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拓跋玉立下大功，回到京都便到了皇帝的封賞，被任命為遠大將軍，掌管北方軍權二十萬，為皇帝承認的握有實權的皇子，一時在朝中風頭無兩。

涼亭裡，拓跋玉回來以後第一次約見李未央。此時已經是開春了，他的臉上十分的平靜，見不到一的喜悅或是志得意滿之，在經曆德妃的事以後，他變了很多，變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若是從前，他可能會對戰場上的鮮和無辜的命容，可是如今，他已經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仿佛逐漸變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和狠毒的心腸，能夠在激烈的皇室鬥爭中存活下去的人。

“我手中已經有了二十萬兵權，連帶舅舅羅國公手上的二十萬，一共是四十萬兵馬，足以與蔣國公的五十萬人抗衡了。其實在蔣國公回駐地的路上，我曾經派人把蔣家的事故意給他知道……所以，如今的他不過是強弩之末，不了多久了。”拓跋玉慢慢地說道，他約了李未央出來，卻看到對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中略微過酸和失落。他離開一月有餘，可是李未央卻沒有關懷地問他一句是否安好，關心的，只是整個事的結果。城的蕭條，邊境的，如今都沒法讓他容，因為他已習慣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李未央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變得未知。他既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又轉變了念頭。

李未央垂下眼睛，捧著手中的熱茶，若有所思地道：“七殿下如今並非是形勢大好，恰恰相反，你的舉已經引起了皇後、太子等人的注意，所謂樹大招風，你現在的境地反倒是十分的危險。”拓跋玉看著李未央平靜的面容，並沒有為此擔憂，反而舒展了眉頭，他偶爾會慶幸，這樣一個可怕的是自己的盟友，但在更多的時候卻是擔心，自己是不是不夠強大，不夠強大到能駕馭——甚至在無人的深夜，他被噩夢驚醒，忽然自嘲般想著，如果有一天對他再次產生不滿，會不會就這麼毫不回頭的離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好像從認識的那天起，就一直走著設計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著的腳步，每次當他以為自己趕上了，卻再次發現對本一無所知。

拓跋玉的眼眸微瞇：“你的意思是——讓我收斂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縱然你此刻收斂，人家也不會饒恕你，正相反，你越是退讓，他們越是會將你到無路可走。”

拓跋玉揚起眉頭看著，冷笑道：“看來，這事是不能善了了。”他的言談之中，分明是對皇後和太子起了殺心，而不曾有一片刻的容。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當年的拓跋真私底下招募了不人，有出眾的死士，有聰慧的辯客，也有善謀的士，這些人單拎出來，個個都稱得上人中龍，然而卻都拜倒在他的腳下，聽任他的調遣吩咐，所以他本可以找機會地除掉你。可惜如今這些人都被你暗中清除地差不多了，所以他縱然要殺你，也必須借別人的手，比如皇後，又比如太子，再比如——陛下。”

暗中挑別人來對付自己？拓跋玉的眸子裡閃過一冷芒：“我怕他本沒有這樣的本事！”

李未央勾起，眼睛裡卻是嘲諷。

李未央很了解拓跋真，他和出卑微的母親相依為命，像乞兒一般遊在宮廷，人欺負卻又無力報複，沒有希，沒有夢想。他既非皇帝的獨子，而母親出又過於卑賤，絕無注意他的可能，不僅如此，很快他連唯一的母也已失去。等到了武賢妃邊，卻偏偏是他的殺母仇人，所以他開始將自己打造得冷酷而堅強。因此，他的心底是沒有的。

缺乏，對普通人來說只是一己之傷痛，對別人來說沒有危害。可是當這個人做了皇帝，卻完全不同了。李未央現在想來，拓跋真過去的很多舉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當了皇帝以後，一直將自己的不幸發泄在別人的上，所有人都必須接他的不幸，接他的報複。過去，曾經很很他，然而這並不能拯救這個人。因為在拓跋真的心底一直有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害怕有一天有人會奪走他現在所有的一切。他無時無刻不在這樣的心理危機之中：也許當他某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落魄的皇子，一無所有，任人欺辱。正是有這樣的恐懼，所以他才不斷地殺人，一直到殺所有侮辱過他，踐踏過他的人。

而李未央這個被大夫人塞給他的皇子妃，因為出同樣的卑微，簡直就是在提醒他過去的傷痕，提醒他曾經有過被人看不起的時代，提醒他曾經想求娶李長樂而不得的過去——所以，他心底對是嫌棄的，憎惡的，不管做什麼犧牲，都無法抹殺掉他心的屈辱。即便事再重來多次，他的選擇都是一樣的，絕不會放過。

任何人嘗過了權力的滋味，便再也無法放棄權力。一個已經對皇位覬覦了二十年的人，絕對沒有放棄皇位的可能，相反，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會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難以滿足，於是，他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奪，去殺戮。拓跋真如今的確損失了大半的力量，可他這個人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殿下，你和太子之間必有一戰。就算你沒有做皇帝的心，但你已經擁有爭奪皇位的實力，太子想要做皇帝，就必須隨時都作最壞的打算，所以他必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藏的敵人。但是對你來說，和他這一戰來得越晚越好。你需要爭取時間，培植壯大自己的實力，但同時，又要保持低調，不至於過早激怒他，以防他狗急跳牆。更何況，你的敵人，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拓跋真。你和太子若是鬥的你死我活，真正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便是拓跋真。而且，如今的太子擺明了相信拓跋真的，你若是想要和他們抗爭，唯一的辦法便是想法子分離他們。三方混戰，總比一方躲在背後看著另外兩方鬥爭的好。”

“這一點我自然明白，但要壯大自己的力量，就必須派人進六部，進一步控力量，若有可能，我還要伺機奪取蔣國公的兵權。”拓跋真慢慢地說道。

李未央笑了笑，道：“六部早已有太子和拓跋真的人，你能的進去嗎？”

這正是拓跋玉所擔心的，他派進去的人，本沒能掌握到要職，只是被排到了邊界的位置，無法打中心就無法發揮最大的作用。這都怪他當初求勝之心不夠強烈，而對方部署地又過於嚴，現在想要突圍，並不那麼容易。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覺那暖意一直蔓延到心頭，才慢慢道：“在皇後和太子把持朝政大局的況下，要培養自己的嫡系，難度不亞於虎口奪食。既然難度這樣高，不如另起爐灶。在太子和拓跋真兩人勢力不及的地方，想法子占據一席之地。”

“你說的意思是——”

“我聽說，如今各地都有不別國的探子，甚至是藏的殺手，專挑機會伺機而，這次蔣家的事正好是一個好機會，你可以向陛下提議，建立一個的隊伍，專門調查此事，同時將漠北、南疆的勢力在京都連拔起。”

拓跋玉一怔：“你是說，如前朝的黃金衛？”

前朝皇帝專門設立了一個黃金衛，作為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皇帝特令其掌管刑獄，賦予巡察緝捕之權，並且下設鎮司，從事偵察、逮捕、審問等活。後來到了本朝開國皇帝，覺得黃金衛勢力過大，影響太深，這才將之取締。

“父皇未必會同意。”拓跋玉點明道。

李未央冷笑，看著茶水裡面沉浮不定的葉片，道：“他會同意的，只要你告訴他，這黃金衛再如何厲害，都是控制在陛下手裡。名為對外而設立，然而一旦國有事，卻能立即掉轉劍鋒，為皇帝而戰，為皇帝而死，於帝王大有好。”

拓跋玉沉思片刻，才點頭道：“的確，如果我這樣說，他最終會答應的，縱然他不答應，我會想法子讓他答應，而且這黃金衛的控制權，還會掌握在我的手裡。”

李未央不再多言了，知道拓跋玉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現在要做的，只有等待有利的時機。因為有一種預，拓跋真不要除掉拓跋玉，還要殺了李未央。因為在拓跋真看來，自己已經是擋在他面前的第一大阻礙了。

可是，對方會怎麼做呢？又會從何先下手呢？這個問題，是李未央一直想要知道的。因為如今的敵對，前世從未發生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有幾分勝算了……

但不論如何，若他舉劍，必迎戰。

太子府，屋子裡的娘正抱著太子的長子走來走去，孩子的啼哭聲無端地人心煩意。太子揮了揮手，厲聲道：“還不抱下去！哭得我頭痛！”

平日裡太子總是和悅的，很這樣高聲斥責，娘嚇了一跳，連忙抱著孩子退下了。

太子頭痛地扶著額，喃喃道：“真是沒一件事順心的。”

蔣家滿門皆死，剩下一個蔣華已經形同廢人，而庶妃蔣蘭更是每天以淚洗面，讓他心煩意的，這就算了，朝堂上拓跋玉又立下大功，皇帝對他簡直是寵到了極點，賜給他將軍銜不說，甚至這三日來接連召他進宮，屢屢都避開太子的耳目，不知道究竟商談了些什麼——這都讓太子到不安，極度的不安。

他這樣一想，就把自己寫的奏章拿在手裡，端詳了片刻，心中思忖：拓跋玉勢力如此之大，很快就會把自己取而代之了！他想到這裡，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將奏章隨手向後一扔。奏章落在地上，一直默不作聲看著太子的蔣蘭走過來說：“殿下，好好的一本奏章為什麼要扔了，難道它有過失？”

“唉！”太子看看，又像自言自語道：“你不明白啊！”

庶妃蔣蘭的眼睛又紅了，道：“如今您有什麼話都不與我說了，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不是做錯了，而是一看到你就想起蔣家的倒黴事，氣更加不打一來！太子搖頭，又是歎氣，就在這時，一個侍從高聲說道：“殿下，三皇子求見！”

太子看了蔣蘭一眼，立刻明白過來，紅著眼睛退到了一旁的屏風之後，算作回避。

很快，三皇子走了進來，他材修長，面容英俊，雙目有神，臉上看不出毫的憂慮與惆悵，反倒是神奕奕。在他邊，站著一個量較為小，全蒙在披風之中，面龐為黑紗所阻擋的子。

太子一愣，心道難道拓跋真是給自己獻人來了？他不由看了那子一眼，猜想那黑紗之下應該是一張絕的容，那披風底下是一副的軀，可是很快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想，因為庶妃此刻正在屏風後面！再者他也沒有這樣的心啊！

拓跋真微笑道：“皇兄，怎麼幾日不見，面上如此憂慮？”

太子歎了一口氣，示意他坐下，並讓一旁的丫頭倒茶後，才慢慢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還問我這些做什麼呢？”

拓跋真笑著看了周圍的人一眼，道：“今天我正是為了替皇兄解憂而來，請你屏退左右。”

太子向周圍的丫頭看了一眼，並不多言，就揮了揮手，其他人便接連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