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一場雨后,天氣愈發瑟冷起來。

　公主過來時，遠遠的就瞧見了主殿廊外，那與周邊建筑格格不的一圈木柵籬笆。

　鎮南王府的整建筑是十分講究的,墻外磚雕，地面砌青磚,圖案規整，線條嚴，極為簡樸雅重。

　如今那主殿廊西側庭院單獨起了青磚,扎了籬笆，放眼瞧去既不與左側庭院呼應，又不襯這整個后殿的地形與建筑，顯得有些突兀了。

　上了踏道，沿著檐廊往西廂房的方向走去。

　籬笆圍起的小園子，有人正蹲在那一壟壟的綠苗間侍弄。

　起先并未在意,只當是擺弄草木的下人。直待走近了，瞧見壟間的那人穿著素繡花綿,挽著隨常云髻,饒是穿戴不顯,可容貌氣質非比尋常，這方突然反應過來，此人應是今日要尋的正主了。

　正在園間栽種草藥的林苑察覺到有人過來,就抬眸了過去，而后就瞧見來人是一打扮華貴艷麗的人，此刻正立在廊下朝的方向細細打量。

　林苑覺得有些眼,正在思忖曾經在哪見過時,田喜這會帶著奴仆上前跪拜請安,口中呼著公主。

　公主客氣的讓田喜起,與他略敘兩句寒溫，就將目重新放在林苑上。

　“想來這位就是林夫人吧。”

　在林苑怔忡間，公主已扶著旁邊嬤嬤的手，笑著朝走來。

　“本是來尋太子殿下敘敘舊，不想來早了，太子尚未下朝。不過偶遇夫人，倒是意外之喜。”

　林苑回過神來。原來是公主，昔日的儀貴妃，曾經在宮中遠遠見過一兩回。

　心中難免起了狐疑，畢竟與這位公主素無集，也不知此番前來尋是所為何事。

　自是不信公主口中的說辭，畢竟這會早膳剛畢，任誰都知太子上朝不久，遠不到下朝的時間，若真拜訪太子又何必選擇這個時辰？

　顯然此番前來是特意過來尋的。

　按捺住心頭疑，林苑放了手里小鋤，起去那檐廊行禮拜見。

　“自家人了，何必多禮。”

　公主口中嗔怪，手虛扶著令起。

　上挑的眸在那染了泥沙的擺不著痕跡的掃過，而看向田喜，輕蹙了眉：“田公公，本宮對林夫人一見如故，若是有那些奴才敢輕視怠慢了夫人，本宮是絕不依的。”

　田喜自不好回答，只口中連聲道不敢。

　林苑只能開口解釋了聲：“殿下誤會了，是我喜歡擺弄這些草藥，不用旁人手的。”

　就將目投向廊檐外的小園子里，微詫道：“我還當是種了些奇花異草呢。哦對了，從前似乎是聽誰提起過，你還學過幾年醫。”

　“談不上醫，只是學過淺的配藥。”

　“那也著實了不得。”

　秋風乍起，吹得環佩叮咚作響。

　田喜遂建議說：“天這會冷了，兩位主子不妨進屋去，喝口熱茶暖暖先？”

　抬手扶過發上的步搖，笑問林苑：“夫人不嫌打攪吧？”

　林苑就輕聲道了句不會。

　熱絡的上前挽過的手，邊朝屋走邊打量著笑道：“昔年公侯命婦宮朝見時，我在高臺上也遠遠見過你幾回，當時便覺夫人溫婉，見之可親。不過當時礙于宮妃份，倒也不便與你多有親近。”

　抬腳過門檻，嘆道：“沒想到兜兜轉轉的，到頭來與你竟了自家人了。你說，緣分這東西，奇不奇妙？”

　屋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剛踏進屋，便覺一暖意迎面而來，讓忍不住舒適的松懈了。略抬眸環顧打量，屋陳設擺件皆是難得見的上品，博古架上的稀奇古玩炫彩奪目，各有特，有些略有眼應是出自國庫珍品，有些珍奇的連都未曾見過，不過瞧那流溢彩的模樣應是價值不菲。

　的目又從那七彩鮫綃上掠過。

　昔年宮妃珍而藏之的封賞，到了這里，倒奢侈到可以用作窗簾帷幔的地步。

　不著痕跡的收回了眸，凈過手后，就由嬤嬤攙著緩緩到桌前坐下，而后和善笑看著屋伺候的婆子，周到細致的給那林苑換干凈與緞鞋。

　林苑收拾妥當后，也來到桌前，與公主相對而坐。

　下人們端著黑漆茶盤上來，擺了果品，上了熱茶，而后躬退下。

　公主端過茶杯潤舌，品過一口后面容上卻浮現詫。又仔細往茶湯上瞧過，而后不知什麼意味的輕嘆了聲：“每年上供的這壽眉還不足斤，可想而知能分到太子這的能有多了。這壽眉只怕是太子自己都沒舍得喝，就一概送到了夫人這里了罷。”

　林苑未答言，只握著發燙的杯，眼睫低垂，似在看那澄亮的茶湯。

　看：“太子待你也算真心實意了。至今還記得昔年他幾次三番求到我宮門前，懇請我能去乾清宮為他說，聘你為婦。”

　說到這，頓了下，方道：“你大概不知，太子孤傲，從小到大是從不肯低頭的。那還是我第一次見他肯放下段來求人，只為了跟你結這段姻緣，現在想來猶是讓我慨。可惜造化弄人，那時你父親已經將你定給了符家，圣上不允他，我也無計可施。”

　“不過大概也是天賜良緣，你瞧，兜兜轉轉這些年，你到底還是了太子的人。這也算是，好事多磨吧。”

　說完后就不聲的端詳著，似想看對方是否有松的神。可對方似乎對的這番話并未有反應，依舊沉靜著眉眼，端著茶杯兀自安靜坐著。

　心里略過些失。不過轉念一想，若當真容易說的話，太子也不會特意尋過來當說客了。

　“我總覺得你似有怏怏之，可是在太子這里過得不甚順意？”

　面對試探的發問，林苑終是抬了眉眼看向對方。

　“若殿下是為太子來做說客的，那就不必了。”

　嗓音輕緩和，可說出的話卻異常堅定剛，毫不留面的將要說勸的話徑直阻了回去。

　一口氣噎在中，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你這是在跟自己較勁，跟自個過不去。”

　忍著被人拂了臉面的不虞，耐著子繼續說勸：“我知你心中芥。一夕之間夫亡子喪，家破人亡，你也流落教坊零落泥。落得這般境，你心里對太子有恨嫌也在所難免。”

　“可是再恨又有何用？你怨，你恨，你夫婿跟兒子可就能重新活過來？”

　說到這句話時，卻臉微變，心中騰起了莫名的焦躁來。

　忍不住再次看向對面的人，看似溫和順，實則油鹽不進，不肯聽人勸進分毫。

　不免在想，著過往不放又有何用？

　恨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林夫人，你可知我兒是如何沒的？”

　陡然轉的話題讓林苑反應了一下。

　昔年的皇太子驟然薨逝，有傳言說是四皇子所為，有傳言道是五皇子嫁禍，眾說紛紜，誰也沒得出個定論來。

　“我兒命苦，做了旁人上位的踏腳石。”

　面對林苑投來的目，端過茶杯將余下的茶水喝了，而后方淡聲道：“他的命，可以做師出的名。”

　這話就讓林苑當即就明白過來了。

　昔日的皇太子，竟是被晉家人給取了命！

　“我養了十多年的骨就這麼沒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心中得恨得要死，至死不能忘懷。”

　起了，緩步來到窗前，抬手微微開了窗屜，而后回頭看向林苑。

　“開始我也恨，如你一般不能釋懷。可后來我就發現，怨恨除了折磨自己外，其實一點用也沒有。事已至此，又何不看開一些。”

　輕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諸如怨與恨的，也會隨之慢慢消淡的。逝去的已經無法挽回，既改變不了，那何不放眼將來。人總是要另尋希的。”

　“太子的確是托我來做說客，希能規勸你一二。可如今見了你，倒好似見了同病相憐之人，倒是真心實意想要勸你幾句。”

　自嘲笑了聲，而后看著語重心長道：“你應看得出來，太子至今待你還有，若你能拋開那些過往，邁了那坎往前走一步，等待你的必定是康莊大道。”

　“你好好想想，是依從了太子，換得自己一生順遂，也能為你家族謀些好為好，還是繼續抗拒著太子，最終消磨了他最后的那分，讓自己落得個下場凄慘，讓家族也隨之罪的好。”

　“我若是你，定會讓自己過得容易些。人生苦短，自擾自苦又是何必。”

　太子下了朝后，直接拜訪公主府。

　親自將他迎府。

　“如何反應？”

　從托盤里提起茶壺，給對方沏了杯茶。

　“這事可急不得。太子想想，你那多手段都番使上了，懷的用了，狠的也用了，待你還不是不假辭？”

　道：“從前我與素無集，難免就對我多了幾分警惕與排斥。不過日后多與接幾回，待稔些，相信應也能聽進去勸。”

　晉滁本也料定定不會輕易妥協，如今聽得果真這般說來，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難掩失罷了。

　指腹著杯沿挲，他笑著道了句：“讓姑母累了。”

　“自家姑侄何必說這些見外話。”

　道了聲。喝口茶后，遲疑著道：“近來駙馬與我說了些外頭的閑言碎語……太子也知的，駙馬他就愿意流連那些三教九流之地，難免就能聽到些污言穢語來。”

　晉滁當即反應到所謂閑言碎語是指什麼。

　見他驟然沉下的神，只大概說了駙馬常去的幾個地方，便不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