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溫等七位老大臣到北疆開始,相權和皇權之爭就激烈化了。張溫等人力主修改制,重設以丞相、太尉和史大夫為首的三公九卿制,大力削弱尚書臺的權力。孝獻皇帝到了晉后,張溫等大臣執意修改制,但由於孝獻皇帝的抗拒,自己不得不從中斡旋,迫使外朝大臣讓了一步,把長公主推到了前面代領尚書事,並立下了一個六年之約。六年後,孝獻皇帝主政,長公主在這六年,通過改制把這部分相權歸還外朝。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這位皇帝駕崩了。皇帝駕崩的後果很嚴重,首先河北迎來了冀州大戰,其次,長公主主政代領了國事。前者迫使河北陷困境,後者迫使朝廷陷了皇權和相權之爭。
李弘現在後悔了,他知道自己當初犯下的錯誤是致命的,這個錯誤導致了河北一系列的危機。
如果當初自己堅決站在張溫等外廷大臣一邊拒不還相權,把天子強行移駕到晉,也就不會出現後來的晉謀逆大案,皇帝也就不會駕崩,今年的冀州大戰和現在的朝廷危機也就不會出現。
李弘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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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有多長時間了?」李弘無力地問道。
「從大將軍決定改外線作戰為線作戰,把百萬人口遷離戰區的時候,就開始了。」荀攸低聲說道,「當時很多朝中大臣反對在線作戰,但由於長公主和諸多大臣的堅決支持,大將軍的決策順利通過。從這件事開始,長公主和尚書臺就大權獨攬,一切和冀州大戰無關的政事都被擱置,外廷和中朝之間的矛盾終於被激發。」
荀攸後面半句話說得很含糊,但關鍵卻正在這後面半句話上。
李弘眉頭微皺,追問道:「一切和冀州大戰無關的政事是什麼政事?」
荀攸沒有回答。
「長公主和尚書臺大權獨攬,是從擱置一切和冀州大戰無關的政事開始?還是從決定支持我的冀州大戰決策開始?」
荀攸還是沒有回答。
「荀大人,這件事你必須對我解釋清楚,否則我回到晉后,該聽誰的?是聽長公主的,還是聽外朝大臣的?」
荀攸依舊不回答。
「荀大人,這事到底是誰挑起的?是不是外朝大臣?」李弘聲音突然嚴厲起來,「是不是包括你在的三公九卿?是不是包括鮮於輔、李瑋這些大臣?」
荀攸在黑暗中著李弘,點了點頭。
「荀大人,我希聽到你的解釋。」
李弘猛地拉開車門,沖著護在馬車旁邊的門下督賊曹任意揮了揮手,「傳令,停止行軍,就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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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關好車門,兩眼著荀攸,耐心地等待著。
荀攸想了很久,開始慢慢講敘這幾個月來晉發生的事。
冀州大戰改為線作戰後,隨即牽扯到一系列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百萬人口的遷移和長達一年時間給這百萬人口的賑濟,以及因為冀州南部數十個縣休耕所導致的糧食短缺。錢、糧的缺問題隨即了朝廷需要解決的最大難題。
這個難題不解決,明年朝廷的日子就難過了。西疆、邊郡都需要賑濟,需要錢糧,如果這些錢糧不能及時送到西疆和邊郡,西涼的韓遂很可能背叛朝廷,邊郡的胡人很可能藉著柯比熊在大漠稱王和遼東叛的機會禍大漠和邊塞。西疆一旦失去控制,邊郡一旦再燃戰火,朝廷再想把韓遂拉回來,再想穩定邊塞,就比登天還難了。
為了解決錢糧,外朝大臣議定了一系列應急方案,其中涉及到了賦稅、鹽鐵、田制、貨、農耕畜牧、水利等等方面,但河北只有三州,而且只有冀州能給朝廷提供所需要的財賦,所以這些應急方案實施的結果,無非就是加重河北百姓的負擔,遲滯河北加快發展的步伐。
這是目前度過難關的唯一辦法,但長公主和尚書臺的一幫大臣在仔細商議后,竟然置之不理,把它束之高閣了。
當然,長公主對河北現狀不會坐視不理,也提出了一個議案,正是這個議案挑起了外朝和中朝對相權的激烈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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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打算以推行土斷和課租蔭戶來增加朝廷的財賦收。
所謂土斷,就是重新劃定郡縣疆界,然後依照郡縣的新疆界來編定統一戶籍,郡縣疆界的所有居民,一律在所居郡縣編正式戶籍,以便朝廷統一對編戶齊民收取賦稅徵調徭役。
朝廷在實施「計口授田」的時候,已經編定了統一戶籍,為什麼長公主還要再次推行土斷之策?
因為依附於門閥豪族的蔭戶。
所謂蔭戶就是門閥豪族依仗其特權和勢力控制的一部分戶口,包括奴客、僮客、奴婢,還有租種門閥豪族土地的佃客,還有貧困的宗族和賓客。他們都依附於門閥豪族,除了為其種田納租及服勞役外,還充當私兵,看家護院,巡警守衛。這些在豪強地主控制下的蔭戶,匿於門閥豪族的門下,和朝廷不再發生任何關係。
朝廷的「計口授田」制規定的很明確,門閥豪族家的蔭戶必須遍戶籍,同等授田,同等上繳賦稅和服徭役,但朝廷有朝廷的政策,門閥富豪有門閥富豪的對策。「計口授田」制實施兩年以來,由於制度上不是很完善,再加上在時期,結果讓門閥富豪們抓住了田制上所有的,導致朝廷把田授給了這些蔭戶,卻未能全部徵收到這些蔭戶的賦稅。
實行土斷之策,就是為了課租蔭戶的田賦,徵調蔭戶的徭役。
其次,實行土斷之策后,皇室宗親和邊郡胡族也了朝廷征繳賦稅的對象。
本朝宗室有專門的「宗室名籍」,郡國上計時,另報「宗正」,不與編民為伍。這些宗室包括他們家的蔭戶,都不用向朝廷上繳賦稅。另外,本朝邊郡地區的胡族,因為各種各樣的關係,很多胡族都未列朝廷編戶,這也讓朝廷喪失了一部分賦稅。
長公主此次極力推行的土斷和課租蔭戶之策,矛頭直指皇室宗親和門閥富豪,由此引起的波瀾之大,可想而知。
長公主頓時了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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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李弘聽完荀攸的敘述,極為震驚。
「這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大將軍離開晉前,曾對大臣們說過,和冀州大戰無關的事,不要告訴你,而長公主拿出這個議案后,也一再告誡眾臣,不要告訴大將軍。冀州大戰關係到社稷存亡,朝中大臣誰敢在這個要時刻影響你打仗?」荀攸輕嘆道,「這個議案牽扯廣泛,需要時間商議,所以在沒有結果之前,朝中上上下下都很默契,沒有誰去打擾你,但是……」
荀攸張地看了李弘一眼,連連搖頭,「上個月,在冀州大戰最為危急關頭,長公主不顧大臣們的勸阻,突然下旨,命令太原郡和河東郡立即開始試行新策。」
太原太守田豫,河東太守左彥都是新策的堅決支持者,這兩個郡皇室宗親多,門閥富豪多,一個在天子腳下有長公主坐鎮,一個在河東有后將軍徐榮支持,於是田豫和左彥不顧阻力,率先推行新政。
朝中大臣和長公主之間的矛盾立即白熱化,雙方各施高招,從朝堂一直斗到兩郡,彼此各不相讓。
長公主勢單力薄,漸下風,偏偏這個時候,遼東叛的消息傳到了晉。
朝中大臣的矛頭幾乎同時指向了徐榮。長公主無奈之下,只好召回了徐榮。左彥在河東鼓掌難鳴,河東新政的推行隨即陷於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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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經過最初的震驚后,慢慢冷靜下來。
他知道長公主和朝中大臣舉辦隆重典禮歡迎自己回朝的意思了。長公主需要自己的幫助和支持,維持皇權的威儀。朝中大臣也需要自己的幫助和支持,以制極度膨脹的皇權,奪回失去的相權,維持兩者之間的制衡。
李弘在黑暗裏閉上眼睛,默默地想了很久。
「河北三州的蔭戶,邊郡胡族各部,總共大概有多人口?」
荀攸也在沉思,他被李弘這句話驚醒了,「河北三州的蔭戶大約有三百萬口左右。邊郡胡族諸部,包括河西的匈奴,西疆的羌人,大約在一百萬口左右。」
李弘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軀,「三百萬口蔭戶?河北三州有這麼多蔭戶?」
「自從大人到了北疆后,每年有多流民、災民渡河北上,你知道嗎?」荀攸苦笑道,「戰時期,各地門閥富豪私吞了多無主田地,你知道嗎?門閥富豪自己的那些田地都是誰在耕種,你知道嗎?」
李弘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怪不得長公主決心如此之大,竟然敢和整個晉朝廷為敵。這個小公主真的長大了。
「荀大人,你認為長公主推行土斷和課租蔭戶之策,對中興大漢是否有利?」
荀攸躲在黑暗裏,沒有任何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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