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親親繞著屋子轉了好幾圈，一邊走一邊嘆，仿佛全然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一般。

　林婉聲也不說話，只目隨著，看著轉。

　轉到第三圈的時候，卿親親停了下來。

　卿親親轉過頭，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林婉聲，忽然道：“師傅，第二次來這鸞宮中，如何？”

　林婉聲眉一挑。

　“小丫頭，你說什麼？”

　面上雖不聲，心下卻不免大大一驚，這丫頭怎麼會有此一問？

　卿親親狡黠一笑道：“八年前，先皇后出事前，仙師傅你可是曾潛進宮與見過一面？”

　林婉聲的眼眸微微瞇起來。

　雖然沒有回答，但沉默便算是回答。

　卿親親接著又說道：“師傅不必驚訝。我還知道，師傅與先皇后是在北周相識，因為彼此琴藝高超，心意相通，因此結為知己。”

　先皇后不是大齊人，而是北周皇室的公主，和親來到大齊的，這在大齊是人盡皆知的事。

　但琴師早年便與先皇后相識的事，卻是很人知道的。

　“你怎的知道這些？”林婉聲心下微。

　卿親親的話，不由得讓想起了從前的許多遙遠的舊事。

　但是這些事既遙遠又，卿親親按說不應該知曉，那時候應該還尚未出生吧。

　林婉聲審視著卿親親，卿親親也在大大方方地回。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最后卿親親先微微一笑。

　“不瞞師傅說，我在為太子哥哥查辦先皇后蒙冤一事。”卿親親不再裝憨，直接和盤托出，“想來師傅您也知道，當今的太子南宮諦，便是先皇后唯一的兒子。”

　林婉聲呼吸一滯。

　許多年了，終于又有人在面前提起蘭初。

　如煙往事仿佛洪水一般，被打開一個閘門，傾瀉而出。

　但誰能想到，提起當初那樁冤案的，卻是這麼個連桌子都不夠高的小丫頭。

　而聽起來，小丫頭知道的還不。

　便聽得卿親親繼續說道：“其實師傅您應該已經見過他了。那日琴藝大會上，太子哥哥也在場，只不過他易容過，坐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罷了。”

　“而當晚，師傅又見了他一次，我老頭兒師傅還差點害死他。”

　林婉聲皺眉：“那年郎，就是太子？”

　“沒錯。”

　林婉聲沉默片刻，站了起來，卿親親也不說話，就等著。

　只見微微了手，起在房中走了一圈，半晌，才輕輕慨道：

　“我確與先皇后互為知己，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還沒有來大齊和親，我路過北周，與相識，那時我們都無比快樂，不知人間憂愁……”

　林婉聲說著，仿佛陷了遙遠的回憶中去。

　“后來我顛簸流離，去了很多地方，而也不得不聽從皇命，前來大齊和親……再后來，也就是你說的八年前，那年我之邀，前來大齊，我嫌棄宮繁文縟節，便趁著夜直接潛皇宮，與在鸞宮相見，就是這座鸞宮……”

　雕梁畫棟今猶在，那人卻已經去世八年了。

　“那夜，確有一個小家伙跟在邊，當時那孩子就跟你差不多大，也就五歲上下，誰知轉眼，也長年了……”

　林婉聲看著桌上跳躍的燭火，舊時往事一一浮上心頭。

　與先皇后因琴相識，后來又因品相近而相知。自從先皇后大婚之后，們見面的次數便了。

　按們誰也沒想到，那次鸞宮一面，竟了永訣。

　這是林婉聲心上永遠的一片傷痛。

　當年就立誓一定要讓先皇后沉冤得雪，可是無奈此事牽涉甚廣，又與朝中權貴有關，所以這些年來也毫無頭緒。

　沒想到先皇后留下的太子現下正在謀劃此事，而這次來，也有此意，這真是天意的巧合。

　想到這里，林婉聲不多看了卿親親一眼。

　這個小人兒看上去憨憨的，卻能有此心計城府和勇氣，果真讓又一次刮目相看。

　“南宮諦想替先皇后平反我能理解，但你一個小孩子，摻和這些權利斗爭做什麼？”林婉聲皺眉問道。

　卿親親撇撇：“我也不想摻和太子哥哥的事，我其實就是想對付蕭寶兒和南宮焉罷了，誰讓們不知好歹，非要惦記我，設計我呢？”

　“正好太子哥哥也正看他們不順眼，所以我們就一拍即和咯。”

　林婉聲訝然。

　了卿親親半晌，林婉聲心中不慨——蕭家只怕萬萬沒想到，為了一時謀算，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更想不到這人竟然只是個孩子。

　他們或許做夢也想不到，們謀算在其中的這個小丫頭，會是給他們帶來滅族之災的人。

　看著卿親親尚還稚的臉龐，心下不免暗嘆，這丫頭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謀劃，將來長大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厲害角。

　思索間，聽得卿親親又道：“我之所以苦苦尋找琴仙裴承樂，又在琴藝大會上與師傅相遇，其實都是太子哥哥的主意。目的便是要找到那個關鍵的人，揭開當年的舊事，還先皇后一個清白。”

　林婉聲恍然。

　“所以，你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那是當然了。”卿親親一笑，沒說是自己知道，只拐個彎道，“太子哥哥什麼都知道。”

　林婉聲微微點頭——不愧是故人之子。

　卿親親挑眉道：“太子哥哥告訴了我，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裴承樂曾經見過他，而且極有可能是最后一個見過他的人。而師傅你則與他有一段淵源，且手上正好有與他約定的信……”

　卿親親期待地看著林婉聲：“而此刻，師傅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只有看到信，他才會出來相見，對不對？”

　林婉聲默然半晌，失笑：“原來你們早已調查的如此徹了。不過，他確實曾拜我為師。”

　卿親親笑了：“那就是我的師兄咯？”

　“不錯。”

　“所以，只要找到他的蹤跡，師傅便會拿信出來，約他相見，對不對？”

　林婉聲又不說話了。

　“師傅難道不想見見他嗎？難道不想替你的故時知己索一個清白嗎？”

　林婉聲并沒有立馬答復，沉默半晌，緩緩說道：“其實，我此來大齊京城，就是想為先皇后翻案。”

　卿親親聞言大喜，沒想到師傅的心意與自己不謀而合，這麼一來，肯定是會幫著自己約到那個人了。

　見一臉喜悅，林婉聲知道心中高興，于是微微一笑：“你這古靈怪的小丫頭，未免高興得太早了，此事有他的證詞還不足事，還須有宮中的證人。”

　誰知卿親親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道：“這事我也一早想到啦，師傅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林婉聲再次訝然：“果真？”

　“當然咯！我辦事，師傅你不放心嗎？”

　“人小鬼大。”林婉聲了的腦袋，“既然如此，我倒是要看一看，你是如何尋到必要的證人的，為師拭目以待。”

　……

　轉過天來，林婉聲帶著卿親親，二人沐浴焚香，準備在宮中彈奏數曲，全了皇帝的心愿。

　皇上皇后被請了來，卿親親得知太后前幾日剛從行宮養病歸來，便也差人一并請來。

　眾人落座，卿親親抬眼看了一眼座上的太后。

　自那日皇帝生辰后，太后便出宮到行宮養病去了，一養就養了這麼多天，卿親親便再未見過。如今再見面，卿親親覺太后清減了不，想來是生病所致。

　沒想到，太后也在看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許久未見，你出息了，拜了如此高人做師傅。”太后笑道。

　卿親親站起來，一本正經道：“回太后娘娘的話，人若一直沒有長進，那豈不是每天白吃干飯了？”

　一句話，把太后給逗的大笑起來，一時間殿中的氛圍也松快了。

　林婉聲還是那副冰山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待眾人說笑一陣，再沒聲音了，才試了試琴，開始彈奏。

　皇帝坐直，皇后也坐直，太后的目也瞬也不瞬地盯在林婉聲的雙手上。

　外界都傳聞，琴師的琴藝已達化境，聞其琴聲，輕則修養，大則延年益壽，是世上不可多得之良品。

　今日有幸，終能得一聞。

　不多時。

　琴瑟之音如流水般在宮中潺潺游走，每個人都專注于這天籟之音，聽得如癡如醉。

　試問這世上能有幾人得聆如此仙樂？

　一時間，帝后以及太后三人，都只覺自己如在云霄一般。

　林婉聲近年來都不再對外人彈奏，這次若不是另有目的，縱使是一國之君也難有此耳福。

　可是偏偏就有人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

　一曲到高，林婉聲掃視全場，一眼便看見坐在旁邊的卿親親竟然是一副昏昏睡的模樣。

　當下林婉聲便停下手來。

　眾人皆是一驚，瞬間從云霄墜落。

　回過神來，便見琴師輕輕咳了一聲。

　順著的目，眾人看到睡眼惺忪的卿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