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李長樂臉上拆紗的日子了。之前蔣五一直用紗布替裹著臉,但是在拆下紗布之後,一切就都沒辦法瞞了。
整個晚上,蔣五都驚懼的沒辦法睡覺,十分恐懼第二天的到來。於清晨半夢半醒之中突然被人醒,那丫頭滿面驚惶:“盧公,小姐……小姐……”
蔣五已經被夢裡面李長樂的臉所魘住了,他夢遊一般直直地坐了起來,被這丫頭一,整個人頭痛裂,他下意識地了自己的臉,隨後松了口氣,還好,易容還在,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擔心被李未央發現他的份,他對這個有一點恐懼,總覺得自己若是被對方發現了份,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匆匆梳洗完畢,他著頭皮,走出了院子。因為他是男眷,不方便住在院,所以特地在東廂安排了客房,此刻他必須穿過重重院門,才能進院。
昨夜下過一場雨,院子裡芭蕉碧綠的葉子一低頭,一顆水如珠地落下來,清脆一聲砸在蔣五的頭上,裂為數瓣。他心中更加鬱卒,恨不得立刻就掉頭回去,可眼看著已經到了門口,怎麼也躲不過去了。
李長樂已經早早起來,盛服而坐,上的桃花衫子上鑽鈿華,底玉蘭的長絢麗地讓人轉不開目,厚厚的紗巾依然裹著的臉,劉媽媽站在一旁面如常,丫頭們卻都面如土,一直低著頭。
一想剛才的夢魘,蔣五只覺得一陣暈眩,那種馬上要赴死一般的恐懼如冰刀般直膛,冷氣直嗖嗖往上串,走過門檻的時候,他幾乎一腳踩空,趕用手扶著門才沒有跌下去。
“你們都下去吧。”李長樂端坐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聲音極好聽,若還是當年的模樣,蔣五恐怕很高興,但此刻,他實在有點笑不出來。丫頭們一個接一個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李長樂的目隔著面紗仿佛有穿力,讓他幾乎想要跟著那些人一起出去。他勉強坐到雕背靠椅上,幾上的茶已經涼了,桌子上有餞瓜子芙蓉餅梅子燕窩幾茶點,偏偏誰也沒心思去,屋子裡安靜得有些怕人。
蔣五不得已,終於走過去,小心道:“我幫你拆了紗布。”
李長樂早已迫不及待地取下了面紗:“快一點!”
蔣五沒說話,手持剪子,哢嚓一聲,剪開開了臉側的紗布。帶著無數的白紗布一圈一圈落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蔣天卻不敢看的臉,只是低著頭,看著寬大的衫袖上的繡花。李長樂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走到鏡子面前,可是卻沒想到,看到的依舊是一張滿目瘡痍的臉,驚一聲,猛地抬起繡凳,砸向了銅鏡,銅鏡的面被生生鑿出一個坑,嚇得檀香整張臉都發青了,連聲道:“小姐……小姐……”
李長樂卻猛地回過頭來,發狂一般地將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很快,一間漂亮的房間就被砸的滿目瘡痍。劉媽媽和檀香都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去勸說,李長樂盛怒之下,極有可能下令將們都拖出去痛打一頓,這兩日,屋子裡已經有三個丫頭莫名其妙的被打的皮開綻了。
李長樂砸完了所有的東西,突然測測地盯著蔣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足足有半刻的時間都沒有說話。蔣五心中有點害怕,道:“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李長樂慢慢地道:“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長這個樣子?你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蔣五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劉媽媽,對方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李長樂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李長樂卻走近了一步,道:“我要看,你摘下面給我看!”
蔣五被奇怪的語氣說的頭皮發麻,不由道:“好!不過你不要再發脾氣就是!”說著,他吩咐檀香去準備水和布巾,檀香手腳利索地送來了,他走進室,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出來,他從簾帳中走出來的一瞬間,屋子裡一下子亮了起來,蔣天本人的眉眼十分俊俏,偏帶嫵多。跟他四哥比起來,了點英武,卻多了點風流,雖然生的不是眼,卻流轉顧盼間清俊秀,但凡個正常人,見了他,是沒有不驚豔的。檀香第一個看得呆住了,劉媽媽也大為驚奇,雖然早已知道這是蔣家五爺,但五爺是很在蔣家面的,所以這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他的臉,不由也是一陣怔住。但回過頭來,立刻擔心李長樂到更大的刺激,要知道現在這張臉毀這樣,看見個漂亮的丫頭都要找茬教訓,更何況蔣天這樣出的容貌呢。
李長樂卻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劉媽媽越發張起來。就在這時候,李長樂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抓住蔣天的袖子:“蔣天,你有法子的是不是,你既然可以戴面,我也可以的對不對?!你是見過我之前的容貌的,你覺得我有辦法忍這樣的臉嗎?!我不能!我不能啊!這種日子生不如死!蔣天,不,五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求求你……”哭了起來,把臉埋在他的前,雙手地抓著他的襟,握得那麼,到的子都微微地發起抖來。
若是平日裡,蔣天一定很高興有人投懷送抱,可他這幾日親眼看到李長樂的殘忍。頭發都掉了,便強迫院子裡的丫頭都剪下長發給,做漂亮的發套戴在頭上;因為一個丫頭有漂亮的眼睛,便悄悄找了借口將人挖了眼珠子趕出去,甚至賣到了下等窯子裡,而這僅僅是因為自己毀了容,所以不能忍麗的丫頭在面前走來走去。曾經的李長樂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勾出心黑暗的瘋子。
李長樂抬起頭,那樣深的兩汪潭水似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的眼睛裡,有一種清絕的灩灩的波影,可是那眼睛周圍,卻是可怕的、幾乎可以說得上腐的東西,僅僅是靠近,都有一難以容忍的惡臭,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僅僅是保住的命,可是卻沒辦法徹底祛除這毒素,而的皮,也注定不可能恢複如初了……
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像鐵鉗一樣,他痛呼出聲,卻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領襟:“五弟,幫我,幫幫我!李未央那個賤人,我不能讓得逞!”
上淡淡的腐的味道讓他幾乎嘔吐,想要離,可是抓住他的襟,眼睛裡淌下大滴的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剎那間心了,松了手,輕輕地去臉上的淚水,歎了口氣,溫地說:“你要我怎麼辦?”
“你的那張臉……你一定可以做出一張跟原來一模一樣的臉!不,更漂亮的!我要更的!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蔣天卻低聲道:“表姐,你冷靜一點,我早已想過這個法子!”
李長樂的眼睛裡一下子湧現出無數的希,蔣天慢慢說下去:“我的這張臉,耗費數巨暫且不說,最重要的是,它沒有孔,所以不能跟真臉一樣,所以只是在皮上的,我原先的臉沒有問題,所以可以覆蓋於上,但是你的臉……如果戴上假面,你可以想象,原本結痂的疤痕會全部落、腐爛,而原本沒有結痂的地方也會變得更加可怕……”
蔣天一邊說著一邊傷:“而且這張假面,每天最多戴幾個時辰,其餘的時間你如果戴著,必定是不行的,難道你希你自己的臉全部腐爛嗎?就算你可以忍那種疼痛和折磨好了,你的疤痕沒辦法呼吸,只會不斷的潰爛,你必須不斷的消炎、吃藥,總有一天你會死的……你明白嗎?”
檀香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變得極為驚恐,可以想象,如果大小姐戴了那種東西,以後自己的臉會變什麼樣子,這無疑是飲鴆止……所以連忙道:“大小姐,使不得啊!如果你弄了那種東西在臉上,以後自己的臉爛了怎麼辦?而且蔣爺說了,還會送命的啊!”
李長樂的聲音卻越來越冷,越來越厲:“我不管!我絕對不要再頂著這張臉!五弟,你幫我做!現在就幫我做!”
蔣天震驚地看著,他實在無法理解,好不容易保住了命,怎麼還能往死路上去走,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在他看來,貌固然重要,但沒了命也要保住貌,這是他本做不到的!尤其,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腐爛也非要掛著那張假皮,這簡直已經執著可怕到了極點了!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不能明白李長樂的想法,要知道,對於一個來說,願活十年二十年,也要保持自己的麗和青春。
蔣天搖了搖頭:“不!我不可以這麼做,這是害了你!祖母也不會同意的!”
李長樂冷冷盯著他:“你不肯?”
蔣天反複地搖頭,然而李長樂突然松開了他,走到了桌子邊上,猛地撿起一塊已經砸碎的花瓶碎片,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我死了,你對外祖母沒辦法代吧!是不會原諒你的!”
外孫是骨中的骨,國公夫人最疼的就是李長樂,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其他的孫子……這點蔣天當然是知道的,他還知道國公夫人聽說毀了容,當時就暈倒了,而且一病不起……若非如此,早已跑到這裡來興師問罪了,可是李長樂現在卻半點沒想到這個,只關心自己的臉,甚至連國公夫人是否恢複健康都沒有問一句……這太令人心寒了。蔣天著,面一點點沉寂下去:“好,我答應你。”
既然是你自己要戴上面,那一切的後果都要由你自己承擔,你以為只是腐爛嗎?一張原本就靠著藥才能阻止潰爛的臉現在非要蒙上一層不能呼吸的死皮,可以想象最終這腐爛會逐漸蔓延到頭顱、頸項,最後到全……李長樂真是瘋了,但他不準備再阻止了,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這可是自己選擇的!說實話,他已經夠了這個外表麗,骨子裡殘忍的大小姐,讓保留著貌到死吧,這張假臉最多不過維持個一年,等這張臉開始破裂的時候,的命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蔣天進自己的藥房,在裡面足足呆了七時辰,直到半夜才從藥房裡面出來,李長樂從來沒耐心等這麼久,可這一次,一直等著,直到蔣天捧著錦盒出來,親手揭開,裡面是一張薄如蟬翼的假皮。
“這世上的皮中,最薄的是人皮,但是最輕的卻是鮫皮,只不過這不能氣,而且過個一段時間就會開始裂,每天晚上都要摘下來放進香料盒子裡面保存才能保持不壞……因為它畢竟不是真人的皮……你要想清楚才是。”
李長樂的目落在盒子裡,癡癡的再也移不開眼去,本聽不見蔣天在說什麼。一把搶過盒子,瞳中灼灼是火,笑的像著了魔似的,“我能恢複容貌了,李未央,你一定沒有想到,我能恢複容貌了,哈哈……”
“但願如此吧。”蔣天深深地歎息著。
李長樂沒有將那張臉藏多久,很快,眾人在花園裡見到了。
很好,可是正在喝茶的老夫人卻覺得在中午的日下徹底地暈眩起來,輕起來,用手支著額,“這是怎麼了?!”
李長樂走過來,面上帶著微笑,雖然的表還有些不自然,但那張臉的的確確和從前一模一樣,上面沒有毫的破損:“老夫人你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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