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眼睜睜地看著敵騎飛奔而逃,氣得暴跳如雷。
快,太快了。
他沒有想到,將近兩萬敵人竟然稍做抵抗就投降了,既不結陣防守,也不衝殺阻擊,投降了。
李弘的計劃是攔腰截斷敵人的前軍和中軍,然後攻擊前軍,阻擊敵人的中軍,這樣整個戰場就鋪開了。戰場一旦鋪開,敵人的騎兵就被阻在最前面,想回頭都找不到地方。只要自己的步兵堅決切斷敵人,堵住敵人的突圍,徐榮能夠迅速組織一部分逃兵加戰場,被圍的敵人就有可能被全殲。
但是,戰場的形勢並沒有按照李弘預想的那樣發展。
首先就是敵人的中軍和前軍節了,就是現在,都還沒有看到敵人的中軍出現。
其次,就是敵人的前軍因為太過疲勞,沒有戰鬥力,突然放棄了抵抗,結果步兵們為了包圍敵人,只好把原來準備阻擊敵人的部隊也投到了圍剿敵人前軍的戰場上。另外,敵人的投降,也造了戰場沒有及時鋪開,大路兩側還有幾十步的空間沒有兵力填補。
第三就是敵人的騎兵迅速撤離。這也是李弘沒有想到的。他認為叛軍的騎兵為了掩護自己的前軍突圍,如論如何也要堅持一段時間。沒有想到,敵人的騎兵本無視自己的前軍被包圍殲滅,掉頭就逃了。按照他們的逃跑速度,步兵即使按照原來的計劃執行,也來不及,他們本沒有結陣的時間。
李弘徒呼奈何。
「命令騎兵追上去,一直追到天黑,追到桔苑,追到牧苑……」
「命令鮮於輔,立即帶領玉石,良,閻三軍,騎上戰馬,一路追擊叛軍,收容俘虜。」
「快……快……快……」
本來準備轟轟烈烈戰一場的伏擊戰就這麼草草的結束了。
李弘著鬨哄的戰場,不想到了趙雲,想到了弧鼎,棄沉,想到了自己的兩千黑豹義從。
明天清晨的突襲,會不會這麼順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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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慎躺在擔架上,徐榮,麴義,孫堅,華雄圍在他旁邊。
「打贏了。」周慎欣地說道,「打贏了好。」
徐榮和幾個人面面相覷,心裏都不是滋味。雖然打贏了,但四個人臉上都沒有笑意。這一戰是李弘的冀州部隊打贏的,說白了,功勞都是人家的,和北軍,和西涼部隊,都沒有什麼關係。大家該降職的降職,該回京領罪的還是要回京領罪。
麴義恨恨地跺了一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不服氣啊。
「這個豹子大人的運氣特別得好。」麴義著周慎說道,「西涼叛軍十幾萬人,給他兩戰就解決掉了。」
周慎略顯驚訝,他非常懷疑麴義的說法,轉頭向孫堅看去。
孫堅點點頭,說道:「麴大人說的不錯。上個月,邊章的八萬叛軍在落嶺被董將軍襲擊,損失了大約一萬人。昨夜,他在桔苑襲擊我們,又損失了一萬多人。現在,這裏的俘虜至有兩萬人。這樣算起來,叛軍就損失了四萬多人。只剩下四萬人的叛軍,已經不了氣候,除了渡過黃河,逃到羌地,已經沒有出路。也就是說,西涼的平叛,在李中郎的兩戰之後,基本上結束了。」
孫堅看看幾個人,讚歎道:「過去,我們認為他打勝鮮卑人,是因為悉地形,佔了地利的便宜;擊敗張牛角的黃巾軍,是因為得到天氣和冀州軍隊的幫助,沾了天時和人和的。現在看起來,他的確是用兵大家,雖然年輕,但……」他搖搖頭,嘆服道,「雄才大略,非我等可比啊。」
徐榮用力點點頭,說道:「李中郎臨危不懼,從容用兵,在這種況下,還能準確判斷敵,以三萬人伏擊敵人的六萬人,兵行險著,實在令人驚嘆。雖然,他能夠戰勝叛軍,輕鬆獲勝,的確有很大的運氣。」徐榮著麴義,慢慢說道,「但這個運氣是他從叛軍手上搶來的,不是老邊送給他的。換了是我們,誰敢冒險在這裏設伏?我就不敢這麼做。要知道,李中郎的步兵一旦被叛軍攻破阻擊陣勢,外夾攻,就是覆滅之局,不但救不了我們,連他自己的三萬人都要搭進去。雲天,你敢在這裏伏擊老邊嗎?」
麴義吞了口口水,,悶悶不樂,沒有吱聲。
「他運氣好。」華雄抖了抖一對濃眉,口氣酸酸地說道,「老邊為了追我們,前軍和主力節,以至於前軍被李中郎輕輕鬆鬆地就圍殲了。你們看看李中郎這一戰打得多輕鬆。步兵,騎兵三面一衝,叛軍的步兵就投降了,叛軍的騎兵就跑了,本沒有戰,戰鬥就結束了,好象李中郎的冀州士兵連個傷的都沒有。再看看我們……」他突然用力地對著地上狠狠地了一鞭子,憤怒地道,「我們和叛軍打了半夜,死了上萬人,跑了幾十里路,竟然什麼都沒撈到,反而撈了一罪名。」華雄再也無法控制心裏的失落和沮喪,放聲痛罵起來。他誰都不好罵,直好大罵邊章,罵叛軍。
麴義看到華雄怒氣衝天的樣子,突然笑起來。麴義問道:「子威,你不是參加了騎兵追擊嗎?李中郎的部隊這麼一路追下去,至可以抓到一兩萬俘虜。現在叛軍比我們剛才逃跑的時候還要狼狽,估計他們累得連腳都拎不起來了,你為什麼……」
華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聲說道:「筒子不也給趕回來了嘛,你明知故問什麼?是不是想惹我生氣啊?啊?他們冀州人心痛我們,說我們打了半夜戰,跑了一上午路,又累又的,先歇著,追敵的艱巨任務就由他們去完,看守俘虜的任務輕鬆,就給我們了。哼……」華雄冷笑一聲,「說的好聽,還不是怕我們搶了他們的功勞。河北人,哼……」
周慎很痛苦地挪了一下子,黯然一嘆,說道:「如果李中郎的部隊一直追到牧苑,那些活著的,傷的,還有被敵人俘虜的士兵,就都能找回來,這已經很不錯了。李中郎既救了我們的命,又替我們打退了敵人,我們應該謝人家,難道……」他著華雄說道,「難道還能要人家把功勞也讓給我們嗎?」
華雄臉一紅,愧地說道:「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他想到不久之後,自己可能因為戰敗之罪被罷職,被降罪,頓時有點心灰意冷,再也沒有辯解的心。
周慎看看他們,安道:「我老了,沒有什麼仕途可言,這戰敗的責任自然由我來扛。諸位大人英勇善戰,跟著我也沒有什麼功勞,我很愧疚。回京之後,我一定儘力給諸位大人罪。以我的家世,保證諸位大人無罪還是可以的,何況這戰最後還是給李中郎打贏了,相對來說,我們的罪責也要輕許多。」
徐榮幾人非常激,趕忙跪下謝恩。
他們四人混到這個位置都很不容易,都是拼殺了好幾年甚至十幾年才有這麼個職的,僅僅因為打了一次敗仗就一無所有了,當然誰都難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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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一直被人圍著,頭都被吵暈了。他先後安排好了派兵追擊的事,看押俘虜的事,安逃兵的事,催討糧草的事,但還是有許多神接踵而來,好象理不完似的。就在這個時候,鄭信了進來,大聲道:「大人,你為什麼還不去拜見周將軍?」
李弘一時沒反應過來,大聲回道:「我馬上去。」接著又去安排事去了,全沒當一回事。
鄭信急了,一把拉住他,湊到他耳邊喊道:「子民,你再不去,就是怠慢周將軍,藐視上了,將軍可以說你恃功驕縱,目中無人。」
李弘這才反應過來,他趕忙把衛政喊了過來,吩咐道:「國安,你理這裏的事,我去參見周將軍。」
衛政吃驚地問道:「大人到現在還沒去?」
「忘了,忘了……」李弘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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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慎看到跪倒在地,大禮參拜的李弘,心中很是。
雖然階差兩級,但李弘救了自己,而且自己剛剛又打了敗仗,馬上就要免獲罪倒霉了,這個時候不要說讓李弘大禮參拜了,就是李弘不來拜見,理都不理自己都很正常。場上,哪裏有什麼意可說,尤其在自己倒霉的時候,不被人家踹一腳就很不錯了,。但看到李弘一臉的謙虛,連聲的道歉,周慎除了連聲謝謝以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這個年輕人笑容滿面,看上去溫文敦厚,除了那高大魁梧的軀,好象沒有什麼地方象傳說中嗜好殺的豹子。
周慎躺在擔架上不能,趕忙吩咐孫堅把李弘扶起來。
孫堅,徐榮,麴義和華雄隨即給李弘行禮。李弘連連回禮。
李弘笑著對徐榮說道:「我還沒到西疆,就聽到你的大名了。你是遼東的玄菟郡人,我們是同鄉。」
徐榮心裏一暖,一親近油然而生,他慢吞吞地說道:「伯珪兄經常提起你,所以我也很早就知道大人的威名。」
李弘驚喜地問道:「你和伯珪兄相識?」
「他是遼西人,我是遼東人,當然相識。我們很早就是朋友了。」徐榮笑道,「能在西涼看到這麼多的同鄉,看到烏丸人,看到鮮卑人,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徐榮說著說著,心裏一酸,眼眶竟然有點潤。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家了。
李弘抓著他的大手,笑著說道:「晚上我們北疆人在一起聚聚,說好了,回頭我來請你。」
孫堅笑道:「怎麼,大人只請徐都尉,就不請我們了?」
麴義也在一旁笑道:「李大人到了西涼,兩戰就平定了叛,功勛卓著,將來的賞賜車載斗量,應該不會吝嗇一頓酒菜吧?」
華雄嘆道:「大人大概看不起我們這些戰敗之人。」
李弘笑了起來,「你們在周將軍的指揮下,詐敗敵,擊敗叛軍,俘敵數萬,立了大功。我帶著部隊千里迢迢趕來給你們送糧食,你們應該請我一餐才對,怎麼倒過來要我請你們?」
周慎聞言,臉上一片愣然,額頭上的皺紋立時到了一起。
孫堅神嚴肅地著李弘,好象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徐榮疑地看了一眼李弘,若有所思。
麴義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換上了一副驚疑的神。
鄭信臉大變,他瞪著李弘的笑臉,恨不得撲上去打他幾下。
華雄的濃眉劇烈地抖了幾下,他謹慎地看看大家,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你剛才的意思是……」
李弘微微笑道:「你們在周將軍的指揮下,巧妙利用葵山小路,從榆中城出叛軍,繼而在桔苑詐敗,再次將叛軍到小牛山,由西涼軍隊和我們的風雲鐵騎聯手伏擊,重創叛軍。你們打了這麼大一個勝仗,人人都有功勞,怎麼能不請我?我連續趕了一千多里路,非常辛苦。」
周慎聽清了。李弘竟然把天大的功勞拱手相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周慎一不地看著李弘,一臉的茫然。
孫堅狂喜,霎時神采飛揚。
麴義吃驚地看著李弘,那眼神就好象是在著一個白癡。
徐榮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
鄭信咬著牙,悄悄地背過去,張大,破口大罵起來。當然,他不敢出聲,只能是啞罵了。
華雄看了看眾人的神,心裏十分懷疑,他躊躇了一下,然後小聲問道:「大人,你,為什麼……」
李弘啞然失笑,他親昵地拍拍華雄的肩膀,然後蹲下子,著眉頭深鎖的周慎說道:「將軍,你是長者,也是我們的前輩,你從軍幾十年,當然知道我們這些從軍之人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討個生活,混口飯吃,哪裏死哪裏埋。也許今天我們還在這裏有說有笑,但明天呢?明天也許我們都染沙場,骨無存,所有的東西都是過眼煙雲,要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