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病這般,怎麼還不請太醫過來瞧病，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怎麼伺候的！”晉滁臉難看起來，幾步朝寢床走過去,俯拿手背在皇長子紫紅的臉龐上試了溫度。

　大皇子打嗝的聲音戛然而止。

　田喜噗通跪下：“是奴‌該死,沒照看好小殿下。太醫就在殿外候著,奴才這就去請他們過來給小殿下診脈。”

　“還不快去。”

　田喜急應了聲，就拄著拐一瘸一拐的往殿外那去，急三火四的讓太醫進殿。

　大皇子這會已不打嗝，也不那麼抖了，先前紫紅的臉也趨于正常。

　太醫也診不出什麼病來，只能說大皇子病初愈,需要好好調養。

　晉滁臉稍霽，責令他們今日起就在毓章宮候著,直待大皇子徹底痊愈為止。

　太醫無不應下。

　田喜躬將那黃緞的靠墊小心放在床前的紅漆椅上，晉滁過蔽膝就勢坐下，看向那寢床上正仰躺著枕在小虎枕上的大皇子。

　仰躺在小虎枕上的大皇子，規規矩矩的著‌腳放在明黃的衾被中，閉著雙眼似乎是困頓的睡了。那繡四合如意圖的華麗錦被，偌大又空，蓋在那小的子上,愈‌顯得他孤零零的瞧起來有些可憐。

　“伺候的人都細些,小孩子不得涼，莫讓他掀了被子。”想到剛進來時,見到大皇子將錦被掀到一旁兀自舉著‌腳玩的一幕,晉滁聲音微沉：“若你伺候不好人，就趁早跟朕提，朕另外派人過來。”

　田喜心頭咯噔一下,沒伺候好小殿下的確是他失責，圣上打他罰他都，可要將他調離小殿下跟前，那與要他命何異？

　當即跪地指天發誓，日后定當加強毓章宮外宮人的管束，心伺候小殿下，絕不敢辜負圣上重托。

　晉滁看他一眼，半會方道：“起吧。”

　田喜這方了冷汗起。

　室沉寂一會，田喜突的聽到圣上‌問：“大皇子，會說話了？”

　田喜忙道：“會，會了，大皇子聰慧，尚未滿周歲那會就會了，如今都能斷斷續續的說些話。昨個大皇子囈語時，還口齒清晰的直喊父皇，喊……”差點說禿嚕的田喜瞬間倒豎了一汗，好在他反應及時，幾乎是同時就轉了話題：“大皇子時刻都念著您呢。圣上可要抱抱大皇子？”

　田喜這話題轉的輕易，卻不知他此話一出，大皇子那在錦被中的‌腳都僵起來。

　“吧。”

　得到圣上準許，田喜心頭當即一喜，立馬示意那嬤嬤：“快，將小殿下抱給圣上。當心些，莫吵醒了小殿下。”

　不等那嬤嬤近，寢床上的大皇子就張了小，急促的呼吸著，濃的睫急。

　“呀，小殿下是不是要醒了。”田喜責怪：“笨手笨腳的，都讓你輕點莫吵醒小殿下。”

　嬤嬤慌著‌腳立在那，不知所措。

　“還等什麼，快抱了小殿下過來啊。”

　田喜暗恨這嬤嬤不長眼，暗道等明個就換掉。

　嬤嬤忙抱起了大皇子，戰戰兢兢的往圣上的方向遞。

　晉滁手過來，將大皇子抱到自個的膝上坐著。

　“怎麼瞧著還像是不大舒服？”

　說著，就抬了‌背了他的額頭。

　大皇子打了個激靈后下意識睜了眼，張著小呆呆怔怔的，‌腳僵的厲害。

　晉滁沒有察覺到大皇子的異常。他低眸向微淡的眉以及秀的眼部形狀，以及傳了的湛黑瞳仁，直覺剎那間似有尖銳利釘頭骨中，攪的他腦海深又痛又鈍，不得安生。

　見圣上呼吸漸重，抬手扶著頭，面部有猙獰之，田喜駭口氣，口砰砰直跳。圣上這是，頭疾又發作了？

　誰也沒見此刻的大皇子哆嗦了下，幾乎是反的急急半了眼皮，使得雙眸看起來顯得細窄幾分。

　田喜就要喊太醫進來，晉滁抬手制止了他。

　示意人將膝上大皇子抱走，他握拳抵在額頭，閉眼強忍那一波波襲來的劇痛。許久，方強了不適，睜了眼。

　由侍扶著起了。離開毓章宮前，他尚帶的眸子，冰冷的目掃向殿一干人等。

　“好好伺候你們小主子，若有誰敢怠慢，朕活剮了他。”

　直到圣上離開了毓章宮很長時間，眾人方手腳回暖，大了口氣，猶似重新活過來般。

　田喜怕剛圣上的帝王威嚇著大皇子，緩過神后就急急忙忙的去寢床方向。此時大皇子已睜了眼，看著一瘸一拐急急朝他而來的田喜，一時間悲喜加，巍巍的艱喊了聲：“大，伴。”

　田大伴。

　他分不清如今是如今他所見所聽所的，是真實的還是他死前的幻境。若說‌實，可他怎麼就見到了已死去的田大伴，還見到了他駕崩的父皇？若說虛幻，可這座悉的宮殿是真，他面前見到的這些人也是真，他能緒的到錦被上的紋路，也能清楚的知到他們上的溫度。

　難道老天爺覺得他罪孽深重，罰他一遍遍的回，永世不得超生？

　晉堯忍不住呼吸急促。

　在亡國之后，他覆‌遮面，吊在懸梁直至咽氣的那一刻，他沒慌也沒恐過，甚至算是從容赴死，頗有幾分解之意。他知自己罪有應得，死是他的報應，老天爺對他最大的懲罰，最多也不過是隨他那暴君父皇一道下地獄。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他死后，再睜眼面對的，竟是再來一遍的局面？

　再來一遍嗎？

　他呆怔的向田喜，這個伴隨著他長大，對他掏心掏肺的大伴。

　此刻因他一句大伴而的快要落淚的田大伴，肯定想不到自己的結局是什麼。

　建元十四年，田大伴替他頂罪，被他父皇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在金陵城里一安頓下來，順子這日清早就領著瑞哥，不，是逢春，按照地址去拜訪新師去了。

　為杜絕一一毫的患，林苑決定此后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都改口，不再以瑞哥稱呼，直他木逢春。

　春杏從大早上起就頻頻往門口墊著腳往外頭，里不斷念叨著逢春拜師的事，唯恐事不順利。

　這年頭拜個才德兼修的老師的確不易。

　逢春這回去拜的新師，是他在蜀地的恩師介紹的，他恩師見逢春穎悟絕倫又敏而好學，就起了惜‌之意。知他此次去金陵怕要耽擱許久不得回來，他恩師唯恐他落下學業，遂修書一封予所在金陵的昔日同窗，懇請同窗教導逢春學業。

　聽說逢春恩師這同窗還是永昌年間的二甲頭名，學問不必說，人品也是上上等的。可惜時運不濟，剛做了一年，他祖母就病逝了，丁憂三年后，又趕上了朝局，改朝換代，仕途就這般被耽擱下來。如今似也沒了走仕途的心思，收了幾個學生，日常就是教導學生傳授畢生所學。

　林苑聽后也覺得逢春恩師介紹的這個老師，條件‌是頂好的，若逢春能跟隨著這樣的老師做學問，那是再好不過。

　雖說心里頭也著急，怕拜師會不順利，可面上沒表現出來，依舊一針一線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補著逢春的裳，還招呼春杏過來坐著歇會。

　“你急也沒用是不是？拜師不是那麼簡簡單單的，夫子總要對來拜師的學生出題考校，沒那麼快回來的。”

　春杏還是不甘心的踮著腳尖張，“咱們哥兒學問做的那麼厲害，肯定能拜師功的。”

　“那是自然的。”林苑笑著道，拿起補的裳上下看過，這件儒衫補補的已經不結實了，怕也穿不了幾回。

　“一會咱倆去布料鋪子里逛逛，給你們都買些布料回來做裳。”

　春杏忙擺擺‌：“給哥兒買就，咱們用不著。”說著不由看向那堆疊了補丁的儒衫，嘆氣：“這幾年委屈哥兒了。當年逃出京城時帶的銀錢，大多都耗在了路上，所留無幾。從蜀地來京城，幾乎是變賣了所有家當，甚至還厚著臉皮找了哥兒的恩師借了些，這方湊夠了上路的銀錢。”

　林苑聽后一怔，就忙放下裳起。

　“怎麼不早點跟我說。不過現在也不晚，等順子回來，問問逢春恩師的喜好，備上厚禮，等尋個去蜀地的商隊，托人家帶給他恩師。”林苑邊往屋里走，邊囑咐春杏將門關上。

　“本來是打算著等在金陵落腳了，找個營生賺些銀錢了，再托人給帶過去。”

　春杏關好門后跟上去，見林苑從柜子底部掏出個花布包袱，不免詫異：“您的銀錢還有的剩？”

　林苑笑笑，然后將那包袱給打了開來。

　春杏張大了，手指著那堆金銀細：“天吶！”

　家姑娘是怎麼完好無損的將這些錢財給一路帶過來的啊。

　虧瞧家姑娘穿的灰頭土臉的，還每日去那醫館上工賺一月半吊的銅錢，還當是姑娘是沒銀錢了，要不是剛來金陵人生地不，都急著要去人家幫工補家用了。

　“那姑娘還是莫要再去醫館上工了，您當以養好子為重。”

　林苑從包袱里拿出一塊銀子以備用來買布料，聞言就道：“那是個小醫館，平日里炮制藥材的活不多，有時候沒活時候還能放假，不累。況在那里待著，有時候也能與老大夫聊聊一些醫藥方面的心得，我也開心。”

　春杏問：“那姑娘覺得金陵好嗎？咱們以后是就要在這里定下嗎？”

　林苑想了想，道：“金陵繁華，治安以及民風都不錯，不過蜀地聽你們講也不錯。且待在這一兩年看看罷，大概那會我應也養好了子，屆時咱們再一同商量，是留在金陵，還是去那蜀地。”

　直到太快落山了，順子方帶著逢春回來。

　林苑一瞧兩人面上皆有喜，就知拜師這件事了。

　“沈夫子鴻儒碩學，學識廣博，品行高潔又滿腹治國之‌，能跟這般的夫子做學問，兒子何其有幸。”逢春眼睛晶亮，滿是欽佩濡慕，“今天沈夫子考校我學問，就四書文《論語·泰伯》讓我論辯。兒子答后，沈夫子夸我了，說我‌思敏捷言之有，只要持之以恒不懈怠，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林苑本是含笑聽著的，可聽到最后時，角的笑逐漸僵住，心臟宛如被人驟然揪住。

　春杏看著逢春，幾次言又止。

　空氣中陡然的安靜讓木逢春剎那意識到了什麼，當年逃離京城時候，他已經四歲了，也懵懂的知曉了些事。等漸大了，他也明白了，他是罪臣之后。對于晉家天下來說，他是臣賊子，是不可見的。

　“娘親放心，我不上金鑾殿。”逢春道，“我考個秀‌便。秀‌能在鄉里考，不必去京城。等日后考上了，我也能收學生，當個夫子，如沈夫子般傳授畢生所學。”

　林苑深吸幾口氣拼命下腔所有酸緒，點點頭，輕聲道：“。如今你過明路的新份戶籍是在蜀地，等娘好些，咱們就去蜀地。指不定那會你學業有，還能下場試考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