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靜萱和皇后娘娘說離開四方城之前要回娘家道別的時候，皇后娘娘并沒有特別待些什麼，但是關靜萱就是下意識地，什麼都沒有和爹娘說，有些事，在皇上下了定論之前，不論是，還是方謹言，都還是慎言為好。

至于爹和娘，就像反復說的那樣，遲早都是會知道的。驚訝，或者說驚嚇是一定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和方謹言是木已舟，所以爹和娘早知道這事和晚知道這件事，其實區別并不太大。

其實也好，方謹言也好，他們所有親人也罷，能做的無非四個字：順其自然。

抱著嘟嘟過門檻的時候，關靜萱有些調皮地想，只希到時候，他們關府的門檻夠結實吧！

關靜萱抱著嘟嘟上了馬車，馬車走的影子都再看不見，關夫人依舊有些愣愣地站在關府大門口，剛才里是說，不送他們的，暗地里其實是出來了的。知母莫若的關靜萱雖然知道，但沒有回頭，總是要分別的，送得再遠再久都一樣。

“回屋吧。”關老爺的聲音從關夫人后傳來。

關夫人略有些匆忙地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聲音中多帶了些哽咽、落寞，“都走了，都去京城了。”

拍了拍關夫人的肩膀，關老爺道，“孩子們都長大了。”

“本來覺得阿萱嫁的好的，都在四方城里，想要見，也就幾步的路，沒想到……老爺你說，這方謹言怎麼就突然不是方老爺親生的了呢？”

聽關夫人提起這事，關老爺剛剛松開的眉頭復又皺了起來。若真說起來，阿萱真是嫁的不能再好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得起。

“別想太多，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話，關老爺也不知道是對關夫人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你說阿萱怎麼也不把琥珀和珍珠一塊兒帶去呢，京城那兒人生地不的。”

關老爺心里已經大約有了數，但是安關夫人的話，依舊還是按照關靜萱所說的理由，“阿萱不是說了嗎？不管是琥珀還是珍珠，這年紀都不小了，還是在四方城里給們各尋個好人家嫁了，過安穩日子。”

“主子，去京城是好事，您哭什麼呀？”素英不解道。

“還能因為什麼，故土難離唄。我當初離家的時候，也哭得稀里嘩啦的。”關靜萱只顧著掉淚，沒理會素英的話，素云替回答了。

素英和素云，是鄭皇后暫時撥給關靜萱用的。雖然被‘主子’讓關靜萱有些不習慣，但是別的稱呼，卻又似乎都不合適，關靜萱也只能由著們了。聽著聽著，倒也習慣了。

嘟嘟雖然是個男孩子，但也很有些小棉襖的潛質，見關靜萱哭了，他先是用小手來，又胖又短的小手揮了半天，也沒能夠著關靜萱的臉，也不知道是急了還是什麼的，突然之間，嘟嘟就哭了起來。這一哭，他似乎又覺得自己特別地委屈，越哭越大聲。不論是在方府還是在山莊，嘟嘟都沒什麼委屈，沒人敢讓他委屈，是以嘟嘟長得極好，長得好的結果是，聲音特別地洪亮。

這時候若是有人勸關靜萱，讓不要哭，只怕非但不會不哭，還會越哭越厲害，可是嘟嘟這一哭，關靜萱一下子給他哭傻了，愣了一下之后，無奈地拍了拍比哭得害慘的嘟嘟的背，“行了行了，娘親不哭，嘟嘟也不哭了哦！”

其實想通了，也確實沒有什麼好哭的。所有的分別，都是一時的。以后等方謹言和在京城站穩了腳跟，隨時都能接爹娘到京城的。父親本就不是很有抱負的那種人，當年會做，好像也是因為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讀書，實在沒有什麼更拿手的事了。科舉之時還是十分順利的，很快就做了，至于仕途，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到現在的地步，反正爹看著是極安逸的。

到時候若真的能在京城補個缺，要個閑差就行。

關靜萱回山莊之后，梳洗了一下，去見了皇后娘娘，算是謝允出門。皇后娘娘見雙眼通紅，便知是哭過了。

“舍不得爹娘？”當年宮的時候，也哭了久。

關靜萱點了點頭，“是，也不全是。不瞞皇后娘娘，民婦活到這把年紀，還從沒離開過四方城，此去京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至于爹娘，肯定也是舍不得的。他們年紀也不小了，想到以后不能在他們跟前盡孝……”說到這里，關靜萱又紅了眼眶，再說不下去。

鄭皇后一直知道，關靜萱是個真的孩子。這樣的子，其實最不適合宮中的生活。但月老就是這麼戲弄人，偏偏就把和方謹言牽到了一塊兒。也不知道以后爾虞我詐的宮闈生活，會把變何種模樣。

“京城有皇上和本宮替你們擔著，你有什麼好忐忑的。至于你爹娘……本宮會放在心上，你就別哭了，把眼睛哭壞了，就不好了。”

“謝皇后娘娘。”關靜萱謝的，是鄭皇后那一句‘會放在心上’。不論以后究竟會如何，但謝的是鄭皇后此刻這份心。

“對了，嘟嘟呢？怎麼沒把他一塊兒抱過來？”

“可能是出了趟門，嘟嘟有些累了，這會兒正睡著呢，等他醒了，我抱他來見皇后娘娘。”

鄭皇后想了想，“明天咱們出發，這在路上的時間不會短。你這左一句皇后娘娘，又一句皇后娘娘的可不妥當。咱們得改個稱呼。”

“改稱呼？”關靜萱想了想，“夫人？”

“到時候你我都是主子的打扮，你卻我夫人，旁人會怎麼想？”

鄭皇后這麼一說，關靜萱覺得有理，但是……又實在想不出合理的稱呼。于是只能說，“一切聽憑您的吩咐。”

鄭皇后笑了笑，“嗯，依本宮看，就‘娘’吧。”

“啊？”

“怎麼？本宮還當不起你一聲‘娘’？”

“自然不是。”關靜萱猛地搖頭。稱呼皇后娘娘為‘娘’，那皇上豈不是就是‘爹’了？關靜萱表示自己到了驚嚇。

“不是就好，來，未免明天出門不自然，你今天多喚本宮幾聲，權當練習一下。”

‘娘’這個詞兒，關靜萱只稱呼過關夫人，用過各種音調，撒啊，生氣啊，愉快啊……今生是因為方謹言沒有母親，至于前世，那位段夫人，更愿意聽喚‘婆母’，說是為了守規矩，其實何嘗不是一種不親近的現。

這會兒面對頗有些期待的鄭皇后，關靜萱的張合了半天，愣是沒能喊出來。面前這個人雖然是天下之母，但是……又真的有哪個，敢面對面地喊為‘娘’呢？

見關靜萱一直遲疑，鄭皇后嘆了口氣，緒頗低落地說，“果然，本宮這輩子就沒有做娘的福氣，便是假的，都沒有。”

這一刻，關靜萱覺得，高高在上的鄭皇后，其實也很有些可憐。

“娘。”關靜萱小小聲地喚了一句，而后悄悄地抬眼，看鄭皇后的反應。

鄭皇后的眼中閃過一笑意，但面上不顯，只道，“本宮年紀大了，耳力不好，你再大聲點兒。”

了一聲之后，再，就沒有那麼難了。關靜萱想起了關夫人，不要說一聲‘娘’了，直接一疊聲了了好多遍，鄭皇后都一一應了，笑的十分和藹、慈祥。

在一旁伺候的劉嬤嬤，緩緩垂下了頭，微微地紅了眼眶。在主子邊伺候了多年，最是知道主子心里的苦。這會兒即便知道不是真的，但是主子能高興一時，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