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大漠，閃電河。

半個月前，大將軍李弘帶著六千北軍鐵騎趕到了飛馬原。

鮮卑大王柯比熊沒有面，中部鮮卑大人熊霸和東部鮮卑大人彌加也沒有應約而來。

中部鮮卑的渠帥裂狂風和東部鮮卑的渠帥素利帶著一批牲畜和草料姍姍來遲。

胖子素利自從落日原大戰後，就沒有再見到李弘。兩人再度相見，非常高興。談起往事，李弘和素利都很慨。當年盧龍塞大戰，素利被漢軍的一把大火差點燒死了，而李弘卻從盧龍塞的倖存者中穎而出，逐漸為大漢的柱石。一轉眼十五年過去，是人非。

素利多喝了幾杯漢軍的烈酒，胖乎乎的臉上紅通通的，說話的口氣開始有點張狂了。他湊到李弘的邊，揮舞著碩的大手，「慕容風死了，你了大漠的霸主，大漠上的部落對你言聽計從，但是……」他聳聳又又黑的眉，挑釁似地拖長了音調，「你象慕容風一樣，也有老的一天，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當你看到年輕的柯比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正在逐漸老去，正在逐漸失去對大漠的控制？」

李弘微微一笑，轉頭看看素利兩鬢間的點點白髮，搖了搖頭，「只要我活著，大漠就是我的。」

「你要是死了呢？」

「大漠是大漢的疆域，大漢人會世世代代固守自己的疆域，沒人可以奪走它。」李弘彈了彈手上的酒漬，毫不在意地說道，「檀石槐死了，大帥也死了，我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死去，至於柯比熊，他也會死去，這世上，沒人能永遠稱雄大漠。」

「大漠是我們鮮卑人的，我們一定會奪回來。」素利瞪大眼睛，厲聲吼道。

「你的戰刀如果足夠鋒利，你可以拿走大漠，但你的戰刀現在鋒利嗎？」李弘慢悠悠地問道。

素利臉上的劇烈地搐著，眼裡殺氣騰騰。

李弘大笑起來，右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臉頰，「胖子，你已經老了，不行了。你去告訴柯比熊，如果他想稱雄大漠，先把我殺了，否則，他永遠都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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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裂狂風和素利的第二天，幽州的鮮於輔就送來了書信。

鮮於輔到達幽州后，一邊厲兵秣馬，積極備戰，一邊通過各種關係，和遼東烏丸諸部落首領頻繁聯繫，實施勸和離間。

在幽州，鮮於輔的聲名雖然不能和公孫瓚相提並論，但由於他一直是前太傅劉虞的得力手下，他對胡人的態度完全秉承了劉虞的安之策，所以相比公孫瓚，胡人更喜歡和鮮於輔打道。在鮮於輔、王澤、余鵬、魏攸、孫瑾等人的努力下，白瑯王蹋頓、漢魯王烏延、峭王蘇仆延先後遣使趕到薊城，表示願意臣服。

公孫瓚的死激怒了河北，各級府衙吏、邊軍將士和幽州很多百姓對烏丸人充滿了仇恨，如果貿然赦免烏丸三王的罪責，重新接遼東烏丸人的歸順，鮮於輔不但要遭到長公主和朝廷的指責，更會遭到幽州上下的齊聲反對。

就在鮮於輔一籌莫展的時候，太尉徐榮來書了。徐榮在信中詳細表述了朝廷對外族的政策，並就解決遼東叛的事提出了一系列建議。有了朝廷的對外策略，有了朝廷為解決遼東叛所制定的明確建議，鮮於輔再無後顧之憂。

余鵬、魏攸兩人做為朝廷特使，趕到遼西，和白瑯王蹋頓會面。蹋頓是前白瑯王丘力居庶齣兒子，雖然他很有武勇謀略，在烏丸諸部中也很有威信，但他不能繼任大首領的位子，於是丘力居在臨死之前，讓他代攝白瑯王，在其弟弟樓班年紀尚的況下，暫時統領遼東、遼西、右北平三部烏丸。

現在只要勸蹋頓接大漢朝廷提出的條件，遼東叛也就等於平定一半了。

朝廷所提的條件，讓蹋頓瞠目結舌，一時難以置信。

朝廷要求遼東、遼西、右北平烏丸三部歸屬大漢，向大漢呈遞戶籍，三地的所有烏丸人都要向朝廷繳納賦稅從服徭役。

三地的烏丸部落首領有諸侯王的特權。為此，朝廷特意下旨，賜封蹋頓為遼東烏丸大單于，烏延為左單于，蘇仆延為右單于。大單于都護三地烏丸部落，左右單于其節制，並賜印綬。允許三位單于使用華蓋、羽旄等王族之。

大漢朝廷承認的大單于的尊號高貴無比，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

天上突然掉下來這麼大一個金蛤蟆，頓時把蹋頓砸得暈頭轉向。

不過，興之餘，蹋頓馬上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公孫瓚是自己殺的，大漢人絕不會這麼輕鬆地放過自己，這裡肯定有謀。

蹋頓和魏攸很悉，他馬上問魏攸，大漢的天子和大漢的大將軍都不再追究烏丸人誅殺公孫瓚之罪？

魏攸說，我聽說這件事是鮮卑人乾的，罪魁禍首就是東部鮮卑的渠帥槐頭，背後策劃者就是鮮卑王柯比熊。柯比熊在火雲原，你殺不了他，但槐頭就在烏侯秦水，你可以把殺了，把他的人頭送到幽州，洗清自己的嫌疑。

蹋頓立時明白了。鮮於輔的才智要遠遠高於公孫瓚，他清楚知道遼東叛的始作俑者不是他，而是柯比熊。大漢朝廷給自己這麼多好，甚至不惜赦免誅殺公孫瓚的罪責，就是為了聯合自己對付鮮卑人。

柯比熊設計發遼東叛，把我害得苦不堪言，進退不得。尤其是公孫瓚，更是不辨是非，是把我上了絕路。這次如果不是鮮於輔回來，準確判斷出了遼東叛的原因，我遼東烏丸三部十幾萬人，肯定要遭到大漢鐵騎的攻擊。我們打不過漢人，只能向鮮卑人求援，而實力大損的烏丸人最後不得不淪為鮮卑人的奴隸。

柯比熊，是你先害我的，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四月中，左衛將軍鮮於輔會同鮮於銀、李溯等幽州諸將，統率一萬鐵騎，向遼西境的烏丸人近。

蹋頓率軍向鮮卑境退卻，並向鮮卑人求援。東部鮮卑的渠帥槐頭距離遼西最近，他率先趕到白狼山會合蹋頓。

鮮於輔揮軍進擊白狼山。正當雙方展開激戰的時候，烏丸人突然臨陣倒戈。槐頭和五千鮮卑鐵騎全軍覆沒。

雙方隨即合兵一，迎頭痛擊隨後趕來的彌加、闕機的大軍。鮮卑人措手不及，大敗而去，沿著烏侯秦水狼狽逃竄。

重創鮮卑人之後，遼東局勢隨即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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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續事後曾向鮮於輔哭訴。

鮮於輔安他說，手刃仇敵不過圖一時之快。現在殺了蹋頓，將嚴重影響朝廷平定天下的步伐。雖然你是高興了，但天下很多人會因為你的高興而痛苦？能讓仇人飽嘗痛苦而死，但又不損大局，這才報仇。朝廷已經開始在為公孫瓚報仇做準備了。

此次朝廷拜賜蹋頓為大單于。你注意了，是拜蹋頓為大單于，而不是拜丘力居之子樓班為大單于，讓蹋頓代攝。讓人高興的是，蹋頓並沒有對朝廷的這一拜賜提出異議，可見他已經拿定了主意，自己決心要坐這個大單于之位了。

按照丘力居的言，樓班長大了，繼任白瑯王，蹋頓出權力。現在丘力居自封的這個白瑯王封號已經被取消了，繼續執行丘力居的言已經沒有可能。除非蹋頓主讓出大單于之位，否則遼東烏丸必將發大單于之爭，但問題是，蹋頓這個大單于是大漢天子拜賜的，名正言順，他會讓嗎？

公孫續明白了。幾年後，樓班長大了，遼東烏丸就要了，而那時中原已經平定，社稷可能已經穩定。幫助樓班殺死蹋頓，或者借口烏丸人叛，把他們殺個流河，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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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於輔稍整軍隊后，隨即帶著蹋頓等人的烏丸鐵騎，向遼東的黑山進發。

鮮於輔在書信中說，如果不出意外，大軍將在六月中左右到達黑山，然後向玄菟郡發起攻擊，誅殺扶余、高句驪的叛軍，以切斷鮮卑人和遼東公孫度之間的聯繫。

接到鮮於輔的這份書信后，李弘心中大定。柯比熊在遼東戰場上優勢已經然無存，而他妄圖說服大漠西、北、南三部鮮卑人挑起大漠戰事的計策也被自己搶先一步破壞了，他現在沒有出路了。

十天後，熊霸趕到了飛馬原。

他首先恭賀大將軍獲得了河北戰場的勝利。

「你是不是一直盼著我在河北戰場失利的消息？」李弘著這位老朋友，心複雜地問道，「你以為，我失敗了，大漢失去了對大漠的控制，你就能幫助柯比熊重新奪回大漠？」

熊霸低聲輕嘆，沒有說話。

「你知道步度更對我說了什麼嗎？」李弘看著熊霸，緩緩說道，「步度更認為十幾年來，鮮卑人屢戰屢敗，元氣大傷，已經失去了雄霸大漠的實力。他現在只盼能和自己的族人在大漠西邊好好地活下去。」

「步度更去晉朝拜大漢天子了？」

「他和拓跋韜、墨賜應該在返回大漠的路上了。同行的還有匈奴的大單于劉豹，兩位羌王，白山的烏丸大單于樓麓。」

「大將軍十分慷慨啊。」熊霸眼裡出嘲諷之。

「我大漢天子對於忠誠自己的臣民，一向慷慨，幾百年來，莫不如此。」

「哼……」熊霸角泛起一冷笑，「大將軍是不是打算讓我們的大王也去晉朝拜？」

「正是。」李弘盯著熊霸，殺氣凜冽，「柯比熊必須隨我去晉。」

熊霸怒氣上撞，縱聲道：「絕無可能。」

「那你們就等死吧。」李弘怒聲吼道，「鮮於輔、蹋頓的大軍已經進遼東。閻、趙雲、衛峻、劉豹、劉冥的大軍正在雲中集結。墨賜、拓跋韜、樓麓、鹿破風的大軍正在彈汗山集結。雨季一過，我可以統率十萬鐵騎三路夾擊火雲原。柯比熊有多大軍和我抗衡？他就是逃到大鮮卑山，我也把他挖出來，剁下他的腦袋。」

「豹子，你不要人太甚。」熊霸氣得睚眥裂。

「是你們我的。」李弘鐵青著臉，指著熊霸的鼻子，嘶啞著聲音道，「我答應過小雪，這次我不用大軍攻擊你們，但你們幹了什麼？」

「你們竟敢買通彈汗山的扶羅韓，讓他在通往飛馬原上的路上伏擊我，為什麼？」

熊霸吃了一驚。他本不知道這事。

「你們可以殺我，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殺我。我們雖然是敵人，但我們也是十幾年的兄弟，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兄弟用這種卑鄙手段來殺我。」李弘怒不可遏，「大帥生前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事。你是大帥的兄弟，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手段來殺我？」

「我要殺你，絕不會用這種手段。」

「那就是柯比熊乾的，是不是？」

熊霸拒絕回答。

「扶羅韓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是有條件的。」李弘平息了一下憤怒的緒，口氣漸漸放緩，「他是檀石槐的孫子，他和你們近在咫尺，你們不讓他繼承王位，卻擁戴一個虎族的小子坐上鮮卑大王的位子，還著他拜倒在柯比熊的腳下，這是對他的侮辱，所以他要報復，他要中部鮮卑所有的部落和財產。」

李弘看看熊霸，冷聲問道：「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答應他的條件？」

「扶羅韓只有幾千人，他殺不了你。」熊霸也冷靜了下來，「扶羅韓那個卑鄙的小人在利用你，你不要上了他的當。」

李弘微微瞇起眼睛，厲聲說道：「告訴柯比熊，立即隨我去晉，否則……」

「這絕不可能。」熊霸用力一揮手，「即使中、東兩部的鮮卑人全部死了，我們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大王去做人質。」

李弘殺氣暴漲，「那好，兩個月後，我們戰場上見。」

「豹子……」熊霸大吼一聲，右手猛地握住了刀柄，「說出你的條件，你到底想要什麼？如果你執意要殺柯比熊，我們戰場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