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算來，十年前，他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二十來歲，油盡燈枯，該有多絕，又有多麼深重的執念，才能撐到現在。

　魏安然不敢想象，張了張，沒能講出話來。

　段廷帶走到后花園，才回過神，問：“這宅子的構造，是不是京中魏府的樣子？”

　“安然小姐知道？”

　“曾經聽我娘說過魏府的模樣，腦子里有點印象。”

　“小姐聰慧，這宅子確實與京中魏府十分相像，除了宅子小了一半，其他的可以算是一模一樣了。魏家京中的府邸，致大氣，這里雖說每部分都有，不過還是擁了些。”

　“比如這個花園，魏府的花園各種繁花錯落有致，就是冬日，也生機，還有那假山，魏府的假山是老太爺托工匠尋來的泰山石，十分講究，如今這座，只是尋常石頭罷了。還有，那水榭，魏家的水榭可是……”

　魏府當年，何等的風恣意，段廷仿佛覺得，先帝賞賜的琉璃盞還在眼前閃耀，喋喋不休地說起往日榮。

　魏安然心中牽掛母親和舅舅，對他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適時點頭回應。直到他們逛完園子，眼瞧著雪停風止，月上西天，才開口問：“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段廷心中算了算時辰，“安然小姐，請。”

　——

　此時的廂房里，燈燭躍。

　談話聲不止。

　魏向卿面難，問：“姐姐為什麼想把寶押到上，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又如何能事？”

　魏淑柳拍拍他的手安，輕聲說：“你不要著急，先聽我給你講講他的所作所為，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覺得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那年的那場大火，徹底把我瘋了，我們娘倆……”

　魏淑柳輕輕地說著往事，每一樁，每一件，都那麼駭人聽聞，卻真實地發生在上。

　面不改，嗓音溫，卻聽得魏向卿心驚，冷汗浸了后背。

　“如今我回了楚家，卻時常回想這十幾年。小時候作為魏家兒，爹和大哥對我十分寵，甚至讓我誤以為世間苦難會離我而去，無論在哪兒，我都只需要保持善良，就可以一生無虞。嫁進楚家，我才知道，原來最險惡的就是人心。”

　魏向卿看著姐姐，心中涌上來許多，最后只化作一聲輕嘆。

　“世人常說鬼魅索命，我卻從未見過因鬼而死的，目之所及，都是為人所害，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那丫頭跟我不一樣，自長在虎狼之間，對世間沒什麼虛假意，對楚家，更是沒有半分留。你想把魏家的家業托付出去，比我更合適。”

　魏向卿心里百集，“別的兒家這個年紀，還都是在爹娘手心里養著，卻要在仇恨里活，那麼單薄的板，怎麼撐得起……”

　“弟弟，撐起家業的，不在肩膀寬闊或瘦弱，而是人心。自便知道，這命懸在刀尖，便是拼，也要拼出一條活路。如今的魏家，更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而，自學得便是絕求生。這孩子，能力遠在我之上。”

　“姐姐既然這麼說了……”

　魏向卿眼中涌上一抹悲痛，“我會把我畢生所學全部傳授給，其他的事，就看造化了。”

　魏淑柳心痛難耐，抖著聲音問：“你同我說實話，你這病……多嚴重？”

　魏向卿扯扯角，出一手指。

　“一年？只能活一年？”

　魏向卿苦笑著說：“一個月也活不到了。”

　魏淑柳愣了一下，眼淚瞬間流下來。

　二人沉默著注視著對方，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又仿佛什麼話也不如再多看幾眼重要。

　魏向卿了，卻沒發出聲音，半晌，才說：“我最近做夢，總夢見大哥他們。大哥常站在我面前，眼角帶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拿手我的頭，就這麼看著我。”

　魏淑柳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你別哭了，我能活這麼多年，也是佛祖保佑。我以為我在十年前就該死了，只是強撐著等到你回來。等和然兒代好這些瑣事，我就心滿意足地下去見他們了。”

　魏向卿呼出一口氣，語氣頗為輕快地說：“來人，去請然兒進來。”

　——

　魏安然此時正從花園往回走，剛好上來請的段東。

　“安然小姐，二爺有請。”

　魏安然點點頭，跟在他后快步回了正廳。

　剛進院里，就看見魏淑柳站在門前，瘦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吹倒。

　走到魏淑柳面前，乖巧地喊了一聲，“娘。”

　魏淑柳點點頭，目不復以往的冰冷，而是慈地看著。

　魏安然心中卻一陣慌。

　要知道，從爹死后，娘再也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

　魏淑柳站直了些，說：“你走得近些。”

　魏安然又往前走了半步。

　“跪下。”

　魏安然就這樣直直地跪到腳下，“兒聽娘的吩咐。”

　魏淑柳看著單薄的板，和信任的目，心中一陣痛。

　“然兒，今日讓你跪，便是要你答應娘一件事。”

　魏淑柳目嚴苛，聲音凌然。

　“從今往后，你舅舅的話，便是母親的話，你舅舅讓你做的事，便是母親讓你做的事。你若有半點違背，母親我會遭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魏安然被突然的毒誓嚇到，“母親？”

　魏淑柳面上還是那般平靜，冷聲說：“答應我。”

　魏安然還在那突如其來的惡毒話里沒回過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用這種毒誓來限制？

　直直地回去，目堅定，“我答應您。”

　——

　夜，更深了。

　魏安然跪坐在書桌前，而那個油盡燈枯的男人，正費力地從書架上搬下一摞摞賬本來。

　“安然，你可知道咱們魏家到底為什麼會被抄家？”

　“我曾聽說過一些。說大舅舅欺君罔上，燒殺劫掠，叛國通匪。陛下從魏府搜出了突厥的信件，才大怒，下令抄了魏家。”

　魏向卿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傳言竟到了這般夸張的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