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安靜。

銅鼎銀炭燃燒時偶爾發出輕微的畢剝之聲，衆人都清晰可聞。

就連一直垂眸神遊方外的白蓮，也擡了臉。

那張臉蒼白無，神痛苦迷惘，像一隻不知途的小綿羊，孤獨而又無助。

令人心生憐惜。

齊正致看向姚氏時，目不經意間瞥向白蓮，心猛得揪了下。

將來連個明正大的姓氏都無，蓮兒可怎麼活下去？

不過這憐惜也只是那麼一瞬間。

在看到姚氏那張令人憎惡的面之時，他的神變得肅穆。

齊正致冷著臉，不悅的問姚氏，“姚表妹，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與白兄是好兄弟，這是事實，怎麼在你那裡倒變可笑的事？”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答案呢？”姚氏彎著脣角，嫣然一笑。

人就是人兒，饒是頭髮零了一些，眼睛紅腫了，面上妝容花了，神憔悴了幾分，這一笑依舊風姿綽約，另有別樣的風在眸間流轉。

明豔的笑容是賞心悅目的，而悽苦冷凝的笑容卻讓人心絃驟然間收，隨之而來的是憐惜與疼。

此刻站在姚氏面前的要是一羣對不瞭解的男人，一定會對心生憐惜，進而將摟進懷中好好疼與保護。

齊正致等人早就看穿蛇蠍一般的本，除了厭惡還是厭惡，饒是你笑得傾國傾城，也無人心。

到了這時候，姚氏倒也沒指自己能讓眼前的男人們對神魂顛倒。

笑，是因爲得意。

這句話的答案，永遠不會告訴齊正致，讓他自個兒去想去猜去琢磨吧。

他應該琢磨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實的答案是什麼，也許有一天，他承不了就瘋了。

若真如此。那就上天開了眼，替報了仇。

齊正致，今生我對你深意濃，可你視而不見另娶人。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若嫁了你，我又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更不會被白言峰折磨了那些年。

恨恨恨

姚氏心中是滿滿的仇恨。

白叔公寒著臉看向姚氏斥道，“姚氏，你一個失貞的無恥婦人。還有臉在那兒故弄玄虎。十郎對重重義的三爺，除了激還是激，又怎麼會取笑？

你當十郎像你這般忘恩負義心腸歹毒嗎？”

他本就對姚氏厭惡至極，現聽又出言譏諷白言峰，更加惱火。

恨不能幾腳直接將姚氏踹死算了，眼不見爲淨。

否則一見到，就能想到十郎頭上那頂綠得長的帽子。

“叔公，你可別將話說得太滿，白言峰是何等人，我與他夫妻幾載。難道還不比你瞭解得清楚嗎？”面對斥責，姚氏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迴應著。

齊正致見姚氏如此作態，猜一定是故意說這番話令他生疑。

他正說道，“姚表妹，你已經很對不住白兄，請念在你們二人往昔夫妻份上，莫再說那些話去抹黑他，這也算是爲蓮兒積福了。

白兄爲人如何，我心中有數。你莫要再挑拔離間，白兄已故去，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姚氏悽然一笑，應道。“我知道三表兄你爲人心地善良，從不願意將旁人往壞想，你並不瞭解白言峰這個人，他並非像你表面看到的那般，他的心遠比你想象的要暗許多。

九年前，你們二人去靈山寺。你當真以爲他怕熱邀你前去避暑麼？

呵呵，白言峰天生冷，他最不怕的就是暑氣，只可惜三表兄你從來沒有注意這一點。”

“白兄不是邀我避暑，那約我去靈山寺做什麼？”齊正致本能的反問。

姚氏盯著他深深看了幾眼。

而後咧了脣角笑。

笑容詭異。

輕輕搖頭，“三表兄，話我已說到這兒，至於後面的答案，你自個兒去尋吧，我無可奉告”

“你……”齊正致被噎了下。

他是相信白言峰，可看姚氏說話的語氣與神，又不太像是完全造出來的。

當年既然不爲避暑，那又是爲了什麼呢？

饒是齊正致絞盡了腦，也想不出姚氏未出口的半截話是什麼。

姚氏已鐵了心思，任由他怎麼問，死活不再開口說半個字。

齊正致無端添了個心思。

白家人想著早點回去，越往後天氣下雪的可能就更大，到時路會更加難行，他們不敢耽擱，決定今兒下午就回雲州府。

時間迫，馬氏就命人帶著姚氏母去碧水閣收拾東西。

但只許帶們二人的裳，還有們原本的首飾，屬於安寧侯府的東西一件也不許帶離侯府。

對馬氏這要求，姚氏和白蓮二人並沒有表示異議。

們在心中暗自慶幸提前做了準備。

這幾年齊正致給們的金銀珠寶，差不多每回隔幾天後，們就悄悄換了銀票，以備不時之需。

齊正致要是不提就算了，若提及，就說那些東西全丟了。

而銀票被母二人藏在棉的夾層裡，也絕不會被人發現。

白蓮垂頭跟在姚氏後走了，臨出屋子裡，悄悄看了眼齊正致。

麗的雙眸中閃爍過森寒意。

沈氏將婆子們安排好之後，找了白叔公私下裡說話。

“白叔公，我想問您一件事兒。”沈氏說道。

“三夫人有事儘管吩咐，老漢保證知無不言。”白叔公立即拍了脯應下。

沈氏微微一笑，問，“白叔公，以前白大哥邊木瓜的小廝，不知您老是否認識？”

木瓜，木瓜……

白叔公瞇了眸子在回想，口中唸唸有詞。

片刻之後，他用力拍了下額頭，面帶愧的應道，“這人上了年紀。記真是差多了，這麼樁小事還想了好大一會兒。

三夫人您說的可是一直侍候十郎的那個小廝，個兒不高，面相忠厚老實。可是？”

“對對，正是他，以前他隨白大哥來過府裡，我對他有印象，的確是很忠厚的一個人。”沈氏笑著點頭。

白叔公說道。“木瓜那小子大名侯世傑，木瓜是他小名，家裡窮得叮噹響，父親早逝，就靠老相親拉扯著。

他母親與十郎母親乃是堂姐妹，十郎心，見他家實在是窮得很，後來就帶了他在邊侍候，加是又是親戚，也比旁人信得過。”

沈氏眸子亮了亮。

立即又問。“那叔公可知道他眼下在哪兒？是否就在雲州府？聽說他母親子不太好，姚氏就放了他回去照應母親了。”

白叔公點點頭，“他母親弱多病，十郎走了之後，木瓜的確回了雲州。

木瓜當時還來家裡看了我，並替十郎給我叩了三個響頭。木瓜說十郎生前曾叮囑過，他若在外面遇上什麼不測，讓木瓜一定要回到雲州府給我磕頭謝罪，說往後不能再照顧……”

提及往事，白叔公老淚縱橫。有些說不下去了。

白言峰父母走得早，是白叔公一手將他養才的，他一直將白叔公視爲父親，這也就是齊正致和沈氏二人敬重照顧白叔公的原因。

沈氏立即安道。“您老請節哀，白大哥對您真是孝順，他若知您如此，一定也會不安的。”

白叔公用力點點頭，將眼淚抹乾，並道了歉。

他很快又平復了緒。接著說道，“不過，自從這回後，他再也沒來過我這兒，他當時說要帶他老孃去其他地方看病。

誰料這一走，就再也沒了音訊，至於去了哪兒，老漢也曾打聽過，卻無人知曉。”

唉，線索又斷了。

沈氏在心中很失的嘆了口氣。

這消息是齊妙讓母親幫忙打聽的。

雖然白蓮母很快就要離開安寧侯府，這件事也算是有了個結果，可還是想弄清當年事的真相。

若白言峰真的是爲救父親而喪命，那麼他們一家人報恩是理所應當，可若事實並非如此，雖說這些年的付出無法挽回，但起碼能將在父親口上那塊巨石搬開，日後也能過得輕鬆一點。

“不知三夫人找木瓜有何要事？可需要老治回去再打聽打聽？”白叔公又好奇的問了一句。

“罷了，就不勞叔公再費這心思了，是我家老爺一直放不下木瓜，說當年木瓜對白大哥十分忠心，若能找到他，也要好好照應他一番。”沈氏輕輕擺手，尋了個藉口。

若刻意讓白叔公去尋，說不定會驚了木瓜。

已經知曉他的大名和原籍，再去查找，相對而言比毫無頭緒要強很多。

這句話相信白叔公回去也會散播，萬一真被木瓜給聽見了，說不定他會主尋上門來。

用過午膳之後，白家幾人就起告辭。

沈氏他們也未留客，就起相送。

四個膀腰圓的婆子並三位年輕後生，領了姚氏母出了碧水閣。

姚氏與白蓮都不自停了腳步，扭頭看著曾住過的院子。

從今往後，這兒不再屬於們，曾經的富貴榮華也如過眼雲煙，一去而不復返。

此刻二人心中要說不悔，那是假的。

不過們後悔的並不是自己曾經犯的那些錯，而是後悔沒能一次就將沈氏與齊妙二人整死。

白蓮後悔沒有在齊妙回府之前對沈氏手。

想著要是早點將沈氏給弄死，娘說不定已經爲了齊三夫人，而也就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千金，哪兒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娘了齊三夫人，哪怕十個齊妙回府也不用懼，都得任由娘來圓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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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後悔自己膽子小了些，顧慮多了點，要是不顧一切的爬了齊正致的牀，就算做個妾室也比現在這樣強。

且憑的本事一定會讓沈氏失寵。

就算不能讓沈氏失寵，能讓沈氏心裡咯應而傷心難過，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一想到與齊正致耳鬢廝磨，夫妻恩的場景，姚氏竟無恥的紅了臉，心跳都加速了。

“快點走吧，時辰不早了。”後生惡聲惡氣的喝斥聲，讓姚氏緩過神，幻想的泡泡破滅，只留下無而又殘酷的現實。

白蓮收回眼神，眼角餘瞥見長玉立在二門的齊正致。

他正與白家三老說著什麼，不時輕輕頷首。

咬了咬下脣，在袖籠中的右手也下意識了。

白蓮看向姚氏，輕輕眨了下眼睛。

姚氏會意，也同樣眨眼迴應。

可看著兒單薄瘦弱的，又有那麼一點兒不捨。

自己這一腳下去，兒會不會傷啊？

可眼看著離二門越來越近，白蓮再次用眼神示意。

姚氏牙一咬，猛然擡腳踢向白蓮。

白蓮沒有提防，被踹得子往旁邊踉蹌了好幾步。

站定之後，紅著眼睛，委屈的問姚氏，“娘，你好好踹我做什麼？”

“呸，踹你算輕的，老孃還想殺了你這賤丫頭呢。要不是你這賤丫頭惹了這些禍事，我們能有今日嗎？回去也是死，還不如我們現在一起去死，也勝過回去丟人現眼。”姚氏呲牙咧，食指點著白蓮怒斥。

“娘，你還講不講道理呀，這些事分明你是自個兒惹出來的，要不是你想害三舅你，哪兒會有今日？”白蓮不服氣的爲自己辯駁，眼淚已經涌出了眼眶。

狠狠的抹了下眼淚。

一副想裝堅強，卻又無法忍住眼淚的倔強模樣令人很心疼。

母二人的爭吵聲，驚了齊正致一行人。

他們紛紛擡頭向這邊看過來，見姚氏張牙舞爪的要去打白蓮，幾人忙快步走過來。

“姚氏，你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白族長邊走邊高聲斥道。

姚氏哪兒理會他，雖然已被婆子們縛住了手腳，口中還在罵罵咧咧。

罵得非常刻薄難聽。

彷彿罵得不是親生兒，而是有海深仇的敵人。

白蓮被罵得無還口之力，只是在那兒低聲哭泣。

唉

齊正致輕輕的嘆息聲傳的耳中。

白蓮眸子微微一，擡了淚眼看向齊正致，屈膝就給他跪了下去。

“三舅父，求您救救我好不好，我娘現在已經瘋了，我已經被毀了容，接下來我的命一定也會葬送在手中。

三舅父，求您救救我……”白蓮哭得泣不聲。

單薄瘦弱的子在瑟瑟寒風中搖搖墜。

齊正致再次嘆了口氣，說道，“蓮兒，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娘也只是一時之，等平靜下來之後，一定不會再傷害你。”

“不，已經瘋了，哪兒還曉得我是誰？我不求過什麼富貴榮華的生活，我只要有口飯吃就，三舅父，我求求您了。”白蓮邊說話邊給齊正致叩頭。

額頭重擊堅的地面，發出沉悶而又清晰的撞擊聲，令人心。

齊正致不忍，忙出雙手去扶，“蓮兒，快起來吧，地上寒氣重，將來與你娘好好過日子……啊”

他話還未說完，驟然間覺得口好痛好痛

垂頭去看。

口月白的錦袍不知怎麼變了刺眼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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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們，真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