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市裏要創建文明城市,我們也願意按照市裏的要求遵守規定蹬三車,不違反通規則,可是,那些城管和警,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們的車沒收了,直接就給砸了垃圾,斷了我們的生路,我們今後怎麽養家糊口呢……”
“我下崗3個月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活路,這三車可是我借錢買的,還沒賺回本錢啊,就這麽沒了……”
“創文明城市也不能不然我們大家沒了飯碗啊……”
“我們想去找上級部門反映況,可是,那些公安直接就抓人打人,不讓反映……”
“不讓我們在鬧市區拉客,那就劃定區域,在城郊拉客也行啊,怎麽就突然都給砸了車,也不給個說法,不給車,就打人,太狠了……”
三車夫們紛紛訴苦。
我把采訪機放在包裏,錄下了他們的心聲。
采訪完三車夫,我又在市區隨機采訪了幾名市民。
“這腳蹬三車價格便宜,坐起來還是蠻舒服的,怎麽這幾天都不見了,這一時還不適應呢……”
“腳蹬三車其實隻要不違反通規定,規範運營,還是不錯的,招手即停,很方便……”
“聽說腳蹬三車都被砸了,不讓拉客了,我覺得不合適,這創文明城市,也要因地製宜,咱們江海又不是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咱是小地方,窮地方,三車的存在是合理的……聽說很多三車夫都是下崗職工,不容易啊,這年頭,下崗職工難啊,吃飯都問題……”
“我不讚砸人家的三車,規範運行就是了,人家吃飯的家什,憑什麽說砸就砸啊,文明城市不是砸出來的,是要看綜合素質的,這執法單位不文明,同樣不配做文明城市……”
我采訪了整整一個下午,第二天又把相關的政府的文件資料找出來,仔細閱讀。
材料準備齊了,我開始寫稿子,一個晚上的通宵,一片調查報告出來了——《文明城市不是砸出來的——江海市整頓三車狀況調查》。
稿子我打印了兩份,準備一份給省報,一份寄給市長大人。
給省報的屬於外宣稿,要先通過柳月審核,我帶著兩份稿子直接去了柳月辦公室。
最近我和柳月見麵不多,很忙,經常出差。
我去了柳月辦公室,將稿子給了柳月。
柳月接過稿子,笑著說:“楚領導,先坐,我看看稿子!”
我坐下,看著柳月。
柳月一看稿子題目,眉一揚:“怎麽?這是你寫的?”
“嗯……”我點了點頭。
柳月有些意外地說:“看題目好像是批評稿啊!”
“是的,就是批評稿,不過,我寫的都是事實!”
柳月看看我,然後低頭看稿子,一會看完了,抬頭看著我:“怎麽搞的,南轅北轍,前天報紙上不是剛發了你們新聞部小王寫的頭條稿件,容怎麽和你的這個差別如此之大,你搞什麽名堂?”
我於是把事的經過全部說了一遍,包括我從老三和柳建國那裏了解的況。
柳月聽完,沒有做聲,看著我:“於是,你就寫了這麽一篇稿子,你要為群眾鼓與呼?”
我說:“是的,我知道本地的報紙不會發的,我想投稿到省報!我還打印了一份,準備寄給市長!”
柳月一聽,臉上的神張起來:“你寄了嗎?”
我拍拍包:“木有,還沒來得及,想等你修改完了再寄!”
柳月鬆了口氣,說:“小祖宗,你真能作!這稿子不能發省報,更不能寄給市長!”
“為什麽?憑什麽?”我說。
柳月看著我:“你這是作死!我不允許你這麽做!”
“我怎麽就是作死了?我寫的都是事實!”我說。
柳月的神嚴肅起來,看著我:“糊塗,荒唐!虧你還是個老記者,你腦子怎麽就沒數呢,我告訴你,你這稿子在我這一關通不過,我不會給你簽字發稿的,你有沒有想過稿子發出後會有什麽後果?”
我說:“怎麽了?寄出去到省報,不發正報,發參也可以的,起碼可以糾正市裏的某些不正確的做法!”
柳月說:“首先,你這稿子寄到省報,不管是正報還是參,都不會輕易給你發的,省報曝的原則,一般是曝縣級和鄉鎮級的,地市級的一半不曝,而且即使是縣級和鄉鎮級的,也是有選擇的量曝……”
我說:“那也未必,也是有可能發出來的,不試怎麽知道?”
柳月說:“如果真的發出來,你知道後果會多麽嚴重嗎?要記住,你是江海市的人,是江海日報的人,屬於江海市委下屬的單位,你是江海市的幹部,你直接曝自己所屬的一級黨委政府,是自找死路,而且,不但會葬送了你自己的所有前途,還會牽連報社的領導和宣傳部的領導,包括張部長、馬書記,甚至還有我,當然,最慘的一定是你……
“還有,如果你這麽做,大家了牽連,能起作用也算值得,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的這個東西,即使在省裏報紙或者參發出來,也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創建文明城市,是省委省政府的要求,江海的這個做法,省城早就開了先例,砸爛了所有的三車,江海市的做法,不過是在模仿而已,省城的做法是得到省委省政府讚賞的,正因為如此,江海才敢這麽做,你捅這個馬蜂窩,不但解決不了問題,自己還會被馬峰蟄個鼻青臉腫……”
我說:“可是,市裏的創城領導小組會我參加過的,市長在會上不是明確說要規範三車運營秩序嗎,沒說要砸人家的三車啊?”
柳月說:“開會歸開會,領導講話歸講話,但是,下麵執行的部門領導,是要深刻領會市領導講話意圖的,領導當然不會講得那麽骨,你不記得市長還說過一句話嗎,說要堅決采取一切手段和措施整治市麵上的頭醜,把影響江海城市形象的東西堅決徹底整頓掉……
“在創城這個事上,哪個部門出了問題,給創城工作抹了黑,就撤銷哪個部門領導的職務……這些話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可以理解,但是,那些相關部門的領導是領會的,市長是創城領導小組的組長,他要的是快速出績,要做好表麵文章,這是他在任期的重要政績之一,這個時候,你寫這麽一篇文章,給他寄這麽一封信,和市裏唱對臺戲,你說,是不是自己找死?不但解決不了任何三車的問題,還把自己和相關的人也搭進去……
“就憑這一點事,就可以完全葬送你今後的仕途和前途,組織部門就可以將你徹底封殺掉,你以前的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一炬!你說,你這麽做,值不值得?”
我沉默不語。
柳月緩和了下語氣說:“當然,我毫不懷疑你的出發點是善良的,正義的,其實,三車的事,建國和我說過,我也很同他們的遭遇,也很讚賞老三和建國的做法,但是,江峰,你要知道,有些事到了一定的級別和高度,不是我們能解決了的,也不是憑一篇報道和一封信就能解決的。
“中國的場,博大深,奧妙無窮,錯綜複雜,做事,憑一顆善良的心和熾熱的熱是解決不了的,有些事,我們隻能觀,隻能同,隻能無奈,我這麽說,不是單純的明哲保,而是不想在問題得不到解決的況下,再把自己搭進去,那樣很不值!”
我重重地出了口氣。
柳月又說:“還有,我可以這麽說,即使這稿子我給你審核寄出去了,隻要這稿子到了省報,在沒有發出之前,很快張部長或者市裏的主要領導就會知道這事,省報編輯部門的不人和張部長還有市長市委書記關係都很悉的,會直接給通氣的,到那時,倒黴的就是我和你,我倆一起倒黴,你這麽做,無異於拿蛋石頭,自毀前程!”
我說:“那怎麽辦?那些三車夫就活該倒黴?”
柳月說:“目前毫無辦法,隻能等創城功之後,市領導有了政績之後,或者那時,如果三車夫積極反映,市裏會鬆口子……現在,是絕對不可能,市裏這次創城的決心很大,誌在必得,誰捅子,就是以卵擊石,自投羅網!”
我說:“那……砸了的三車都白砸了?”
柳月說:“是的,白砸了!”
我歎了口氣:“這世道真他媽的不公平!”
柳月說:“不必這麽憤青,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這就是現實,麵對現實,隻能接,記住,我們個人的力量是極其弱小的,我們無法改變現實,在某些時候,隻能隨波逐流,隻能做我們能做到的事,力所能及的我們去做,但是,我們必須還得保護好自己……”
我悶悶地出了口氣。
柳月手:“把那篇也給我!”
我把準備寄給市長的信從包裏掏出來,遞給柳月。
柳月接過來,連同那篇新聞稿一起鎖進了屜,說:“我給你保存著吧,小祖宗,別惹事了,聽見了沒?”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柳月了口,長出一口氣:“阿門,哈魯利亞,謝神,幸虧你沒寄出去,幸虧你提前給我看了,不然,不曉得這次你要惹多大的事出來……到時候真的出了事,可是誰都救不了你……謝我們的外宣審稿製度哦……”
我看著柳月:“你似乎很後怕?”
柳月哼笑了一聲:“你說呢?小祖宗,我想想都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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