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華表冷峻,端坐不,只拿目反複掃視著李未央。
相比毫不掩飾的猙獰面目,這如暗夜森林一般的深不見底更人害怕,因為你永遠也猜不他想要什麼,就像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下一步會作出什麼樣出人意料的舉。平心而論,李未央很欣賞眼前這個男人,因為他跟一樣,狠毒到了家。
若是沒有跟蔣家的仇怨,或許還會欣賞他做事的幹練果決,可他不該咄咄人、欺人太甚。李未央不喜歡他上那一種,屬於蔣家人獨有的優越,仿佛所有人都該臣服於他們腳底下,若是稍有反抗便是罪該萬死。這——真讓人不舒服!
“三公子大駕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李未央微微一笑,徑直坐下,丫頭立刻捧上一杯茶,李未央輕輕端起,卻不一下,只是開口道。
蔣大夫人逃回蔣家,只說路上遇到一夥狂徒,好在蔣海和護衛們拼死保護才能幸免於難,然而那群人卻是擄走了蔣海並且不見蹤影。他們已經報了京兆尹,並且出了蔣家的力量去尋找,可那批人來無影去無蹤,竟然一無所獲。蔣華好不容易從太子府回來,一聽說這件事,立刻想到去查探蔣天的下落,發現他真的失蹤了,立刻將兩件事聯想到了一塊兒,他的一腔怒火無發泄,終於直奔李家而來,原本要效仿李未央所為暗地裡闖,幹脆地一劍殺了李未央,不想對方似早已猜他心思,竟撤走所有護衛,擺出架勢來迎客,只差沒有等在大門口迎接了。
李未央愈是如此,蔣華愈是覺得不同尋常,心想,對方既然早已有了準備,想襲暗殺便無法功,索撤走了蔣家死士,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來。
李未央坐的離他不遠,甚至還道:“怎麼,三公子走了遠路,卻不喝茶嗎?”
蔣華心頭一直抑著怒火,然而他這個人的格是越生氣,臉上的笑容越多,所以他舉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未央微笑:“這是今年我們府上頂級的雲霧茶,只用來招待貴客。不知你覺得可好?”
蔣華盯著李未央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恐懼或者不安的神,可惜他失了,李未央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清。他從小心智出眾,素日裡無往不利,但這次回來遇到李未央,他竟然發現自己束手束腳,敗在了的手上。在戰場上,往往四兵不厭詐,為主帥不能明察秋毫,敗了也是活該,實在沒有什麼可指責對方的。好在他從來都沒輸過,可是在這裡,形完全掉了個個兒,輸的人似乎變了他。原本以為很簡單就能解決掉,可是現在,看看他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多麼大的麻煩。
李未央看了一眼蔣華,慢慢道:“還沒問,三公子今日是來做什麼的?”
蔣華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桌邊,指著那盤棋道:“可否下一盤?”
下棋嗎?!李未央的臉上閃過一不易察覺的微笑。若是一般人,闖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會問蔣天在哪裡,而眼前這個人,明顯是另有心思。
李未央心下冷笑,若論起書畫舞蹈,的確是和其他小姐們不能比,但若說起棋,則大為不同。下棋這種東西,並非從小練就有用的,這是一場鬥智又鬥勇的拼殺,兵對兵,將對將,劍拔弩張,各逞威風。相信,於此道中,自己並非任人宰割的羔羊。慢慢站起,走到桌邊,隨手一子落在盤中。
蔣華笑了笑,抬手應了一子,卻是落子如風,棋風一如其人,步步為營。
“今日之事,我有話要問。”蔣華盯著李未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李未央微笑著道。
“不,你問問題,我選擇的回答。”蔣華點頭,又落下一子,“同樣的,我問出的問題,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
李未央微微一笑,瞬間明白對方的心思:“今日的刺殺,蔣家和拓跋真達了什麼協議?五皇子有什麼把柄在你們手中?你們預備如何將事牽扯到七皇子的上?”
是三個問題。
蔣華手中的棋頓住,他在思考著三個問題,選擇回答哪一個。
事實上,李未央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是藏著陷阱的,如果他回答其中一個,李未央就會落實另外兩個問題的答案。首先,李未央早已確信,他們蔣家參與了這次的行,其次,已經知道,這是一次針對拓跋睿和拓跋玉的行,若他回答第一個問題,就等於暴了蔣家和拓跋真的約定,這個問題,顯然李未央自己已經有了答案,只是想要與他確定。
第二個問題,他同樣不能回答,說了這個問題,等於把五皇子的把柄送進李未央的手心裡,他不能讓李未央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之餘,還知曉了蔣家的行,讓陛下知道蔣家手中握著什麼,自然會讓他懷疑此次五皇子突然作出愚蠢舉的真正緣由。至於第三個,那更加不可以,這關系到蔣家下一步所安排的大局,一旦全部暴出來,他不知道是否還有辦法進行下去。
蔣華著手裡的棋子,可他迫切需要知道蔣海和蔣華是否在手裡,他們怎麼樣了,是否還活著,李未央又怎麼才能把他們出來!
這是一種可怕的自我折磨,蔣華心中需要反複的推想,反複的否定,雖然他竭力想要保持冷靜,可是回答任何一個問題的後果以及是否欺騙對方,不,李未央不是好欺騙的人,既然提出這個問題,就會判斷他說話的真假,若是他說了假話,那很可能蔣海和蔣天就是死路一條。
蔣華落子速度明顯變慢了,黑白二子廝殺激烈,纏鬥不休。棋局已是劫中有劫,花五聚六,複雜無比。李未央又落一子,淡淡笑道:“三爺布局完、一步之餘就抵得上別人無數,只可惜不懂得當機立斷,大事難啊。”
蔣華在這個瞬間,選擇了回答第一個問題。
“如果拓跋真登基,蔣家會得到兵權,和大曆朝南方十三郡的完全控制。”他微笑著,說完了這句話。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在的預料之中。
“他們兩個人,是否在你手中?”蔣華冷冷地道,“你是否早已和拓跋玉勾結起來?挫敗三皇子的那些計策,是否大半出於你手?”
李未央只是淡笑:“是,我和拓跋玉早已結盟。”選擇了回答第二個,雖然明知道對方最想知道第一個答案。但是他自己要選擇三個問題故弄玄虛,這也怪不得了。
蔣華又落下了一子,把李未央的後路堵死,慢慢道:“蓮妃是否是你的人?周大壽送給皇帝吃的丹藥是不是有毒?你是真的要扶植拓跋玉做皇帝嗎?”
這三個問題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李未央回答哪一個,都很危險。尤其是最後一個,蔣華明知道和拓跋玉結盟,卻非要問是否真的扶植對方做皇帝,就是要看的底牌是什麼,對拓跋玉是真的幫助還是利用。若是利用,蔣家自然可以乘虛而,找機會將擊垮。
“蓮妃是我的人。”李未央下了一子,其實對方早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吧,不過是沒有證據,輕松化解了困局,“又到我提問了。”微微笑了一下,神鎮定自若,聲音如曼妙而悠長,悅耳的音似一張蛛網將獵牢牢捕獲,“你們把蔣南送去了哪裡?李敏峰在何?蔣國公如何?”
蔣華微微一頓,這是一場遊戲,可殘酷的又不能說是一種遊戲。李未央在據他的回答,分析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點。從本質上來說,這是一場攻心戰,不聲之間卻已經你死我活、橫飛,做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他回答蔣南在何,等於把致命的把柄送到李未央的手心裡,至於李敏峰,李未央是想要對方的命,若是說了,就是把他置諸死地。還有蔣國公的……如今他已經六十五歲,李未央關心他的狀況,用心不說可知。這個該死的人,半點都不容!他反來覆去只是想著李未央說的話,眼前漸漸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將帥士卒,你圍住我,我困住你,互相糾纏不清的慘烈廝殺著。
李未央見對方心魔已,便用手一指棋盤,又道:“蔣家三子自詡聰明無比,謀略出眾,可是在棋盤之上,連我這樣的低手都擺布不了,何談在戰場上縱橫廝殺,建功立業——”轉眼間,已經又下了一子,蔣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棋已經被對方困住,他試圖突破重圍,卻無論如何都被困在了東北一角,越來越是著急,不由中氣翻騰,眼前幾乎有點模糊。
時間一點點過去,蔣華眉心的紅痣幾乎鮮豔滴,他恨得眼睛都紅了,拈起一子想要落下解圍,卻發覺這塊白棋雖有突圍的法子,但要殺退旁邊一塊黑棋,牽涉卻又極多,委實難以決斷。
李未央微微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道:“三公子,別顧著下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李敏峰被我們藏在雲郡的李典鎮——”蔣華被迫做出了決定,然而剛剛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猛地抬起頭,盯著李未央。
“原來蔣國公狀況不佳啊!”李未央微笑道。
蔣華耳邊聽到李未央聲一語,突然間眼前一團漆黑,頭泛腥,噴出一大口鮮來。
他在對方的棋子步步的時候,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不該對第三個問題避而不答,因為他的躲避,選擇犧牲李敏峰的回答,這等於是告訴李未央,蔣國公病了,而且狀況不佳,所以他在國公夫人的葬禮上都沒有趕回來,甚至於他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其實蔣華自己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祖父的年紀越發大了,也越發古怪易怒,再加上了傷,甚至於經常會昏厥過去,這種病需要靜養,可是蔣家的況實在容不得蔣國公倒下,再強大的世家都需要領軍人,他們需要他!然而自己今天居然在關鍵時刻,泄了自家最重要的!他太蠢!太蠢了!
蔣華的腦子好像變了一砣糨糊,渾沌的,混的,瘋狂的……之前李未央的問話,現在變最鋒利的刀子,割開任何他可能說出來的搪塞和謊言。他幾乎覺得,對方已經悉了一切!
他的回答中,始終真話摻雜著假話,但絕大部分都是真的,可是現在他突然明白,李未央問這些問題,並非是真的要得到問題本的答案,而是想要借此從他上榨取想要的信息,不,甚至是擊垮他的自信!
李未央憐憫的著對方,輕聲道:“三公子,認輸吧。”
“不,我沒有輸!”蔣華掉了畔的跡,冷聲道。他又問出了三個問題,然後李未央回答,接著再循環往複,甚至於接到了拓跋玉的勢力和親信,接到了李未央的底牌,接到了彼此最不想讓對方知道的,然而,他們都很清楚,對方的回答半真半假,有真有假,必須要最清晰的頭腦才能從糟粕中得到華的部分。可是蔣華的頭腦越發的混沌,原本他可以準地據李未央的回答判斷出形勢,判斷出說話的真假,可是現在,他只覺得頭痛裂。
李未央觀察著對方,通過這些問題,清楚地掌握著對方心的變化和弱點,甚至在逐步接近蔣家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很多,明明白白地挖著蔣華的心思,借此分析,研究,推算他們接下來的行。
蔣華再次吐了一口出來,棋盤之上的棋子,卻已是困龍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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