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請來余鵬、司馬懿,讓兩人立即擬寫書奏。
余鵬猶豫良久,還是放下筆,質疑李弘的做法。朝廷派來鍾繇、賈詡兩位大臣,意圖很明顯。以長公主的格,絕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重新起用長安舊臣,這可能是新任太傅蔡邕、大司徒崔烈和大司空劉和的主意,他們想趁著河北危難之際,再次和北疆勢力爭奪權柄。
「大將軍重用鍾繇、賈詡兩位大人,等於給長公主和朝廷一種強有力的暗示。」余鵬擔心地說道,「朝廷得到你的默許和支持,並以此為契機,迅速起用長安一幫舊臣,可能會加劇朝廷各方勢力之間的矛盾,直接影響河北大戰的勝敗。另外,大將軍如此重用長安舊臣,也會削弱和傷害到我們北疆利益,很多北疆大吏可能因此而抱怨大將軍。」
李弘搖頭長嘆,把太傅蔡邕、大司徒崔烈的書信,還有一封早些時候趙岐寫給自己的私人書信拿了出來,「你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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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李弘攻打幽州留下張燕督領河北軍政的時候,李弘就已經授意張燕,開始大力起用和提拔北疆武人出任郡國大吏,比如左彥出任河東太守,宋文出任渤海太守、衛政出任河間國相、鮮於銀兼領涿郡太守、甘翔出任雲中太守、雷子出任朔方太守、張隼出任北地太守。朝廷重建后,北疆文武大吏更是佔據了朝堂上的眾多關鍵位置,象鮮於輔、徐榮、張燕、李瑋、謝明、唐放、唐雲等人更是權勢顯赫,尤其是晉發謀反大案后,北疆士人更是布朝堂上下。
雖然李弘一直刻意平衡朝堂上的各方勢力,力求權力到制約,但北疆的勢力太大了。北疆的文武大吏不但功控制了河北三州,而且還佔據了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勢力。某項奏議如果被北疆勢力否決,那也就等於被朝廷徹底否決了。去年晉謀反案的失控,完全可以證明北疆勢力對河北的絕對控制,在朝堂上的絕對實力。
這幾年,李弘和北疆大吏們為了自己的生存,費盡心思,總算把北疆勢力培養和鞏固了,但這勢力在堅決維護李弘的權威,堅定不移地支持朝廷改制的同時,也逐漸顯出了它的巨大危害。
北疆勢力是由北疆的武人和士人共同組的,它的部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矛盾,但在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後,它已經形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它的權勢之大無人可以控制,即使它的創造者,有時候也不得不屈從於它的意志。它現在就象一隻沒有羈絆的嗜猛,在雨腥風裡勇鏖戰,打得好,它可以利國,打得不好,它也可以禍國,也可以摧毀社稷。
「北疆勢力走到今天,已經長為一棵深葉茂、盤錯節的大樹,我在這棵大樹的最頂端,只能看到壯的樹榦和茂盛的樹葉,本看不到這個大樹的,而現在偏偏就是這些深埋在地底下的,開始腐爛了。」李弘苦笑,「任何權勢失去了制約,都會象一頭亡命狂奔的野牛,先是失去控制,然後失去方向,再失去理智,最後一頭栽倒在地死於非命。閹如此,外戚如此,董卓、李傕之流也是如此。」
「任何一個禍國殃民的勢力,在其興起長之初,都是為了生存,等到生存無憂之後,它就會被無窮無盡的慾所糾纏,權力、財富等等慾會逐漸腐蝕和毒害這勢力,並最終把它推向敗亡的深淵。」李弘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北疆歷經十年的煎熬和苦戰之後,生存問題終於解決了,但敗亡的禍也種下了。」
「歷朝歷代敗亡的教訓歷歷在目,本朝走到今天,真要追究其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天下蒼生都知道。」李弘指指自己的眼睛,「誰沒有長一雙眼睛?誰的眼睛不是雪亮的?我們也長著一雙眼睛,我們也知道社稷敗亡的由,但我們為什麼還要迫不及待地重犯同樣的錯誤?」
「趙岐大人說要末雨綢繆,崔烈大人說要懸崖勒馬,蔡邕大人說要以古鑒今,我看要大力整肅河北吏治了。」李弘心事重重地「哼」了一聲,「這幾年我們沒打什麼大戰,北疆的很多問題都被掩蓋住了。今天河北不過遭到了叛逆的圍攻,距離平定天下還很遙遠,但結果如何?結果我們馬上就暴了數不清的問題。」
「如果任由這種危機慢慢繼續下去,我看河北要不了幾年就會崩潰。將來,我們不是被叛逆們打敗的,而是被我們北疆自己打敗的。千里之堤,潰於蟻,小不治則大謀,還是早一點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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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打算怎麼辦?勸諫長公主重新起用長安舊臣和其它勢力,以遏制北疆勢力無限制地擴大?」余鵬非常謹慎地說道,「大將軍,這裡是河北,是北疆,只有三個州,不是大漢十三個州,如果北疆勢力……」
「伯翰……」李弘十分不滿地看著他,言又止。余鵬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臉上立即出了一尷尬。
「這就是北疆的問題。」李弘指著他,無奈地搖搖頭,「伯翰,這就是北疆勢力開始驕縱,開始腐敗的緣由啊。你是兩府長史,也算是大漢重臣了,你怎麼也是這種想法?我一再說過,河北是大漢的河北,北疆是大漢的北疆,你們為什麼心裡只有北疆,只有河北,而沒有我們為之戰的大漢?沒有大漢,我們為什麼而戰?」
「為河北而戰?為北疆而戰?這是不是你的真實想法?是不是也是雲天(麴義)、子善(良)他們心裡真正的想法?」
李弘的語氣有點憤怒了。
「朝廷在天子駕崩之前,就已經做出了準備打仗的策略,我在正月的時候,也一再在晉對河北諸府大吏和北疆軍諸將說過,回去后要籌措糧草,要做好一切迎戰的準備,但結果呢?結果我到了邯鄲,各地的糧草還沒有籌措完畢,冀州的北疆軍諸將竟然對渡河攻擊一策持懷疑態度。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問題?是因為你們自己,因為你們自己心裡只有北疆,只有自己的利益,你們正在試圖放棄大漢,放棄更加腥而慘烈的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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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這不是誰的想法問題,這是事實,是現在的事實。」余鵬難以接李弘的指責,突然緒也激起來,「大將軍的想法是立即平定天下,所以你去年不待晉穩定,立即率軍出征大漠,結果速則不達,造天子駕崩、朝廷差點崩潰之禍。如果你去年一直待在晉,怎麼會出現今天這種艱難局面?」
「你回到晉后,還是不顧事實,還是一味求快,甚至一再堅持要南渡黃河到外線作戰。你為什麼要堅持外線作戰?這是你求快的心理在作祟,你存在著一種僥倖,你想擊敗叛逆佔據中原,你想在中原站住腳后,再讓徐榮大人出兵攻佔關中,從而形南北夾擊之局,早日收復。」
「你心裡有大漢,你為大漢而戰,但你是以犧牲北疆、犧牲河北為代價,這個風險太大了。一旦外線作戰失敗,河北會因為不堪重負而崩潰,這個後果你想過嗎?以河北目前的狀況,想在兩到三年平定天下,事實上是不可能的,但大將軍不願承認這一點。」
「大將軍把所有的力放在兵事上,兵事上的求快策略嚴重影響了朝廷決策,朝廷和河北在大將軍的戰刀迫下,下不得不竭盡全力放開步伐,結果無論是朝廷的改制,還是地方郡國的新政實施,都被大將軍追的失去了理智和方向。」
「為了平定天下,中興大漢,大將軍把淋淋的刀加在朝廷和河北的脖子上,著朝廷和河北跟著你一起瘋狂。快,一切都是為了快。朝廷和河北就象一架馬車,大將軍就象驅趕馬車的車夫,拉車的馬被大將軍連續鞭打得,風馳電掣,而馬車不堪忍,馬上就要散架了,但大將軍猶自不覺,還在吼、鞭打、驅趕。」
「北疆的勢力並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腐敗,北疆勢力也不只是一味維護自己的利益,北疆的文武大吏都象大將軍一樣,心裡不但有北疆,有河北,更有我們的大漢。大將軍不能因為自己的目的不能到達,不能在自己預定的時間平定天下,就把憤怒和怨氣發泄到北疆。大將軍需要北疆,北疆也需要大將軍,我們是一的,不能有任何的懷疑和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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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鵬認為大將軍李弘求快的心理導致他在決策上連續失誤,繼而讓河北陷了今天的危局,而李弘認為北疆勢力現在越來越傾向於割據偏安,這種心理導致吏治越來越腐敗,這嚴重摯肘和影響了朝廷決策的執行。
兩人激烈地爭執起來。
司馬懿膽怯地站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聞聲而來的司馬傅干、從事陳群、袁渙看到兩人怒氣衝天,都不敢出言勸阻。
李弘平時看上去很隨和,但脾氣一旦發起來,非常可怕,而余鵬一向溫和謙恭,這次卻一反常態,和李弘據理力爭,一步不讓。
天子意外駕崩導致天下形勢驟變,河北陷危局,是李弘非常自責的一件事,雖然這件事上至長公主,下至公卿大臣,誰都沒有對李弘有過只言片字的埋怨,但李弘一直不能原諒自己,他覺得自己辜負了先帝的重託,辜負了河北上下的期,為此他一直耿耿於懷。
今天他心裡的這個傷痛卻給余鵬毫不留地狠狠打了一拳,這讓他無法忍,不免惱怒了。
兩人爭執到後來都失去理智,除了互相指責外,沒有其它容了。
傅乾和司馬懿一看勢頭不對,急忙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了暴跳如雷的李弘。陳群和袁渙趁機把余鵬拽出了大帳。
李弘隨後衝出大帳,飛上馬,沿著馳道縱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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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冷靜下來的余鵬向李弘請罪,並遞辭呈。
「我們在一起十二年了,十二年的友……」李弘舉起余鵬的辭呈,搖頭苦笑,「你要到哪去?」
余鵬想了很久,「大將軍的想法是對的。現在大將軍要控制北疆勢力,而不是讓北疆實力控制大將軍,這關係到中興大業的敗。如果大將軍願意,我到大漠去。」
李弘驀然明白了余鵬的意圖,他高興地手拍拍余鵬,「伯翰,謝謝你了。你的話我仔細想過了,你是對的,我應該坐在朝堂上,不應該再象過去一樣,親自帶著大軍四征伐了。」
余鵬微微一笑,「你這話,我不相信。」
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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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朝廷下旨。
拜公孫瓚為征北將軍,率五千鐵騎,進駐遼東。
拜余鵬為平虜中郎將、領案行使者,巡檄塞外邊郡和胡族諸部。並命其領一千鐵騎,先行出使扶餘國,商談在扶餘國境建立遼東都護府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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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拜朱穆為漢北郡太守,並命其招步度更,幫助步度更重建西部鮮卑部。
轉拜太傅趙岐之子趙戩為尚書左僕。轉拜田豫為太原郡太守。轉拜崔琰為廷尉正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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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朝中老臣袁滂、陳紀、丁宮、楊奇,原長安舊臣楊彪、淳于嘉、張喜、趙溫、趙謙、韓融、鍾繇、賈詡等人重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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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蝗災開始在中原數郡猛烈發。
五月中,蝗災蔓延到黃河北岸。黃河北岸的兗州東郡十幾個縣,魏郡、甘陵國等地陸續災。
為了防止蝗災繼續向冀州中部蔓延,主持百萬人大撤離的鐘繇、郭策、田疇等人斷然下令,把清河以南尚未來得及收割的麥田全部燒毀。短短時間,從黃河北岸到清河三百里左右的範圍,不但沒有人煙,連植幾乎都沒了,赤地三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