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瑋停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說道:「老先生極力主張德政教化,他非常重視對百姓進行教化。他認為對百姓進行教化,不僅是立國的基礎,也是提高大漢人的道德,使社會風氣淳樸,安定社會秩序的本。他認為王者統世,必須要觀民設教,這樣才能變風易俗,以致天下太平。老先生認為教化也有本末之分,他說只有對人們進行正直的教育,導向善,他們才不會違法紀。反之,對人們施以邪的教育,『學則詐偽』,就會敗壞社會的正直風尚,不利於大漢國的安定和富強。」
「馬融和張衡等大儒認為老先生主張加強對百姓進行教化,是繼承了前人的觀點,但老先生的教化也有本末之分的說法,則是前無古人的,是一大創舉。」
軍帳雀無聲,三個人都在想著王符的理論和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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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能不能再說說老先生治理西涼的辦法?」李弘沉思良久,緩緩問道。
李瑋點點頭,說道:「如果大人一直在西涼總督軍政,用老先生的辦法,十年之一定可以穩定西涼,讓西涼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王老先生是西涼的邊民,他在《潛夫論》中,特地用了四個章節討論了帝國的邊患問題,老先生分別命名為『勸將』、『救邊』、『邊議』和『實邊』。老先生認為朝廷在與羌族等外族的戰爭中,採取放棄邊地,迫使邊民遷的政策是錯誤的。這種退的政策不僅給邊區人民的生命財產帶來很大損失,還給敵人造了可乘之機。」
「老先生認為塞外羌人屢屢侵以及現在整個西涼的歸屬羌人、漢人的大叛,其源就在於大漢國一開始就採取了放棄涼州的錯誤政策。這個茍安退讓的政策最初還是在孝安皇帝永初年間羌人叛時,由當時的公卿們提出來的,他們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提出了捐棄涼州、退保三輔的妥協辦法。」
李弘對李瑋的話立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李大人,我記得邊章和北宮伯玉他們剛剛造反時,司徒崔烈就曾提出過放棄涼州。原來這個退守策略還是有歷史的。」
「對。」李瑋說道,「當時任議郎的傅燮傅大人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厲聲高喊:『斬了司徒,天下乃安!』傅大人因此得了個傅瘋子的外號。西涼人深其害,所以對這個辦法深惡痛絕。」
「天子後來召見傅大人,問他為什麼要當廷痛罵位列三公的崔烈大人。傅大人說,當年孝惠皇帝時,匈奴昌頓單于犯大漢,樊噲將軍為之稍加開,季布將軍猶言:『樊噲可斬』。如今涼州居天下要衝,是國家的藩衛。高祖皇帝初興之際,就委派酈商將軍為隴西都尉,專門負責平定北地郡。孝武皇帝開拓邊境,於元狩二年降匈奴渾邪王。太初元年,置酒泉、張掖二郡;四年,又置匈奴休屠王領地為武威郡;后元元年,再分酒泉郡置敦煌郡。這一切舉措,都是為了斬斷匈奴的右臂,打通大漢西北的道路,安定大漢西北的邊陲。而今邊郡的牧吏們,貪贓失和,使得整個涼州刺史部發生叛,而崔烈為宰臣,不念為國家考慮平叛之策,反而要割棄一方萬里之疆土,臣私下大不解。如果讓羌人這樣的披髮左衽之虜佔據涼州,待到他們士甲堅勁,因此為,這是天下的至慮、社稷的深憂啊!倘若崔烈不知此中厲害,這是他的愚蠢;倘若他知道這一點卻說出這種話來,則是他的不忠!正是因為傅大人的錚錚直諫,才使得天子和公卿們下了平定涼州叛的決心啊。」
李弘連連點頭,心沉重,讚歎道:「傅大人之忠烈,世代景仰。」
帳三人想起傅燮,不勝唏噓。
李弘忽然問道:「李大人,那你知道我大漢為什麼要對西疆採取這種妥協的策略呢?」
李瑋沉良久,緩緩說道:「我大漢對西涼採取放棄的策略,是從世祖武皇帝複本朝以後開始的。這與高皇帝開創的大漢帝國風格迥異,特別是與孝武皇帝一朝北擊匈奴、開拓西域的雄武氣魄大相徑庭。」
「以國力論,本朝並不遜於前漢,而且,本朝還曾經用了小軍隊和幾個勇敢的使者,就功地迫使王莽篡漢時期紛紛背叛大漢而投向匈奴的西域諸國重新歸順。這便是本朝大學者和歷史學家班彪先生的小兒子班超創下的偉業,他年時就不願意像他的哥哥班固一樣繼承父業,做個文人,於是他扔掉筆,穿上了軍裝。此外,本朝安侯竇融之侄、祿勛、車都尉竇固,其曾孫、外戚大將軍竇憲,都曾於孝明皇帝朝和孝和皇帝朝大破匈奴和西域叛國,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從地理上看,這些征服的地區尚在涼州的西北,而且大漢還在這些地域設置了行政機構和衛戍區。再則,居住在涼州的羌人比起匈奴和西域諸國來,其文明進化、部族人口以及武裝力量都落後一大截。老先生在《潛夫論》中說羌人開始叛時,『黨羽未,人眾未合,兵未備,或持木枝,或空手相搏,草食散,未有都督,甚易破也。』還說:『虜或持銅鏡以像兵,或負案板以類盾牌,惶懼擾攘,未能相持。』」
「但是,為什麼我大漢竟然對付不了這等弱小的敵手?為什麼甘心讓羌人擾涼州,再次切斷了大漢西部的通道,丟失了班超和竇憲以及無數將士用生命和鮮築就的浩瀚疆域?為什麼現在就連我西涼的大漢子民也參加了涼州的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推究起來,首先要追溯至世祖武皇帝的立國姿態。」
「武皇帝不是關中人,他的家鄉南與靠得很近,他即皇帝位后,進了。他認為一個好的國家並不一定以拓土開邊為事業,而是達到德治的境地。武皇帝曾慨自己的國土不夠遼闊,但是太傅鄧禹告誡他說『古之興者,在德厚薄,不以大小。』」
「當時有個杜篤的人寫了篇《論都賦》呈送給皇帝,說關中是守衛國家的利,不可以久虛。一些故國老臣也佇立西,提出遷都長安。武皇帝不願意遷都,他讓人造謠說發現了神雀凰等祥瑞,打消了僚們遷都的念頭。由於武皇帝相信讖緯學說,這一學說認為天下的帝王興替都按照木、火、土、金、水的五行相生次序,大漢稟承的是火德,火與水相剋,因此朝廷下令的字一律寫『雒』。直到孝章皇帝朝,還有人想念長安,於是朝廷讓班固寫了篇《兩都賦》,在比較兩座都城時,故意抬高的形象。大漢的都城留在了,但是,大漢卻從此失去了關中的好,以至於人們漸漸忘記了關中,而關中因為得不到關東文化和經濟的潤澤,漸漸衰萎敗落。」
「關中的故都都可以放棄,何況是更加遙遠的涼州呢?」
李弘和趙雲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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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瑋說道:「王老先生認為要徹底解決西涼問題,要想鞏固邊防,鞏固我大漢的部,首先要解決西涼的人口問題,應該把地的人口適當地遷移一部分到邊郡。」
「老先生認為,土地就是百姓的本,不可以一直荒廢,否則就會引起敵人的窺伺。如今大漢邊疆千里,以涼州為例,每郡有兩縣,只有百多戶居民,而太守府周圍萬里,無人居住,大量良田被廢棄無人耕種。反觀中原各州郡,田地都設置界限,耕種不能越界,司隸、冀州等人口大郡住了數百萬戶的百姓,很多人無田可種,人多而地,沒有立足之地。這就是土地與人口分布非常不平衡的問題。周書上說:土地多而人,沒有出產的,做虛土,容易被佔據。土地而人多,人民得不到工作,國家容易衰竭。所以百姓與土地必須相稱。」
「老先生認為,現在西涼全境只有五六十萬人口,實在太,要徵調招募各州郡的壯士卒,工匠和農民,遷移西涼各郡縣以充實邊境,這麼做,一則可以穩定大漢國,減邊郡戰禍,二來也是為了中原的安定。舉個例子,好比一家人遇到了賊寇搶掠,必定要讓老弱婦孺呆在中央,而讓強壯的男子護衛在外。住在地的人耕種積累財富,居住在邊地的人防外來的威脅,守相助,互相扶持,這樣才能共太平。」
「現在西涼等邊境多戰而勞役嚴重,百姓一不小心就有沒頂之災,所以大家紛紛逃離家園,以至於邊郡的人口日漸稀。如果不實行妥善的政策併除去災禍,勸說百姓儘早返回故土,時間長了,涼州各邊郡就有可能不再屬於大漢了。如今,我大漢有賊寇叛不止,外有西北的羌族與北邊的鮮卑等族時刻窺伺大漢的財富和土地,這實在是我大漢最大的憂患啊。」
李弘目瞪口呆,半晌無語。
「移民戍邊的確是個治西涼戰禍,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但它是個長遠策略,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西涼的事很複雜,我希得到一種暫時穩定西涼的辦法。王老先生有沒有這方面的建議?」
李瑋想了一下,說道:「嚴格地說來,羌人的暴是叛,因為這是大漢帝國部的民族問題,而不是外來民族侵造的邊患。大漢國對境民族問題的做法非常矛盾。一方面大漢國將他們視為同類,認為自己有責任去安他們,給他們種種便利,希他們歸順大漢,而另一方面又覺得他們是大漢的負擔,要放棄他們。大漢國的這種搖擺不定的政策讓羌人無所適從,加上我大漢人幾百年來對他們的仇視和鄙夷,吏治的極端腐敗,終於引發了叛。」
「人如果疑就容易分化。西涼的反賊雖然掠地無數但都是新占,並沒有穩定的統治,很容易。西涼的百姓剛剛離開故土,必定十分想念,民心很容易收攏。此次朝廷大勝,擊潰叛賊主力,乘此機會,如果可以寬限些時日,使西涼各族百姓休養生息,各安本位,西涼的長治久安並不難實現,歸屬羌人和漢人即使有心反叛也無機可乘。周書上說的好,『凡彼聖人必趨時』,賢明的人一定要懂得把握時機。所以這戰後恢復西涼的策略,大人要儘早確定,以免叛軍捲土重來。」
李弘苦笑道:「李大人的意思,就是王老先生也沒有給我們提供現的辦法了?」
李瑋點點頭,笑道:「大人總會有辦法的。關鍵還是要有永久的穩定西涼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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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簾突然掀開,鄭信急步走進來,大聲說道:「大人,左司馬來書,京兆尹蓋大人率軍包圍了槐里大營,揚言要擊殺叛逆。」
「叛逆?」李弘奇怪地問道,「誰是叛逆?我嗎?左司馬可把大營里的貪都殺了?」
「殺了。」鄭信說道,「正是因為殺了,所以……」
「子龍,帶上黑豹義從,立即趕到槐里大營,把左司馬,老伯還有一千多兄弟立即護送到子秀山大營。誰敢阻攔,格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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