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城下三千多名北地郡的羌人，沒有任何就，反而到了一種悲哀，一種蝕骨刻心的悲慟。

他做了什麼？他僅僅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讓自己轄區的百姓能夠吃飽穿暖，能夠有帳篷住，能夠天天生活在笑聲里。其餘的，他沒有為他們做什麼，也沒有能力為他們做得更多。但自己就做了這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卻讓黃河岸邊的羌人們記住了他，激他，願意為他而死。他悲哀，為大漢國而悲哀。大漢國的某些人連這麼一點點小事都不願意做，以至於天怒人怨，兵禍連連。罪孽啊。

狂風沙抬頭看著城樓上負手而立的傅燮，心很複雜。這個人曾經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崇拜的大人。這個人為了先零羌，做了許許多多的好事，他曾經為了救部落的孩子，變賣家產，到長安去請醫買葯。他自己曾經發誓，願意為這個人獻出生命。但今天，他帶著族人，做了什麼？

狂風沙縱聲高呼：「下……馬……」

三千多名士卒齊唰唰地飛下馬，整齊劃一。

狂風沙手拿過先零族的戰旗，猛然回，舉旗狂呼：「跪……」

三千多名士卒面對城門，雙跪下。

狂風沙緩緩轉，慢慢跪倒於地。

他抬頭著傅燮，用盡全力氣，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願恭送大人……回歸……故里……」

三千多名士卒幾乎同一時間，縱聲狂呼：「恭送大人……回歸……故里……」

其聲之大，穿雲裂石，驚天地。

連呼三聲。

傅燮默然而立，心澎湃。

「跪……叩……」

隨著此起彼伏的吼聲，三千多名先零羌的士卒突然拜行大禮。禮畢，復再吼三聲，聲震雲霄。

傅燮再也忍不住，霎時淚流滿面。

他突然拔出戰刀，用盡平生的力氣，狠狠地剁向城牆上的青磚。

「當……」一聲巨響，刀斷，半截留在了牆上。

傅燮轉離去。

狂風沙猛地站起來，他手握雙拳，痛苦地舉天狂吼：「歸……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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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聲一直回在翼城上空，自早至晚。

翼城的百姓聚集到府衙門前，久久不願散去。他們擔心自己的太守會丟棄他們，獨自逃生。

傅燮的兒子傅干今年十三歲，跟隨父親據守翼城。府衙的一幫吏看到先零羌騎兵願意放離傅燮逃生，都傅干去勸勸。城外十幾萬大軍，攻打一個小小的翼城，還不時舉手之勞，旦夕之間的事。能夠逃得命，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找死呢？

傅干不願意。他知道父親的脾氣。自己去了，也是找罵。這個時候，就是他也不願意獨自逃生，那是一生的恥辱，活著還不如死了。做為威名天下的父親，更不會做出這種遭人唾罵，毀棄一世英名的事。

主薄楊會跟隨傅燮多年，知道傅燮心堅如鋼，做出的決定絕對不會更改。那城牆上的一刀兩斷，已經代表了傅燮絕不回頭之念。

楊會三十多歲，貌不出眾，雖然個子不高，背卻有點駝。他輕輕走進書房。傅燮正在伏案疾書。

「大人，狂風沙帶著部下，還在城外喊不止。」

「隨他。」傅燮說道，「狂風沙是個死心眼的人，他喊了一天，心喊舒坦了，明天就不會來了。隨他去喊。」

「大人，城中百姓還聚在府衙之外……」

「我知道。」傅燮抬起頭來，看看楊會，笑道：「我子威（華雄）帶人在填埋城門。四門俱堵，再無逃生之路，百姓們看到之後，自會知道我的決心，不久就會散去。府衙的員還聚在大堂？」

楊會搖搖頭，笑道：「他們還在遊說小公子勸你離城。小公子只顧和他們下棋，本不理他們。」

「這幫人……」傅燮搖搖頭，說道，「我走了，他們就會獻城投降，本不會管城中百姓的死活。唉……」

「大人，明天他們會攻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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