾人眼睛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大夫人親自看著人去熬藥了,老夫人把李未央召到旁邊來,道:“這是唱的哪出戲?”
李未央笑了笑:“老夫人放寬心,母親或許是瞧著大哥大姐都長大了,便也想開了,不好總跟您慪氣吧。”
自從巫蠱事件之後,老夫人很明白,大兒媳上不說,心裡卻是將自己恨上了,平日裡雖然還笑瞇瞇的,背後卻詛咒自己早點死,現在這樣殷勤備至,不由自主讓人頭皮發麻。聽李未央一說,細細一想,也反應過來了:“我是真心疼那兩個孩子,可惜他們都太不爭氣。敏峰也就罷了,將來好好教導,再娶一個好媳婦,可是長樂就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平日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以為我在從中作梗,也不想想長樂都做了什麼,要不是我努力幫遮掩著,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
老夫人說了這幾句,猛地咳嗽了兩聲。
李未央連忙上去幫了,不慌不忙道:“母親是著急了吧,大姐今年十五,恰好是說親的年紀。將來若是想要攀上皇家,不得要老夫人在其中周旋。”
李長樂鬧出那麼些事,名聲早就不大好了,依照老夫人的意思,就找個普通的宦人家嫁過去,有丞相府的面子,誰也不會怠慢了,以後有的是好日子,可是這母兩個人偏偏要去攀附皇家。李家的富貴已經夠了,有什麼必要去攀龍附,一個弄不好不蝕把米,這母還是沒眼,眼皮子淺。老夫人心裡不爽快,對羅媽媽道:“一會兒你像個法子把支走,我不想看見。”
羅媽媽陪笑道:“老夫人,您消消氣兒,一會兒老爺還要來看您。”
老夫人冷哼一聲,“咱們李家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煞星,唉,紅禍水,最近只要牽扯上那個丫頭,總要出些不安寧的事兒!”忽然警覺地打住了,有些訕訕的著李未央:“哦,我說這些,你一定覺得煩了,罷了,我不該和你一個孩子嘮叨這些。”
李未央從旁邊致的托盤裡端過一碗粥,微笑著說:“那不打,只要您想說,我就乖乖的聽。您大可把心煩的事兒全倒給我,就像是大掃除一樣,等您說完了,心就好了,也無事一輕了。”
老夫人不噗哧一笑:“真有這麼簡單就好嘍!”想想,又慨起來。“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經過的風浪也算不了,偏就這兒孫的事兒讓我覺得力不從心,唉!”
李未央輕輕地吹著粥,言語也是小心翼翼的:“老夫人,您是家中地位最高、最重要的人,什麼事兒都及不上您的健康要。只要您子朗,福氣自然可以庇護兒孫,就好像福星高照一樣,那還用什麼心呢?”
老夫人的心花一朵朵都開足了,著李未央笑了:“瞧你這,真是甜的。”
年紀大了,本就是要哄的,當初太後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李家的老夫人呢?李未央把手中的碗盅遞給老夫人,笑盈盈的哄道:“要說甜,我的可比不上這碗桂花紅棗羹,您快嘗嘗。”
羹果然香甜可口,老夫人邊吃邊笑。
這時候簾子一掀,李蕭然走了進來。李未央連忙站起來向他行禮,李蕭然點點頭,隨後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可好些了?”
“你那個媳婦兒在我跟前惡心我,我就好了。”老夫人沉了臉,將碗立刻就擱下了,口中沒什麼好聲氣,隨後想起李未央在跟前,不好意思說的太骨,便咳了一聲,沒再言語。
林蕭然雖然難堪,心中也對大夫人多了幾分嫌惡,只是不好出來,微笑道:“老夫人專心養病就是,其他一切都有兒子在。”
老夫人歎了口氣,終究沒再說什麼,就在這時候,大夫人親自端著藥碗進來了,滿面都是和順,一直遞到老夫人的床邊上,羅媽媽知道老夫人不待見,趕接過去,道:“不敢勞煩夫人。”
“為兒媳,照顧老夫人也是應該的。”大夫人微笑,隨後著李蕭然道,“老爺,您回來了。”
李蕭然面平靜,不見喜怒:“夫人辛苦了。”
大夫人笑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老爺不必這樣見外。”
這對夫妻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兩樣,可李未央卻知道,李蕭然已經有兩個月沒有進過大夫人的房門了,在這樣的豪門貴族,老爺可以三妻四妾,群,但絕不可能十天半個月不安一下正妻,這是極大的不尊重。李蕭然過去十年如一日,堅持每個月的五六天都去大夫人房裡,現在這規矩卻已經改了,表面上看沒什麼,實際上……卻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李未央垂下長長的睫,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大夫人接口道:“老爺,後日我要去普濟寺替老夫人請願,預備將兒們也都一並帶過去散散心。”
李未央抬起了眼睛,看了大夫人一眼,卻發現對方眉眼平靜,半點看不出心緒。
替老夫人請願,自然就是為祈福了,大夫人這話說的倒是合合理,李蕭然並沒有阻止的意思:“你預備帶誰一起去?”
大夫人笑了:“長樂,未央,常喜們兩個姐妹,若是二夫人願意去,也帶著一塊兒,雖說普濟寺並不遠,但人多也好多個照應。”
一般況下,豪門貴族子雖然沒有錮到足不能出戶的地步,但出門的機會很,們能拋頭面的機會也是有限的。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不全是現實,亦不遠矣。但惟獨去寺院上香是例外,這不僅是正大明的,而且還是一種常例,所以大夫人提出帶家中的兒們一起去,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可是李未央,還是覺得說不出哪裡怪怪的。大夫人若是想要借此機會出門散心,帶著李長樂就好了,怎麼會突然這樣好心,連自己一塊兒帶著?就不怕自己給添堵嗎?或者說,此行還有別的目的?不,不對,普濟寺乃是前朝所建的香火院,後來荒廢傾頹了,由如今的皇帝重新修建。自重建以來,香火十分興旺。不說經過的文人客、旅客商賈、遊學應試之士,就是京都的皇族貴戚、達貴人,也多有去燒香拜佛的,如果大夫人想要做什麼,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手腳。
難道,是真的順口一說,還是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對自己好一點?
李未央想到這裡,自己都覺得荒謬。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大夫人絕對沒安什麼好心思,想到這裡,微笑道:“母親,老夫人邊應當有人照顧,我就留下來吧。”
大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含笑道:“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也好。”
並沒有挽留?李未央倒是有些微的吃驚。若是大夫人真準備在路上做什麼,應當堅持帶著一起去才對。
李蕭然聽了,卻覺得有些不妥。如果李家的眷去上香,獨獨缺了李未央的話,那麼別人會怎麼想呢?豈不是更加坐實了他們刻薄庶的名聲,有損自家的名譽麼?他想了想,道:“老夫人邊還有其他人在,未央,你也跟著你母親去散散心吧。”
李未央低聲道:“是。”
大夫人微微一笑,掩住了畔的得意。李家自然是不會讓李未央一個人留下的,這樣傳出去多不好聽。
老夫人淡淡了他們一眼,道:“多派些人手,可別再出點什麼事。”
“是,普濟寺香火鼎盛,眷往來上香的很多,我也會多派侍衛隨行,防止不相幹的人驚擾,老夫人放心吧。”
老夫人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到了晚上,李未央便聽說,二夫人拒絕了一起去,說要回娘家看老父。隨後,便是四姨娘不放心,跑到大夫人那裡要求同行,自然是被應允了。四姨娘都去了,李蕭然當然覺得不能虧待了貌如花的九姨娘,讓也跟著一起去,唯獨六姨娘因為前些日子了風寒、七姨娘不寵,所以們二人不能同行。
到出發之前,九姨娘都表現的安分守己,並沒有再向李未央提起那件事,可總是三不五時跑到七姨娘的院子裡來坐坐,有時候還刻意制造一些與李未央偶遇的機會,每次都在人前,李未央便只是淡淡的,暗地裡卻一直讓秋盯著九姨娘的靜。
到了十五這一天,丞相府門前車馬群,人頭擁。下人們紛紛準備著主子們去請願要用的東西,忙的人仰馬翻。天還沒亮,便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就緒。不多時,大夫人出來,與李長樂共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李未央、李常喜、李常笑三人共坐一輛朱華蓋車。然後四姨娘、九姨娘坐後面一輛青油氈布車,後面的丫頭、媽媽或是跟車或是步行,烏的占了一街的車……
人們遠遠見了,不由得都很驚訝:“這是誰家的馬車,好大的氣派!”
“是李丞相的夫人帶著小姐們去上香呢!”
“啊?小姐?豈不是能看見那個國天香的大小姐?”
“什麼國天香,不過是個大禍害!上次胡出餿主意,害的災民暴,簡直就是個禍星!”
“就是,們這是要去哪兒?”
“看這方向,是往普濟寺去了!”
人群裡,有這樣一兩個探子,聽了人們的議論,觀察了馬車的方向,隨後快速地在人群裡消失,趕著向各自的主子報信兒去了。
馬車裡,李常喜冷眼盯著李未央,不說話。
李常笑倒是先開了口,嗓音弱弱的:“三姐,好幾日不見了。”
雖然住在同一個家中,但李常喜對李未央有心結,害的李常笑也不敢和李未央多親近,在心裡,其實很喜歡這個外表弱心卻無比剛強的三姐。這世上有一個規律大抵相同,凡是人都是厭惡與自己一樣的,偏好自己所沒有的。正因為李常笑子弱,任人欺辱,而李未央卻是寧折不彎、十分強的,所以李常笑一直很羨慕,了大夫人那麼多年的氣,唯獨李未央敢給大夫人絆子使,還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這由不得不佩服!
“是啊,四妹妹平日裡總是在園子裡繡花,以後有空,不妨多到我的院子裡坐坐。”
李未央微笑著道。
李常喜冷笑一聲:“算了吧,我們可不想被你連累。”
的意思很明白,以後大夫人收拾李未央的時候,們可不想被誤以為是的同黨。
李未央失笑:“連累不連累的我是不知道,若非上次四姨娘力一搏,五妹妹就要嫁到榮國公府了,我本以為你是激你娘和我的,見你這樣說,分明是不領了,難道還真的看中了那程林不?”
李常喜臉一白,上次回去以後已經問清楚了,知道四姨娘究竟為什麼要設計紫河車那一出戲,冒著得罪大夫人的危險來幫助李未央,說到底,們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免於嫁給一個紈絝子弟的命運,但那又怎麼樣呢,自己如今的相貌變這幅德行,縱然父親已經許諾不會隨便將自己嫁人,那些豪門世家又怎麼看得上自己?想到這裡,嚨裡像是堵了一塊棉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未央何嘗不知道在想什麼,卻也不再說什麼。有些人,永遠都是糊塗的,哪怕自己說的再多,也當是耳旁風罷了。
李常笑看著面容平靜的李未央,不由好奇地問出了一直想問卻沒機會問出口的話:“聽說上一回,是七殿下救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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