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來了——”

　那群侍老遠就喊了起來。

　見他這幅慌張模樣, 玉照難免生出幾分狐疑。

　“閉！我自己進去，你們不許出聲！”

　這群侍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恐慌, 還是不打算聽皇后的話，紛紛一路小跑殿通傳。

　見他們跑的比自己快, 眼看就要去通風報信，玉照也振起來，提一路小跑直到跑到了這群侍前面，先他們一步。

　座屏之后約有一盞昏黃燭臺閃爍，映著上邊影波。

　那場事關前未婚夫膈應人的噩夢哪怕時隔甚久，玉照如今想起仍是記憶猶新。

　一見這一幕，便忍不住往那上面猜疑起來。

　帶著一急促，掀了簾子輕手輕腳地往室去。

　殿一柱仙鶴騰云宮燈往殿四投下半明半暗的廓影, 皇帝臨榻靠著, 以手支額, 神凝重。手邊一盞博山爐，此時爐中正往外噴云吐霧。

　燭火籠在他眉間, 趙玄面上有郁，前圍著三位太醫, 皆是依次上前診脈。

　此時一位太醫正說到什麼藥。

　“用藥傷, 更何況是那等藥。再溫和的藥方，日日用, 長此以往恐難不出問題, 陛下乃是萬金之軀, 這次只是經脈阻, 導致悶, 若是日后......若是繼續服用下去恐怕損傷了龍, 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眾人聽聞后簾，停了手中事往后看去。

　玉照聽了逐漸反應過來，一直以為是一座大山的郎君，這次是真的病了。

　是被自己氣病的不？

　心急如焚，倒是早忘了兩人間的矛盾。

　趙玄眼眸抬起，見來似乎是一怔，立即環顧四周，見那群小太監一個個低著頭跟在玉照后不敢抬頭，便也明白過來。

　玉照覺得道長今日面奇怪，面上顯出幾分蒼白，眉宇間似是攢著一子的慌神，轉瞬而逝。

　玉照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他眸子微。

　“你怎麼來了？”

　玉照如今也沒什麼放不下的面子，道長都生了病，還能顧什麼其他的。

　實在是憂心他，站在原地被太醫們打量，更是手足無措。

　玉照心想，這群太醫定是氣憤自己氣病了陛下......

　玉照知道道長還氣著，便慢吞吞坐到了榻延邊。苦悶的皺著眉，頗為心虛也不敢看他：“你......你是頭疾犯了嗎？要不要？是不是疼的厲害？”

　玉照還想問他，真是被自己氣出來的病嗎？

　為什麼那麼容易就被氣病了，自己為何就不會被氣病？否則早被道長氣病幾十次了。

　會不會是道長年紀大了？聽說有些年紀大的人一氣就直接中風過去了......

　趙玄眸落往幾位太醫上一閃即過，似是嗓子不適清咳了聲，聲音低沉而嚴肅，似平靜水面下的鐘響，隔著一警告的意味。

　他淡淡道：“只是例診罷了，往年都會這般，你放心罷了，別在此站了，去暖閣里坐著。”

　道長生了病，哪兒來的心往別的地方去？

　他支開自己，是不是生的很重的病，怕自己知曉了？還是仍生著自己的氣不想看到自己？

　玉照瞥見底下幾個太醫在那通咳嗽之后，互換了下神，之后皆是默然不語。

　也不是蠢得連人眼都不會看，會看人臉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難學的東西，只是往日用不上罷了。

　如今一見眾人這番模樣，不心里一，面微沉，詢問起幾位太醫：“可是陛下的病十分棘手？我方才依稀聽你們說什麼要停藥，停什麼藥？”

　他又何時吃過藥？

　難不道長這頭疾也是跟一般，要服用藥湯的？

　只不過他往日催自己喝藥催的，到他自己時，完全不依著醫囑？從沒喝過藥？

　如此可就壞了，這群太醫只怕還被蒙在鼓里！

　他這病復發可是和自己沒關系，也跟那些藥沒關系！是他不肯喝藥！道長這般任下去，早晚會闖出大禍的！

　幾位太醫一聽這問題，后背驟然升起一層冷汗，怔了許久，皆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的問題。

　陛下顯然是不愿意這位主子知曉那避子湯藥一事的......

　他們如何敢言？可皇后問，又怎能不答？

　他們搜尋半晌找不出借口瞞過，眼見皇后面容越來越冷，甚至揚起了眉，罕見的板起了臉。

　“臣.......臣......”

　臣實在找不出借口。

　“自然是往香爐里的熏藥，你這鼻子往日不是靈的？朕日日熏，你也聞不出來旁的味道？莫不是以為朕如你一般，每每喝藥，掉出來的眼淚都比喝進去的藥多。”趙玄清冷嗓音里染上一笑意，似是猜測到了玉照心中所想。

　那什麼香藥的事兒，玉照又如何能知曉的？

　香本就千奇百怪，千百種香料只一種劑量的些許不同，香味便截然不同，玉照一聽自然不再起疑。

　幾位太醫聽了皇帝打趣皇后的話，什麼眼淚比藥都多，都強忍住笑意，自以為悄咪咪地打量起這位好哭的皇后。

　玉照紅了臉，一路紅到脖子，為自己辯解道：“我何曾喝藥哭過？熏的香藥又不苦，有什麼難得？要是你也吃藥，你就知道有多難吃了.......說不定你還不如我。”

　喝藥很哭鼻子的吧？

　只偶爾幾次罷了，哪有他說的那般夸張？

　皇帝眸凝玉照的滾圓的發頂，眸深沉，笑而不語。

　這一茬被輕輕帶過，如此眾人也是松了一口氣。

　迅速編出了個堪稱完的理由，愣是他們這些知曉的人都起不了一疑。

　幾位太醫背地里豎起大拇指，陛下就是陛下，不服氣就是不行，扯起謊來一套一套的。

　有這本事還換甚麼宮殿診脈？

　便是直接在坤寧宮娘娘眼皮子底下，呵，料想皇后娘娘也發現不了。

　*

　玉照就這樣被忽悠了一遭卻毫無所覺。

　等人都走了，殿只二人，玉照垂眸看著自己腳尖，出來的急，穿的還是往日里在坤寧殿行走之時所穿的棉履。

　經此一遭，也不好意思繼續吵下去，又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好一會兒，察覺道道子的眸，玉照知曉這是在等自己主開口他回去。

　玉照偏不，扶著榻準備起自個兒回去。

　趙玄不咳了咳，清冷的面上有幾分意：“你不是想問魏國公的事？朕......”

　說來也是他糊涂了，一聽寶兒提起魏國公，幾乎就失了理智，跟個小子一般只會惱怒發火，就差同一死人爭風起來。

　魏國公之死十有八九是為國捐軀，便是無關要之人，問問又有和不可？

　這般作態豈非心狹隘小人行徑？

　玉照連連搖頭，臉頰被燭映的亮，“不想問，不想問.....”

　趙玄見這般模樣，心念微，手了，“寶兒，朕......”

　玉照打斷他的話，忽然睜著眼睛看他。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趙玄止不住的心驚，懷疑寶兒其實什麼都知道。

　“道長，你喜歡孩子嗎？”

　趙玄怔忪許久，才道：“不喜歡。”

　玉照聽了低頭沒有下文了。

　纖細的似乎著一難和不安，黑發有些散的在后，趙玄心下慌。

　還沒明白過來這人是個什麼意思，玉照便有些氣鼓鼓開口道：“你為何不說你喜歡孩子？”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為何要說喜歡？”

　玉照輕哼了一聲，毫不覺害道：“你要說你喜歡，我才好意思你跟我回去啊。”

　趙玄一怔，沒明白這兩者的必然聯系，便聽接著念念有詞：“你有沒有問題？”

　趙玄被這般直白一說，略有些意，玉照不滿的看著他，“嗯？”了一聲。

　似乎是在問：怎麼還不說？

　趙玄低頭抱起玉照，將整個人摟懷里，上有些涼意的前額，玉照卷翹濃的睫了，似兩把刷子輕拂過趙玄面龐。

　手環住趙玄的脖頸，被抱的高，比道長還高出一些，第一次可以俯視他。

　隨之而來的溫的落在玉照額上，落往小巧的鼻尖，最后緩緩吻上了的瓣。

　殿熏著清香，二人克制而又貪婪，輕纏綿。

　*

　隨著三軍大舉進攻車渠，戰鼓大肆敲響，前線每日必有急戰報傳回。

　此時正值冬日，路上嚴寒車馬難行，糧草供應了最要之事。此外車渠軍隊狡猾詭計多端，地型復雜，車渠軍隊慣于用毒，且從不正面戰。

　使得大齊軍隊不敢冒然進攻，與車渠幾場正面沖突后，戰事便這般僵持下來。

　日日都有快馬加鞭戰報傳遞回朝，以往午朝的多是宰甫，尚書之列，如今則恰恰相反，屢屢出現將領都督，行伍之列。

　玉照見道長近來忙碌不得空閑，便也乖乖待在皇宮里遛狗逗鳥，或是王明懿阿容幾個聊得來的陪說話。

　阿容喜好甜食，玉照也是這般，口味相同很快便一拍即合，好起來便是連心態寬和的王明懿都要吃醋。

　趙玄這段時日往往忙到深夜，自己不出空，便也不拘著，軍帶著出宮，只晚上早些回來就行。

　可玉照如今比前幾年懂事了許多，不用道長，時常睡醒了便去紫宸宮，待在偏殿，等道長中途過來一道吃飯。

　午休時趙玄批閱奏疏，便安安靜靜的靠著他膝頭睡覺。

　趙玄見這般乖巧實在于心不忍，倒是開始多次催促起出去玩去，不像曾經一般，總是阻著這個，阻止做那個。

　玉照覺得出去玩雖然好玩，可幾次之后，生懶惰，外邊雖然開春了，卻也是冷的厲害，挨了兩次凍，也漸漸覺得沒什麼意思。

　這日幾人約去了宮外，兩人聊起來吃得玩的，倒是將王明懿冷落了。

　王明懿自己不去理們講話，瞧著頗為心酸。

　倒是阿容捂笑道：“你也別顧著和我說話，這人都吃醋了。”

　玉照只能轉頭哄起王明懿：“又怎麼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還不說話。”

　王明懿懨懨的：“跟你們這些夫人沒聊得來的。”

　“哦，忘了忘了，你上次跟我說要去做冠的，如今怎麼了？想好去哪個道觀了？”

　作為王明懿的閨中友，自然是無比贊同的每一個想法。

　王明懿不想嫁人，玉照便覺得這般也好。

　可不嫁人真的可行嗎？

　王夫人那邊可是萬分不好說話。

　到王明懿痛，幾人也沒了聊下去的心，玉照便先回了宮。

　這日提前回宮，直接人把轎子抬去了紫宸殿，打算去紫宸殿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

　穿過直廊之時，恰巧看見從紫宸殿出來的一位人。

　初春之日，天氣仍是泛寒，不見的半點暖和。

　華容筠著璀璨華錦，頭梳芙蓉高髻，卻仍是不改往日的清冷模樣，高髻之上只清素的簪了一支步搖。

　這人得太后寵，當年那場風波幸免于難，如今倒是不像其他的華氏，夾著尾做人。

　相反在玉照看來此人萬分高調。

　頭發梳的高，更是穿著高履，比起才從宮外回來的皇后，儼然更像是這后宮之主。

　華容筠不喜歡這個皇后。

　從還沒見到開始便不喜歡。

　當朝世家雖早已不如前朝，可陛下娶的皇后，本就該論統，怎麼也該是五姓之家的貴，如何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氏？

　是以見到玉照時，并未行禮，裝作沒看到一般，面容高冷徑直帶著侍與玉照的轎子肩而過。